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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余聲(700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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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沉時安把上一筆賺來的錢轉了回來,又悄無聲息地壓了一場更大的賭。

    沒人知道他每天放學后在做什么,也沒人知道一個多月后的四月中旬,他已經(jīng)悄悄賺了一千萬美元。

    那天晚上,他坐在露臺上吹風,電話貼在耳側,手指慢慢轉著杯沿。

    電話那頭,是瑞士那家私人銀行的分部經(jīng)理。

    “您在問下一批資金的配置?”

    “我想知道,如果我要買一個英國的信托機構,走你們那邊,最快多長時間可以設殼?!?/br>
    對方禮貌答道:“一周。”

    “行?!?/br>
    這段時間的錢來得太快,太雜。

    澳洲那邊的回款、做空賺來的利潤、還有公司那堆不干不凈的進出口流水,全都攪在一起。他需要把東西分開,把能出手的、不能出手的、未來要用的、以及必須干凈的,一條條拆清楚。只為了放下他那塊石頭時,不會抖手。

    他不想在“那天”來臨之時,被任何一張舊賬絆住。

    澳洲那邊倒是把話聽進去了,訂單確實增加了點,但也沒多大水花。謝軍只是隨口說了一句“有進步”,語氣也懶得認真。

    沉時安沒太放在心上。

    他其實也不太想費力氣去搭建自己的下游了。

    以前覺得毒品賺錢,那是因為他在洪興會只接觸其中一環(huán)?,F(xiàn)在真把整條鏈擺在面前才發(fā)現(xiàn),那錢來得慢,風險高,還要cao心一堆人和事。

    還不如他一個人,坐在書房動動腦、動動手,來得穩(wěn)、來得干凈。

    一開始拼命想搭上謝軍,是因為沉兆洪不讓他做。

    他那時憋了一股氣,想要另起爐灶,最好把洪興會的生意都搶了。

    可真動手了才明白,沒那么簡單。

    找到貨源只是第一步,更難的是銷出去。

    那不是找兩個人跑腿就能做的事,那是條得靠人脈、靠地頭撐起來的路。沒有三五年根基、幾十號肯替你坐牢賣命的人,壓根沒法玩。

    他繼續(xù)著忙碌的生活,課業(yè)、生意、金融,一樣都沒落下。

    日子被排得滿滿當當。

    忙得很充實,也沒有時間去想些有的沒的。

    只是偶爾晚上從書房回臥室時,腳步會在那間鎖著的房門前輕輕頓一秒。

    但也只是那一秒。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有什么異樣。

    四月下旬,他正全神貫注地讀著一份來自證券公司的研判報告。

    報告預測,若俄羅斯不在六月前完成債務展期談判,將觸發(fā)一輪新興市場債券的系統(tǒng)性拋售。

    他一邊修改倉位,一邊盯著證券公司的后臺曲線,準備在五月前做一波短線減倉。

    就在此時忽然傳來一聲敲門。

    是管家。

    沉紀雯來電。

    他接過來,沒有開口。

    那頭沉默了一秒,才傳來她的聲音。

    “是我……”她聲音啞了,像是哭過,“爸爸……快不行了?!?/br>
    她是真的在哭。

    這次不是強撐著的鎮(zhèn)定,不是藏在語氣深處的小心翼翼。是情緒崩了,壓不住了。

    她說醫(yī)生剛剛下了病危通知書,說他剩沒幾天了。

    “你回來,好不好?他想見你最后一面……mama不會為難你?!?/br>
    她一邊吸著氣一邊講,像是憋著不想哭出聲,但語調一抖,整句話還是碎了。

    沉時安握著聽筒,靠在椅背上,閉了一下眼。

    他不是沒聽過她情緒不穩(wěn)的聲音。

    但這一回,比上一次更破碎,更脆弱。

    那頭的她,卸了所有防備,沒有了一直以來的堅強,只剩一個無助的女孩。

    上一次她只是聲音發(fā)顫,他就幾乎連夜飛回香港。

    可她不知道。她從來都不知道。

    他喉嚨緊了一下,過了好幾秒才開口:“好。我回來?!?/br>
    他說得很輕,但是認真的。

    他沒再問沉兆洪的情況,也沒再安慰什么,只是一句話,然后掛了電話。

    管家已有經(jīng)驗,聽見吩咐后立刻去學校請假、收拾行李、訂最近一班飛香港的航班。

    一切安排妥當時,夜已深。

    沉時安坐了一會兒,起身回房。

    路過走廊時,他的腳步又一次在那扇鎖著的房門前頓了一秒。

    養(yǎng)和醫(yī)院的病房走廊靜得出奇。

    沉時安穿過一長排白墻,走得極慢。

    病房外,歐麗華正站著,身形筆直、妝容完美,像是一尊不動的石像。

    她第一眼看到他,眉頭便輕輕一挑,目光瞬間冷了下來,卻沒有說話,只微微偏開身,騰出一道門口。

    沉紀雯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機器的滴滴聲和呼吸機的氣流聲在維持節(jié)奏。

    沉兆洪半躺在床上,氣息極弱,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

    “你……來了?”聲音低啞,斷斷續(xù)續(xù)。

    沉時安沒答話,只走近一步。

    沉兆洪看著他,眼神出奇地溫和,像是想笑,卻沒什么力氣。

    “……長大了……”

    “……不是……不要你……”

    “……那時候……你再留……會出事?!?/br>
    “我……想讓你自己……走出一條路來……”

    “那邊……不干凈……你會……”

    他頓了頓,咳了兩下,胸膛微微起伏。眼角抽動了一下,像是痛,又像是恨自己說不清。

    “我……不是怕你做大……怕你……沒命做完?!?/br>
    “你……腦子太清楚……不該浪費。”

    沉時安低著頭,面色平靜,但指尖悄然收緊。

    他沒有插話,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情緒,只靜靜聽著。

    沉兆洪側頭看了他一眼,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黯淡下來。

    “那年……砍傷……沒人管,是她……扛回屋里……”

    “只……一禮拜?!?/br>
    他眼睛動了動,又像是在回憶,又像在掙扎語言。

    “我……說了……不回?!?/br>
    “后來……她……我其實……”

    “認不出了?!?/br>
    話到這里就斷了。不是因為結束,而是他已經(jīng)說不出更多。

    病房內(nèi)的空氣靜得沉重。那點語焉不詳?shù)乃檎Z,像塵埃般散落,又慢慢拼成一個答案。

    原來不是故事。只是誤會。

    一場無聲的執(zhí)念,一個本就無意留情的人,一條本不該存在的命。

    這么多年,陳娟的執(zhí)念,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她以為的深情,不過是一場從未被承認的短暫停留。

    瘋的是她,狠的是他,錯的是他的出生。

    而如今,講故事的那個人,也快講不下去了。

    沉兆洪的目光漸漸失了焦,呼吸也更沉了些。

    他又似有若無地說了一句:

    “以后……靠你自己……別靠我,別靠誰?!?/br>
    說完這句,他的眼睛終于閉上了,胸膛緩緩起伏,又慢慢歸于平穩(wěn)。

    沉時安站在床邊,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一場遲來的解釋,斷斷續(xù)續(xù)地落下帷幕。

    像是債清了,又像什么都沒說。

    他站了很久,直到監(jiān)護儀的數(shù)字依舊穩(wěn)定,確認對方還活著,只是睡過去了。

    然后才悄無聲息地轉身走出病房。

    病房門外,燈影靜默。歐麗華不在,沉紀雯卻依然站在那里,眼圈紅著??此鰜?,只輕聲問了一句:

    “他說了什么?”

    沉時安想了一下說:“他說我可以做點別的事?!?/br>
    她點點頭,沒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