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苦惱：“我想不出和君臨天下對仗的短語了，只能叫這個?！?/br>
    他依然震驚：“那憑什么不是你叫母儀天下？！”

    你說：“我是男生?！?/br>
    他更震驚：“我也是男生?。　?/br>
    你說：“是我先提出來的?！?/br>
    他說：“那也不行?！?/br>
    你和他爭論了半天，誰也爭不過誰，只好放棄了這個選項。埋頭苦思了半晌，你看了一眼攤在桌上的語文課本，目光掃過古文，靈感突現(xiàn)。

    “有了，我叫‘何出此言’?！?/br>
    陳知玉立刻對出了下聯(lián)：“不錯，那我叫‘此話怎講’?！?/br>
    這一次，你們愉快又迅速地達(dá)成了共識，當(dāng)晚你們便換上了別出心裁的網(wǎng)名。陳知玉用自學(xué)摸索來的photoshop技術(shù)，弄出了兩個光影對稱的頭像，一個是白底泛黑光，一個是黑底泛白光，你選了黑色的。

    第二天上課時，坐你旁邊的女孩子悄悄問你：“學(xué)委，你和陳知玉用的是情侶頭像嗎？”

    你看了一眼正背對著同學(xué)寫板書的老師，壓低聲音說：“你和張慧不也用情侶頭像嗎？我倆的是兄弟頭像?！?/br>
    女孩捂嘴笑了起來：“你們找的頭像好難看啊。學(xué)委，你看這樣行不？你給我講一道題，我?guī)湍銈冋乙粚每吹念^像。”

    講臺上禿頂?shù)臄?shù)學(xué)老師轉(zhuǎn)過身來，警告地盯了你們一眼。你埋下頭裝作翻閱課本，等老師的視線收回，你沖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

    *

    你和陳知玉都不愛睡午覺，總在午休時候偷偷溜出教室，往各種偏僻的角落鉆。

    學(xué)校西南角有一座古老的筒子樓，樓外，一顆高大的榆樹沉穩(wěn)矗立，似乎已扎根了百年。你們最愛背靠著樹干而坐，正午的陽光透過葉縫垂落，穿堂的涼風(fēng)刮過你們的衣擺，靜謐的午后，世界寂靜得只剩風(fēng)聲。

    你很自然地說出了你的江湖夢：“我想穿夜行衣，在屋頂飛檐走壁?！?/br>
    陳知玉附和：“還要提一把寶劍?！?/br>
    當(dāng)天夜里，陳知玉激動地在電話里對你說，他查閱了相關(guān)資料，如今他已掌握了縫制夜行衣的方法，只要有布匹，他就能完完整整地做出俠客或殺手穿的夜行衣。他念出一個以x、y、z為變量的三元一次方程組，詢問你的身高、體重和腰圍，方便他計算所需布料的面積。

    你倚著墻和他商討細(xì)節(jié)，座機(jī)的話筒貼在耳邊，發(fā)燙。夜行衣的樣式在談話中一點一點清晰。直到墻上的掛鐘指向凌晨一點，你才掛上電話，在黑暗中躡手躡腳地經(jīng)過父母的房間，回到你的臥室。

    每個男孩都有江湖夢，被暮春的風(fēng)一浸潤，便前所未有地激烈起來。

    你們兩人都沒有睡好，第二天做早cao時便急急忙忙地碰頭，回顧昨夜的細(xì)節(jié)，生怕遺漏。你們用一個中午的時間畫出了草圖，黑衣，黑褲，黑靴，黑腰帶，黑蒙面巾，黑包頭巾，雙方都很滿意。

    唯一的分歧在于，陳知玉認(rèn)為夜行衣應(yīng)該是純黑的，你卻認(rèn)為夜行衣該有獨特的標(biāo)志，比如袖口的一朵金線荷花，領(lǐng)口的一輪紅線火炬，或者衣角的姓氏。

    陳知玉說，必須得是純黑的，有了其他顏色，夜行衣就不酷了。

    你據(jù)理力爭：“縫上姓氏，多帥呀，自報家門時說‘吾乃眉州x氏’，劍柄往地上一插，同時瀟灑地一甩衣袖，露出袖口的刺字，你想想那場景。”

    陳知玉被你說動了，有些猶豫。

    你又道：“縫小一點，不影響整體的黑色色調(diào)。”

    陳知玉愁苦地望著你：“你說得也不錯，但是吧，我不會縫字，更別說縫荷花和火炬?！?/br>
    你：“……”

    行吧。

    這一點小插曲絲毫不影響你們的興奮，在陽光明媚的星期六，你們起了個大早，懷揣著滿腔熱忱的江湖夢，騎車去了布匹專賣街。

    然后你們的江湖夢碎了。

    倚在門框上剔牙的老板娘攏了攏垂絲大披肩，懶洋洋地說：“黑布150元一米?！?/br>
    你和陳知玉對視了一眼，同時在對方眼里看出了不敢置信。

    陳知玉問：“有沒有便宜一點的布呢？材質(zhì)不用太好?！?/br>
    老板娘說：“這就是最便宜的?！?/br>
    你倆又對視了一眼。

    在路上你們便已經(jīng)算好，共需六米布，20元一米，一共120元，你們各出60?？墒乾F(xiàn)在，你們連一米布都買不起。

    你們不死心地連問了十幾家店，又垂頭喪氣地離開。

    來時歡聲笑語，去時沉默無言。回家的路上，你倆沉默地蹬著自行車，陳知玉突然開口：“我去偷我家的窗簾，也能做。”

    你說：“你家窗簾是綠色的。”

    陳知玉：“……哦?！?/br>
    江湖夢來得如排山倒海，去得如細(xì)柳抽絲，你們只好寄情山水，騎車出游。

    你是個路癡，天生分不清東南西北，陳知玉在這一點上比你強(qiáng)太多。他用直線在地圖上連接起你們家的位置，一家書店正好坐落在中點處，你們每周末都約在這里見面，然后由他確定目的地，你只管蹬自行車。

    你們通常騎幾十里地，在深山老林里被蛇嚇得四肢發(fā)軟，抱著滾下山坡；也曾在鄉(xiāng)間農(nóng)舍里席地而坐，吃隨身攜帶的干糧，自行車車把上掛著野生的梔子花串。

    騎自行車時，你時常猛蹬一陣后累得氣喘，放慢速度等體力恢復(fù)。陳知玉卻永遠(yuǎn)保持勻速，不疾不徐——這也是他跑1000m總是遙遙領(lǐng)先的原因，而你總是及不了格，被體育老師勒令補(bǔ)考。最終能通過，多虧了陳知玉趁體育老師不注意，拽著你的胳膊助力你，不然你補(bǔ)考依然不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