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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零八章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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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六點半,天色灰白,窗外還飄著沒落干凈的雨。

    沉紀雯翻身下床洗漱,出房門時,沉?xí)r安已經(jīng)坐在了餐桌邊,桌上攤著幾張打印紙。

    他穿著一件黑色高領(lǐng)毛衣,袖口卷了一圈,露出手臂,邊看邊寫著什么,神情一如既往地安靜專注。

    她走近時,他抬起眼,只說了一句:“醒了?!?/br>
    語氣淡淡,聽不出情緒。

    她沒接話,只在他對面坐下,看了眼早餐,沒馬上吃,只拿起桌邊的紅茶。茶是熱的,剛泡不久,杯面一塊薄薄的檸檬片,慢慢晃著。

    “今天有安排嗎?”他問。

    她點點頭:“要出門?!?/br>
    說完,又默默喝了口茶。

    她喝完最后一口,將杯子輕輕放下:“以后要做……你別再問話了。”

    他說:“我不問?!?/br>
    她頓了頓,又道:“也別試圖套我話。我有情緒是我的事,你不能拿身體逼我說?!?/br>
    他說:“我不會再逼你?!?/br>
    兩人再無對視。

    她把早餐吃完,站起身回房換衣。出門前她在玄關(guān)穿鞋,他起身替她拿了外套,遞過去時,手指在她袖口停了兩秒,又松開。

    “我今天要去日內(nèi)瓦,大概兩周?!?/br>
    她頓了一下,沒回頭,也沒回應(yīng),走了。

    門合上時沉?xí)r安還站在原地,手掌里攥著她剛剛接過外套時余下的體溫。

    他沒坐回去,而是走去陽臺,點了一根煙,一直抽到指尖燒紅。

    八點整,沉?xí)r安拖著登機箱出門。叫的車早已在樓下等他,一路沉默地駛向希思羅機場。

    飛機降落時,窗外是陰天,城市像是被磨了一層白霧。

    他坐在辦公室桌前,一頁頁翻著手中的卷宗。

    卷宗上的抬頭寫著:

    「Kelvin  –Closing  Authorization」

    那是他用得最久的一個名字。

    也是他親手搭建起來的第一層殼。

    那年他十五歲,對著傳真機一頁頁發(fā)往銀行。這個名字讓他看起來不像某個聰明的小亞洲男孩,而像辦公室里沒人記得的一個普通職員。

    “聽起來就像一個可有可無的助理?!?/br>
    他當時對自己說。

    多年之后,這個名字穿過蘇黎世、香港、曼谷和新加坡,做過幾十家空殼公司的董事,在無數(shù)離岸賬戶的傳真里蓋上簽名。

    但它也用了太久。

    幾個月前,他收到一家國際審計機構(gòu)流出的非正式警告。

    Kelvin  這個名義下的若干賬戶已被列為關(guān)注對象,合作銀行開始主動穿透賬戶結(jié)構(gòu),要求提供最終受益人披露。

    再用下去,就不是隱匿,而是暴露。

    更重要的是,這名字上不了更高的桌。

    出現(xiàn)在復(fù)雜交易結(jié)構(gòu)里,旁人只會當他是技術(shù)顧問,是中介,是誰都能替代的那種“聰明小子”。

    而他早就不是了。

    沉?xí)r安將最后一頁簽字蓋章,指尖摩挲了一下那行已經(jīng)失效的名字,沒有眷戀,干脆地合上卷宗。

    桌邊那杯咖啡已經(jīng)涼了,他抬手一飲而盡。

    “處理掉吧,”他對身旁那位負責(zé)執(zhí)行的私人秘書說,“Blue  River也一并注銷?!?/br>
    秘書問他:“新身份這邊,您要用什么名字?”

    他沒立刻回答,只是在文件的封面停頓了幾秒。

    Kelvin  已死。

    他親手送走的。

    沉?xí)r安知道,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讓沉?xí)r安這個名字浮出水面,用真名控股、簽約、上市。

    在這個結(jié)構(gòu)下,沒人能動他。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不要用我的名字?!彼f,“但這一次,名字要沉得住氣?!?/br>
    “明白?!泵貢c頭,等他的指示。

    他想了幾秒,淡聲道:“寫成Leon?!?/br>
    秘書記下:“L-e-o-n?”

    “對?!彼Z氣平淡,“像獅子,沉住氣的時候看不出來。”

    Kelvin  消失那天,日內(nèi)瓦飄著細雨。

    沒人知道這個名字背后曾坐著怎樣一個人。

    只有沉?xí)r安知道,他終于不是那個要靠掩護才能站上牌桌的人了。

    秘書離開后,辦公室重新歸于安靜。

    沉?xí)r安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那份已經(jīng)簽完的卷宗發(fā)呆。

    他想到她今天早上離開時,連頭都沒回。

    她袖口的體溫還殘在指腹,卻已冷透。

    快一年了,他們還一直住在一起。

    沒有攤牌,沒有爭執(zhí),連話都說得克制。

    他以為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

    哪怕她不喜歡他,只要她還在,就夠了。

    可她終究是要走的,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一直裝作不知道。

    她一天天收拾東西,他看在眼里,卻從不問一句。她晚上睡前把書桌抽屜清空,他聽見了,卻沒有起身。

    她什么都沒說,他也什么都沒問。

    這是他們之間最默契的地方。

    也是最殘忍的地方。

    他收起桌上的文件,站了起來。

    外套披在椅背上,他沒有去拿,只是走到窗邊,撐開窗戶。

    一陣冷風(fēng)卷著雨氣灌進來,打濕了他毛衣的袖口。

    他站在那里,沒有動,像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告別儀式。

    他知道她還沒真正離開。

    但也明白,她已經(jīng)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