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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養(yǎng)太子妃 第155節(jié)

    似是有些眼熟?

    只不等他想起在何處見過,便見那侍衛(wèi)雙膝跪地,啞聲哽噎:“陛下恕罪,屬下護送肅王妃一行人西行,哪至五日前行至凌源縣,遇上暴雨,山體滑坡,王妃的馬車被泥石流沖下山崖,至今音信不明.......”

    “你說什么?”

    裴璉眸色驟冷,一時也顧不上身份,大步上前,一把揪起侍衛(wèi)的衣襟:“王妃的馬車墜崖,那其他人呢?其他人如何?”

    侍衛(wèi)似是被嚇到,白著臉慌張道:“其他人,其他人……后頭幾輛車都沒事,就王妃的車駕,還有,還有小娘子的馬車……”

    話未說完,那攥著衣領(lǐng)的大掌陡然更緊,侍衛(wèi)分明看到太子眼底迸出的森森冷戾:“把話說清楚,小娘子如何了?!?/br>
    侍衛(wèi)背脊陡然發(fā)寒,壓根不敢看那雙眼睛,只渾身如篩糠般顫抖著,磕磕巴巴道:“小、小娘子也墜崖了?!?/br>
    “屬下及凌源縣的衙役們在崖底尋了整整三日三夜,只尋到馬車殘骸和幾件帶血的衣料,并未尋到肅王妃她們的蹤跡?!?/br>
    “山中野獸橫行,恐是尸骨無存……”

    “啊,殿下…殿下饒命啊!”

    第082章 【82】

    【82】

    還是劉進忠及時上前阻攔, 才從裴璉逐漸勒緊的掌中救下了那幾近窒息的侍衛(wèi)。

    “殿下節(jié)哀。”

    劉進忠拉著裴璉,嗓音也微哽,“怎么就遇上這種事呢!肅王視王妃如命一般, 現(xiàn)下王妃罹難, 該如何是好?!?/br>
    皇帝和皇帝身邊的人, 第一時間都是思考政治因素。

    照理說,作為儲君的裴璉也該考慮如何給北庭那位手握重兵的王爺一個交代。

    但此刻,他一貫清醒冷靜的大腦好似被冰雪凍住, 只一遍又一遍地回響著侍衛(wèi)那句“小娘子也墜崖了”。

    謝明婳墜崖了。

    墜崖了?

    這怎么可能?

    這絕不可能。

    她明明好好的。

    半月前還活蹦亂跳地罵他欺人太甚,離開長安時還不忘讓婢子去西市買了一堆羊rou酥餅, 不久前他還收到天璣放回的信鴿, 她們已抵達(dá)凌源縣, 小娘子嚷嚷著要吃當(dāng)?shù)氐乃烟绎灪陀驼ǜ狻?/br>
    凌源縣。

    裴璉心口一窒,天璣最后一封回信, 便是在五日前, 凌源縣。

    相比于裴璉的神思不屬,上座的永熙帝很快冷靜下來,以眼神示意劉進忠扶著裴璉坐下, 又肅聲問著那侍衛(wèi),“仔細(xì)說說, 到底是怎么回事?現(xiàn)已確認(rèn)多少傷亡, 又有多少人行蹤不明?”

    侍衛(wèi)不敢隱瞞, 忙將那日暴雨山塌的情形說了, 又道:“王妃此行算上奴婢婆子、馬夫雜役等, 總計一百三十八人, 馬四十匹,車九輛。山體塌陷得太快, 走在前頭的四輛馬車皆是連人帶車就沖去崖邊,后頭幾輛走得慢,好險躲過一遭。饒是如此,亦折損近一半的人馬,而今尚存者七十六人,重傷者六人,現(xiàn)皆安置在凌源縣驛站,縣令命屬下趕回長安報信,等著陛下的指示……”

    接下來永熙帝說了些什么,裴璉靜坐在旁,卻是半點沒聽進去。

    他只是垂眼看著右手掌心——

    半月過去,那被酒壺把手劃破的傷口已然褪痂,只留了一道淺淺的疤。

    彎彎的,似一道慘白的月牙兒。

    他想到謝明婳的眼睛,笑起來也是彎彎的。

    但那雙眼睛也曾哭著,滾下一顆又一顆眼淚,望著他嗚咽道:“裴子玉,你怎么總是欺負(fù)我?!?/br>
    “我再也不要和你好,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裴子玉,你為何總是這般高高在上的?”

    “你這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裴子玉,是我看錯你了?!?/br>
    “我們好聚好散吧?!?/br>
    言猶在耳,字字清晰。

    但所謂的好聚好散,叫裴璉扯唇,笑了。

    騙子。

    她謝明婳才是個騙子,哪里好聚好散了,她倒是好給他看。

    就這樣不明不白墜崖死了算是怎么回事。

    謝明婳,你虧不虧……

    墜崖的那一刻,肯定覺得虧死了吧。

    “子玉?”

    直到永熙帝連喚了好幾聲,裴璉才抬起臉,一雙狹眸黑涔涔的,仿若再透不進一絲光。

    他起身,朝永熙帝躬身:“兒臣在?!?/br>
    永熙帝覷著長子這若無其事的平靜臉色,心底不禁有些發(fā)憷。

    莫不是太受刺激,人傻了吧?

    “子玉,朕知你心頭悲慟,但世事無常……”

    話未說完,裴璉抬起黑眸,無悲無喜:“父皇不必?fù)?dān)心,兒臣并不悲慟?!?/br>
    永熙帝怔住,濃眉擰起,帶著幾分審視著面前的年輕兒郎。

    “未曾尋到尸骨,便有一線生機?!?/br>
    裴璉道:“除非親眼見到她的遺骸,否則兒臣不會認(rèn)。”

    永熙帝一噎,面色復(fù)雜:“馬車都摔得四分五裂了,何況是rou骨凡胎的人。朕知這噩耗太過突然,然當(dāng)務(wù)之急是冷靜下來,想想該如何知會北庭那邊?!?/br>
    裴璉薄唇緊緊抿著,并不言語。

    永熙帝見狀,嘆口氣:“罷了,朕看你這樣,還是先回東宮緩一緩,此事朕自會安排。”

    裴璉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永熙帝疑惑:“還有事?”

    話音落下幾息,裴璉掀袍跪下:“父皇,兒臣自請前往凌源縣搜救?!?/br>
    永熙帝眉心輕動,垂眼睇著地下那道清瘦修長的身影,沉吟片刻,道:“你不是才接手戶部的事,且過幾日國子監(jiān)夏試,也定了由你巡考……”

    下首之人肩背壓得更低:“還望父皇準(zhǔn)允?!?/br>
    永熙帝看了眼劉進忠,劉進忠會意,忙帶著那侍衛(wèi)退下。

    門扉掩上,午后陽光透過窗欞鏤空的花紋,一棱棱地照在光可鑒人的青石地磚上,明暗交錯。

    “事發(fā)已有五日,肅王府的親衛(wèi)與當(dāng)?shù)匮靡蹣I(yè)已搜尋了三日三夜,而今又是夏日,正是野獸活躍之際,朕勸你還是不必浪費辰光,安心待在長安為好?!?/br>
    沒了外人,永熙帝說話也不必再客氣:“人在眼前時,你自矜自傲渾不在意?,F(xiàn)下人沒了,你才知道悔恨,舍得撇下一切去追。便是叫你尋到了她的尸骸,又有何意義呢?既決定要放下了,那便硬下心腸,徹徹底底給朕放下!”

    “放不下。”

    裴璉抬起頭,嗓音喑?。骸皟撼荚詾槟芊畔碌?。”

    然而他還是高估了他的理智,低估了謝明婳對他的影響。

    “父皇,求您放兒臣去一趟,哪怕……”

    裴璉胸膛劇烈起伏兩息,再次睜眼,眼尾隱隱泛著緋色:“哪怕她真的罹難,兒臣也想親自為她收斂尸骨,送她回北庭?!?/br>
    她說過的,她死后不想入皇陵。

    她心心念念都是北庭那個家,連夢里都喊著回家。

    既如此,他便遂了她的心愿。

    “你說說你這……”

    永熙帝嘆道:“朕當(dāng)初便與你說過,真心難得,小娘子的心一旦碎了,再想追回來,難于上青天。你看看你,不聽老人言,吃虧了吧?!?/br>
    這些話如今再說,于裴璉已沒了意義。

    且他心中仍存著一絲希望,覺著謝明婳不會就這般死了。

    她那樣的小娘子,家世好,模樣好,性情好,又有一顆上善若水的慈悲心,足見上天對她的偏愛——

    上天愛她,又怎舍得叫她落得尸骨無存、客死他鄉(xiāng)?

    裴璉素來不信鬼神,但此刻,他盼著真的有老天爺,或是佛祖菩薩,或是玉帝王母,什么神仙都行,只要能多看一眼謝明婳,予她一絲憐憫,讓她活下來。

    然而當(dāng)他披星戴月、不眠不休地奔波兩日,從長安趕到凌源縣的驛站,看到驛站門前掛滿的白幡白帳,還有那數(shù)十口整整齊齊擺在堂間的棺材時,疲倦的臉龐也褪了幾分血色。

    像是有石頭壓在心口懸著那把鈍刀之上,每經(jīng)過一口棺材,便狠狠砸下一塊巨石,刀鋒便更往心口深一道。

    “主子,是天璣!”

    暗衛(wèi)阿柒驚愕,指著棺材里一面色發(fā)青、雙眸緊闔的女子,滿臉震驚。

    天璣武功高強,怎會死了?

    阿柒還想上前細(xì)看,裴璉已疾步走向最前方的兩口漆金棺材。

    兩口棺材規(guī)格相同,只按著尊卑一前一后地擺放著。

    裴璉行至靠后的那口棺材,腳步站定。

    黑漆漆的棺材緊密蓋著,一片死氣沉沉。

    他伸手搭上棺蓋,冷白的手背在漆黑棺材映襯之下,愈顯蒼白。

    一旁的凌源縣令并不知來者的真實身份,只當(dāng)是長安城來的欽差,小心翼翼提醒著:“貴使明鑒,這口棺材并非肅王妃的,而是肅王妃身邊養(yǎng)女的……”

    話未說完,頭頂便壓來一道刀鋒般凌厲的目光:“棺槨之中可有尸???”

    凌源縣令戰(zhàn)戰(zhàn)兢兢:“并未尋到尸骸,只尋到幾片衣料和一只繡鞋,經(jīng)王府婢女辨認(rèn),正是這位娘子當(dāng)日的衣著,至于尸骸……”

    縣令被那目光盯得頭皮發(fā)麻,腿肚子也跟著轉(zhuǎn)筋兒,嗓音越發(fā)低了:“那座山在我們本地稱作虎頭山,便是因著山中常有老虎出沒,如今正是夏日,野獸出動頻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