“娘，三哥，我不跟三哥淘氣，娘，我們回家吧！”

    寧氏把身上的包袱遞過去，想扯三坤身上的，可惜已經(jīng)沒力氣了。

    她抓著四坤的手放在三坤的包袱上，三坤自從昏睡過去之后，再也沒醒來，這會兒耳朵鼻子都是血。

    “四坤，活下去，去找你哥，找大人……”

    找一切能幫你活下去的人。

    四坤失聲痛哭。

    有鐵和小軍站在旁邊不敢吭聲，他們的爹娘也會這樣給他們臨終叮囑嗎？

    太陽已經(jīng)偏西了，因?yàn)楸ê蜔焿m，整個天空都灰蒙蒙的，張嘴就吸一嘴灰塵。

    四坤哇哇大哭，山里依舊只有不斷的槍聲和炮彈聲回應(yīng)他。

    有鐵一言不發(fā)的拉著四坤要走，小軍撿起地上的包袱，里面有糧食和錢，至于御寒的衣物被褥行李，早在寧氏逃跑過程中弄丟了。

    幾人嗚嗚咽咽往前走，有鐵發(fā)現(xiàn)一伙人走的囂張，嚇的停住腳步。

    他們附近還有大車，車?yán)镅b著糧食物資，都是掃蕩得來的。

    四坤三人已經(jīng)不敢往前走，躲在灌木叢里瑟瑟發(fā)抖，大氣不敢出。

    三人藏了半天，天色快黑了，才試探著出來，此時山林死寂。

    三人找了許久，都快要迷失方向了，有鐵小聲叫四坤。

    順著有鐵指著的方向，石蛋的身體卡在樹杈子上，像是軟綿綿的面條，四肢自然下垂，石蛋的meimei騎在樹杈子上，腦袋以一種怪異的方式扭了一圈，像是隨時能掉下來似的，身上衣服都沒了。

    在昏暗的天色下，他們看不清更多的東西。

    但是讓四坤欣慰的是，他走的時候給石蛋和meimei留了干糧，他們是吃飽了走的。

    四坤看到那些糧食，他已經(jīng)對山洞不抱希望了。

    在山里就是等死。

    這是他經(jīng)過地獄一般漫長的一天，總結(jié)出的結(jié)論。

    “我們?nèi)W(xué)堂，去找夫子吧！”

    四坤知道李夫子家就在學(xué)堂后面的巷子里，夫子肯定會護(hù)著他們的。

    有鐵和小軍這會兒都沒主意，那就聽有主意的吧！

    夫子是僅次于父親，讓他們害怕又想依靠的人物。

    無數(shù)次，有人創(chuàng)進(jìn)校園振臂高呼，有人慫恿甚至直接挑挑揀揀，要帶他們?nèi)④?，都是夫子暴怒，把他們趕出去的，有時候還會打起來。

    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夫子肯定會護(hù)著他們。

    第10章 1937烽火歸途10

    四坤有鐵和小軍，橫下心往山下走。

    有了目標(biāo)，路途就不再遙遠(yuǎn)，三人不知疲倦一般，背著干糧，兜里還有點(diǎn)錢，往學(xué)堂方向跑。

    昔日的家園這會兒應(yīng)該炊煙夾雜燭火，此時漆黑死寂一片。

    往日的江面漁火蕩漾，這會兒灰蒙蒙一片，間或有黑影飄過，一動不動。

    他們?nèi)齻€走在崎嶇不平的路上，三五步就能遇到一個死去的人。

    三人很害怕，他們想挑小路走，想跳進(jìn)路邊草叢里把自己藏起來。

    可是四坤堅(jiān)持在大路上走，他覺得小路更危險(xiǎn)。

    爺爺說過，島軍可怕，土匪也不能不防。

    越近城門根，慘狀越盛，踏上青石板鋪的路上，有人居住的巷子里死人都是摞起來的，跟娘肩上的補(bǔ)丁剛好相反，是小的上面摞大的，一層一層。

    青石路兩邊的排水溝里，有暗紅色的血液汩汩流淌，像是下雨天產(chǎn)生的溪流。

    小軍聞著血腥味，胸悶想嘔，四坤和有鐵一左一右拉著他，三人腳步堅(jiān)定的往學(xué)堂走。

    學(xué)堂大門敞開著，以前他們都徑直走進(jìn)去，現(xiàn)在看著燈火通明的校舍，突然心生惶恐。

    看大門的老頭子，以前嗓門總是很大，咳痰的時候半個學(xué)堂都能聽見。

    現(xiàn)在倒在路邊，半個身子都被劈開了。

    四坤抖了抖身子，以前最怕這老頭，現(xiàn)在看見他總想哭，想去摸摸他，抱抱他，問他疼不疼。

    “四坤，小軍，現(xiàn)在怎么辦！”

    小軍看向四坤，四坤舔舔唇，他口渴一天了。

    “去夫子家看看。”

    三人同齡，都是李夫子的學(xué)生，能找到夫子家。

    夫子家這條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四坤在昏黃的路燈下仔細(xì)辨認(rèn)了，沒有夫子。

    他們跑進(jìn)大門敞開的夫子家，夫子喜歡干凈整潔，可是現(xiàn)在到處亂糟糟的，櫥子柜子都被暴力打開，東西扔了一地，櫥柜里的米糧都沒了，油翁子倒在地上，撒了一地，可能點(diǎn)了火，但是沒完全燒起來。

    夫子最重視的書籍都被拿走了，沒用的報(bào)紙寫了字的紙張亂扔在地上。

    這時候巷子口又傳來皮靴聲，哇啦哇啦嬉笑聲，還有人的慘叫聲。

    三人面面相覷，站在夫子家正堂，不知如何是好。

    死亡的陰云已經(jīng)籠罩在頭頂上了。

    “孔四坤，四坤！”

    頭頂上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夫子！”

    有鐵抬頭驚呼一聲，李夫子伸出手指做了個閉嘴的動作，然后沖他們?nèi)苏惺帧?/br>
    夫子藏身在閣樓上，入口隱蔽的特別好，是掛著燈盞的地方。

    一個梯子被快速放下來，三人沒有什么謙讓的意識，一個一個不用人幫，抓著把手就趴上去了。

    夫子趕緊把梯子收了蓋板蓋上，外頭的嚷嚷聲已經(jīng)越來越近了。

    不知道是第幾輪掃蕩，可以看出今天出來的是最底層，金銀細(xì)軟都被搜刮空了，這一波人拿的都是花瓶，熏rou，手風(fēng)琴，還有帶不走的笨重家具，直接拉出來砸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