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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零九章默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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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剛停。黃昏時分,窗外的光像是被水洗過,帶著不真實的柔和。公寓里依舊安靜,廚房、書房、走廊都沒有別的腳步聲。

    沉紀雯坐在客廳的地毯上,把一迭舊資料從文件夾里抽出來,又整整齊齊塞進紙箱。她不是個會隨便丟東西的人,即便是叁年前的學(xué)期計劃表,也保留著。

    她要畢業(yè)了。

    這學(xué)期的課程她選得偏重企業(yè)管理,最后一門考試結(jié)束之后,只剩論文的答辯,已無懸念。

    畢業(yè)論文寫的是《家族企業(yè)在亞洲金融風(fēng)暴后的管理》。

    選題不新,但她寫得真實。大段實證數(shù)據(jù),幾個真實案例,引用了不少亞洲企業(yè)的資料結(jié)構(gòu)。

    她沒用歐氏的全稱,只在注腳寫道:

    「部分結(jié)構(gòu)參考香港南灣項目案例,感謝一位親屬在資料歸檔上提供協(xié)助?!?/br>
    她早就知道,自己要回香港。

    不是因為在英國留不下,也不是特別熱愛那邊的天氣,只是知道自己該回去了。

    歐氏正在做一輪隱性的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一些外圍的老資方已經(jīng)在松動,人手也在往內(nèi)收。

    她若再不回去,就不會再被當作那個位置的人了。

    不是職位的問題,而是等到那層人手落定,她再回去,也只是個體面名字,很難再擠進核心盤里。

    家族里誰都不會明說,但她明白那意味著什么。

    歐麗華沒有強迫,也不會催她。只是默默把人手收緊、默許她繞開秘書看資料、偶爾在電話里說“最近比較忙”,然后什么都不交代。

    她沒有告訴沉?xí)r安確切的時間。

    他最近總是飛來飛去,日內(nèi)瓦、巴黎、蘇黎世,一個月難得回來兩天。她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也知道她不問,他就不會說。

    他們之間向來如此。

    無論多親密,也從不互相打擾。

    她沒有抱怨。

    她也沒那個立場。

    他們之間不是戀人,也不是家人。

    只是……住在一起。

    偶爾zuoai,大多時候沉默。

    有幾次她失眠,悄悄打開書房門,看見他窩在一堆報告里,身影疲勞又清醒。他看見她看他,卻什么也沒說,只是淡淡一笑。

    那一瞬,她心里曾閃過點什么。

    但也只是閃過。

    她不想知道自己對他是什么感情。知道了,就輸了。

    于是她也沒說要走。

    她只是默默完成最后的論文收尾,參加畢業(yè)典禮,然后一點一點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大部分寄快遞回香港。

    臨行前一晚,沉紀雯在冰箱門貼了一張便簽。

    「沉?xí)r安:

    房租已交至本月末。

    廚房那瓶紅酒請你盡快喝掉,別再囤貨?!?/br>
    她拖著行李走的時候,是一個下午。陽光很溫柔,她穿著一件白襯衫、深色牛仔褲,沒有化妝。

    出租車來的時候,司機幫她搬行李到后備箱,她沒有回頭看這棟樓一眼。

    他們在這里試過和睦、冷戰(zhàn)、擁抱、沉默??傻筋^來,還是要各自帶走能帶走的那部分。

    也不知道自己那句別再囤酒會不會被他聽進去。

    那是他總說“等你論文交完再喝”的紅酒。

    她沒喝,她知道她不該喝。

    她不想留下任何和離開有關(guān)的情緒。

    她要走得干凈。

    沉?xí)r安回來,是五天后。

    航班提前落地,降落那一刻他給秘書回了條“safe”作為結(jié)束,然后收起手機,獨自坐上出租車。司機放了廣播,他沒聽,窗外倫敦陰天,街道濕潤,空氣像是未曾醒來。

    屋里沒開燈,空氣里有一點落灰的氣味。窗沿上的花已經(jīng)蔫了,島臺上沒了平時那只白色杯子。

    他沒多想,走進玄關(guān)換鞋。

    卻在路過冰箱時,看見那張貼著的便簽。

    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沒有表情。

    他沒去打電話確認,也沒發(fā)消息。只是脫了西裝外套,掛在原來的地方,走進她的房間,把行李箱拖進去,把房間的門關(guān)上。

    沉?xí)r安在主臥住了整整一個月。

    房間沒有她的東西了,但香水味還在,枕頭上有她睡覺時留下的淡淡護發(fā)精油氣味。他一動不動躺著,早上五點醒來,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

    第一周他幾乎沒睡,每晚翻著工作文件,開著床頭燈坐到天亮。有一次睡過去了,從夢里驚醒,下意識伸手去摸,撲了個空。

    他沒有再嘗試。

    第二周,他翻出她落下的那幾張草稿紙,上面記錄的是畢業(yè)論文框架。她說自己學(xué)不來企業(yè)管理,但筆記總是記得認真,寫得極清晰。他看了很久,甚至改了一兩個融資方面的地方,像她會在意似的。

    第叁周,香水味開始淡了。第四周,只剩下床頭柜里那根折斷的發(fā)夾。那是她睡覺時最常用來固定劉海的那根,外面一圈銀絲,有點磨損。

    到第叁十天,他起得特別早。

    把床單拆了,床頭柜擦干凈,所有物件歸位。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次臥,和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生活。

    只是那張便簽,他沒扔。

    他夾進了他常用的記事本封頁。那一頁紙,每次打開,他都會看見。

    然后翻過去。

    像她從未出現(xiàn)過,又仿佛從未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