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非常感激，又有些莫名的傷感。

    寒深太好了，根本令人討厭不起來。

    可季然又清晰地意識到，寒深所具有的包容、指引都不是他獨(dú)有的。就算oliver只是他表弟，可寒深身邊總會有別的人，也總會有人像他這樣感受到寒深的一切。

    有時候季然都寧愿寒深性格更差一些，對自己再壞一點(diǎn)，就像是剛開始見面那樣冰冷又嚴(yán)肅，不然他也不會覺得這么難受了。

    可寒深沒有，他就像是他自稱的那樣，公私分明，不會讓任何私人情緒影響工作。

    之所以幫季然調(diào)整情緒，也是因?yàn)樗诠緯灥苟选?/br>
    這天晚上下班回家，季然獨(dú)自去了一個酒吧。

    滬市有不少這樣的小酒館，環(huán)境音樂都不錯，就只是單純喝酒的地方，偶爾還會舉辦學(xué)術(shù)講座。季然每天上下班都要從這里路過，還是第一次走了進(jìn)來。

    他點(diǎn)了杯低度數(shù)雞尾酒，酒調(diào)得非常漂亮，在燈光下朦朧又夢幻，季然拍了張照片，本想發(fā)朋友圈又覺得有些裝逼，最后私聊給了虎鯨。

    [上班哪有不瘋的]：[圖片]這家酒吧不錯。

    虎鯨的消息來得很快：你在酒吧？一個人？

    [上班哪有不瘋的]：昂

    [虎鯨]：你在哪兒？

    [上班哪有不瘋的]：[地址]

    20分鐘后，虎鯨出現(xiàn)在了酒吧門口。

    季然沒戴口罩，就這樣大大咧咧地出現(xiàn)在了虎鯨面前。虎鯨依舊口罩墨鏡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非常保護(hù)隱私。

    季然抬了抬下巴：“坐。”

    虎鯨在他對面坐下。

    季然又問：“你喝什么？”

    虎鯨：“我不喝?！?/br>
    季然就不管他了，又給自己點(diǎn)了杯酒。

    怕喝醉他沒敢點(diǎn)度數(shù)高的，低度數(shù)的后果就是會喝得更多。

    這里的酒是真的貴，一杯就要一百多，季然喝了兩杯已經(jīng)有些心疼了。

    第二杯他剩了一半在杯底，抬頭看向?qū)γ娴幕ⅥL：“你怎么認(rèn)出我的？”

    虎鯨沉默了下來。

    季然又說：“你進(jìn)來時都沒問我在哪兒，直接就走過來了?！?/br>
    虎鯨這才回答：“看身形，店里就你這個體型。”

    季然嘖了一聲，又覺得沒什么意思，打算喝了這杯就回去。

    虎鯨卻問：“你遇到了什么傷心的事嗎？”

    昏暗的燈光下，季然掀起眼皮看向虎鯨：“為什么這么問？”

    虎鯨：“你心情不好?！?/br>
    季然冷笑一聲。

    虎鯨又說：“你看起來像要哭了?！?/br>
    季然就給了他一拳，卻被虎鯨握著手腕，一下扯進(jìn)了懷里。

    熟悉的體溫和觸感，瞬間恍惚了季然的神志，季然掙扎起來：“松手，少給我在這兒裝心理醫(yī)生?！?/br>
    虎鯨立刻就松開了他，似乎也有些意外自己剛才的舉動。

    誰也沒有說話，空氣中傳來音樂聲，卻趕不走彌漫在他們之間的尷尬。

    “我陪你?！被ⅥL突然說。

    季然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虎鯨叫了一杯酒，掀起口罩喝了一口。

    季然看了眼，有些想笑：“不想喝就算了，你這樣像個變態(tài)。”

    虎鯨放下酒杯，有些無措地停了下來。

    倒還挺聽話的。

    季然看了虎鯨一會兒，突然問：“你家很有錢嗎？”

    虎鯨說還行。

    季然指尖劃過酒杯邊緣，又問：“你是不是有一個大家族，家人都特別優(yōu)秀？”

    虎鯨沉默了一會兒，點(diǎn)頭：“算是?！?/br>
    季然又問：“你們這樣的人是不是都會相親，找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人在一起？”

    這次虎鯨沉默更久了，他誠實(shí)回答：“大部分人是這樣?！?/br>
    “那你呢？”季然問完又覺得沒意思，他又不是來打探虎鯨隱私，就擺擺手說，“算了，我不想知道。”

    “我不知道。”虎鯨卻說。

    季然愣了下，這才反應(yīng)過來虎鯨是在回答他上一個問題。

    ——會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人在一起嗎？

    ——我不知道。

    虎鯨竟然這么想，季然倒是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季然其實(shí)能理解的，換成他自己出生在這種家庭，或許也會和這些人一樣。

    那可是幾億、甚至幾十億的財(cái)產(chǎn)，如果有這筆錢，就可以一輩子不工作，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買任何自己喜歡的東西。

    只有傻瓜才會放棄家業(yè)選擇愛情。

    可惜他沒有家業(yè)，也沒有愛情。

    季然無法改變自己的出生，只有這一點(diǎn)，不管他多努力也無能為力。

    喝完第二杯酒，季然離開了酒吧。

    虎鯨和他一起出來，朝著不知名的方向走去。

    季然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你跟著我干什么？”

    虎鯨：“送你回家?！?/br>
    季然：“干嘛，打探我住址？”

    虎鯨：“你喝了酒?！?/br>
    季然想說自己沒醉，他也不可能一個人在外面喝醉。

    但有人陪著的感覺也還不錯，季然就沒有拒絕。

    回家的路程很短，他們只來得及過一個紅綠燈，季然就停在小區(qū)門口，說自己到了。

    虎鯨點(diǎn)點(diǎn)頭，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路燈把他影子拉得很長，背影看上去更像了。

    季然沒有深入思考這個問題，他轉(zhuǎn)身進(jìn)入小區(qū)，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他很珍惜現(xiàn)在的生活，不想再改變什么。

    寒深有寒深的路，他也有自己的人生。

    ·

    “你有沒有覺得julian最近很努力？”午飯時，asher對對面的寒深說，“簡直和剛進(jìn)來時的狀態(tài)天差地別?！?/br>
    寒深：“他一直很努力。”

    asher搖頭：“我當(dāng)然知道他一直很努力，可之前更多是被人推著走，但現(xiàn)在他身上多了一些主動性。你知道嗎？他昨天還對我說，‘a(chǎn)sher，我工作做完了，你還有別的任務(wù)嗎？’哇，他簡直就像是電視劇里開了竅的女主角，放棄愛情回來搞事業(yè)?！?/br>
    寒深涼涼的目光掃了過來。

    “干嘛？”asher一臉不解，“我覺得我的比喻很精妙啊?！?/br>
    寒深收回目光，說：“不要覺得什么都和愛情相關(guān)，他一直都是如此，julian和我們是一類人?！?/br>
    asher不解地眨了眨眼。

    寒深說：“他心中有不平，有銳氣?！?/br>
    季然一直在往前，之前寒深還不知道是什么在追趕他，他又急于想擺脫什么。

    但寒深欣賞這種復(fù)雜的生命，也愿意成為一個恰當(dāng)?shù)耐剖帧?/br>
    直到后來他知曉季然過往，才稍微了解了他一些。

    季然看似孱弱的身體里藏著一股勁兒，就像是野獸的本能，鞭策著他不停地往上爬。

    雖然一度狀態(tài)糟糕，但季然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也不會一直讓自己陷于困境。他身上有很強(qiáng)的韌性和成長性，雖然曾經(jīng)身處低谷，但一旦他掙脫束縛，就會像鳥一樣朝著天空飛去。

    壓抑到極致后的破繭，寒深欣賞這樣的生命力。

    就像是親手種出一朵花，解救被困蛛網(wǎng)的蝴蝶，放飛一只斷翼的飛鳥……一旦想到季然身上一部分是由他塑造，寒深就激動得靈魂顫栗。

    季然就像是一款針對寒深研制的誘捕器，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寒深比誰都清楚這一點(diǎn)，所以才在事態(tài)進(jìn)一步惡化之前及時抽離，讓他們僅保持在工作關(guān)系。

    但就算只在工作層面來看，季然也是一個值得培養(yǎng)的員工，是進(jìn)步迅速的優(yōu)秀下屬。

    季然抽象思維發(fā)達(dá)，對未來的變化敏感，喜歡關(guān)注趨勢，善于總結(jié)共性，而且他共情能力很高，這讓他很適合從事行業(yè)研究、企業(yè)咨詢類工作。

    他讓季然一直做具體的、基礎(chǔ)的事務(wù)，反而有些浪費(fèi)他的能力了。

    寒深告訴asher：“月底紐約的項(xiàng)目讓julian和你一起去?！?/br>
    asher有些驚訝：“你真把他當(dāng)小徒弟啦？”

    寒深垂下眼眸，不置可否。

    asher：“行，那我回頭告訴他?！?/br>
    季然在當(dāng)天下午得到了消息，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是他第一次出國，在得到消息那刻就開始興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