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影一顫，卻聽話地止住了腳步。

    你起身走到他面前。

    “抬頭看著我?！?/br>
    他又是一顫，慢慢地抬起頭來。

    “蘇錦華?！蹦愫苷J(rèn)真地問，“你為什么怕我？”

    他目光躲閃，沒有說話。

    你說：“我們是同學(xué)，也是舍友，如果我做了什么讓你誤會的事情，你可以說出來，一起解決，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你讓我很疑惑，很困擾。”

    蘇錦華原本緊緊地抿著唇，聽聞這話他卻像被雷劈了一樣愣住，半晌后才用沙啞虛弱的聲音問：“我……我讓你困擾了嗎？”

    你想了想，說：“有一點(diǎn)?！?/br>
    “抱歉?！彼f，“我不是故意的?！?/br>
    你說：“請回答我的問題?！?/br>
    你又說：“對了，恭喜你為班級贏得長跑第一。醫(yī)生半個(gè)小時(shí)前給你打了葡萄糖，你要是覺得身體不舒服的話，可以坐著慢慢講?！?/br>
    蘇錦華揪緊了衣角，手背凸顯出青筋，又慢慢松開。他無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在病床上坐下，醞釀了很久后，終于抬頭看你：“顧同學(xué)，我……我確實(shí)有點(diǎn)怕你?！?/br>
    你耐心地問：“為什么？在我的印象中，我們并沒有任何交集?！?/br>
    “你……看起來很冷漠，很難接近。你身上有種氣場，有種……”他停下來物色合適的詞語，放低聲音道，“毀滅一切的氣場。我不敢、不敢靠近你……”

    你覺得他在扯淡，世上沒有比你更陽光向上的人了。

    “還有嗎？”

    他搖頭。

    直覺告訴你，他沒有說實(shí)話?？赡阋牟皇窃?，你要的是結(jié)果。

    “行，我知道了?！蹦阏f，“我不會吃人，也不會毀滅世界。以后我們能嘗試著好好相處嗎？”

    蘇錦華這次沉默了更久，然后他看向你，很輕地嗯了一聲。

    那個(gè)眼神令你莫名不安，而在那之后很久，你才驟然明白，那是一個(gè)人準(zhǔn)備好清醒著沉淪下去的眼神。他做好萬全準(zhǔn)備，冷眼看著自己幸福又痛苦地墜入深淵。

    深淵在接近他，他無力逃離?；蛘撸幌胩与x。

    運(yùn)動會結(jié)束后的那個(gè)周一早晨，天還沒亮，你的蚊帳被輕輕拉了一下。困得睜不開眼的你將蚊帳拉開一條縫，穿戴整齊、背著書包的蘇錦華站在床邊。

    他有些拘謹(jǐn)?shù)剌p聲問：“顧同學(xué)，已經(jīng)七點(diǎn)半了，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你睜著惺忪的睡眼，茫然地和他對視。半晌才想起來，他答應(yīng)了要嘗試和你好好相處。但，七點(diǎn)半叫你起床吃早飯？不要啊喂。

    你扯過被子蒙住頭：“不吃?！?/br>
    “可你每天都不吃早飯，會傷胃的。”

    “我是鐵胃。”你含糊地說，“我要睡覺。”

    他聲音有點(diǎn)愁苦：“那、那我?guī)湍銕г顼埲ソ淌?，好不好？?/br>
    你一心打發(fā)走他：“飯卡在桌上?！?/br>
    “好的?！?/br>
    關(guān)門聲響起，腳步聲遠(yuǎn)去，你抱著被子又睡了過去。

    那天你照例和錢淵踩著鈴聲進(jìn)入教室，兩個(gè)熱氣騰騰的紅糖饅頭放在你桌上，飯卡工整地放在書本中央，整齊得像是用尺子量過。

    往常第四節(jié)課一開始，你就會餓得前胸貼后背，頭暈眼花地在心里發(fā)誓明天一定要早起去食堂?？伤瘧杏X的誘惑太大太大了。吃飯和睡覺是人生頭等大事，魚與熊掌怎可兼得？

    可是那天，你不但睡了懶覺，還吃到了香噴熱騰的紅糖饅頭。

    蘇錦華不再躲你，他開始加入宿舍的睡前臥談，從前你一說話他便像被點(diǎn)了啞xue，現(xiàn)在他專心地回復(fù)你的每一句話，對另外兩位舍友的話敷衍而過。錢淵和宋文驚訝極了。

    事情不止于此。

    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你會去cao場練跑步，那天你氣喘吁吁地跑完五圈，撐著膝蓋喘氣時(shí)，蘇錦華出現(xiàn)在了cao場夜燈的昏暗光芒下。

    他把保溫杯遞給你：“顧同學(xué)，你的杯子忘在教室了?！?/br>
    你擰開杯蓋，水溫介于溫涼與guntang之間，剛好適合入口。你喝了大半杯后緩過氣來，問：“謝謝。你怎么知道我在cao場？”

    他眼中閃過慌亂，卻被很好地掩蓋下去：“你提過你晚上會跑步?！?/br>
    “是嗎。”你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叫我的名字就行，別一直叫我顧同學(xué)，咱是舍友，不要這么生分?！?/br>
    “好……顧如風(fēng)。”他放輕聲音，念得飛快，就像你的名字燙嘴。

    你從書包里拿出外套披上，攬過他的肩膀，拍了拍：“對，兄弟，就這么叫。走吧，回宿舍。”

    他僵成了一根木頭，機(jī)械地跟上你的腳步。

    你心道，他還是怕你。你還得再和藹可親一些。

    一日你從信件收發(fā)室出來，手里拿著陳知玉和果果寫給你的信。一片枯葉打著旋飄落在你的肩頭，你抬頭望去，只看見光禿禿的褐色樹干，冬日已至。

    可你并沒有收到許瀟然的信。

    第017章 第 17 章

    高二上學(xué)期，你們宿舍四人經(jīng)過整整一年的磨合，終于遲遲地打成了一片。

    錢淵早已是你共同賴床的革命戰(zhàn)友，蘇錦華與宋文的體面人面具也在朝夕相處中漸漸摘下，不復(fù)戴起。

    你們中午在食堂的角落一起吃飯，一起吐槽老師的口音。睡前在黑暗中說天馬行空的龍門陣，一起笑得床板震顫，招來宿管阿姨警告的敲門聲。下課走在路上，肩上總會挨不輕不重的一拳，回過頭去便能看見舍友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