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開始和你們一起睡懶覺，蘇錦華卻依然早起。每天早晨，睡眼惺忪的你踏入早自習(xí)的教室，桌上總是放著熱氣騰騰的饅頭、雞蛋或蔥油餅。

    一天睡前臥談時，錢淵和宋文打趣，問蘇錦華怎么光給你帶飯。

    蘇錦華說：“顧如風(fēng)長得好看?！彼f你的名字時，聲音仍會緊繃。

    錢淵和宋文異口同聲：“咱倆難道就很丑嗎？！”

    “不丑?！碧K錦華說，“但顧如風(fēng)好看。”

    你：“……”

    你無奈：“別損我了，兄弟?！?/br>
    錢淵發(fā)出嗷嗷怪叫：“蘇錦華你是個什么戀愛腦迷弟！我怎么感覺你在爭寵？！我說顧如風(fēng)最近怎么不和我出去玩了，敢情是被你拐跑了？！”

    蘇錦華說：“是又怎么樣?！?/br>
    你扯過被子蒙住頭：“別談我了，說點別的好不好。”

    敲門聲砰砰響起，宿管阿姨高亢嚴(yán)厲的聲音說道：“熄燈了還擺龍門陣，這次警告，下次直接扣分！”

    大家頓時屏息閉嘴，等腳步聲遠(yuǎn)去，大家又小聲嘀嘀咕咕說了幾句什么，而后規(guī)律的呼吸聲響起。你望著床角的銀白月光，遲遲不能入睡。

    蘇錦華確實對你太好了。

    他會在晚自習(xí)下課后用你的杯子接滿溫水，和你一起去cao場。你跑步，他在內(nèi)圈慢慢的走，給你遞水，遞外套，鼓勵你跑完五圈。而后你們踩著月影穿過cao場和花壇，回到宿舍。

    為了不吵醒睡懶覺的你，他會在頭天晚上向你要飯卡，幫你買早餐。

    可他仍然怕你，在你與他肢體接觸時，他總是僵硬成一根混凝土堆壘的電線樁子。

    你嘗試對他親切，從你乏善可陳的生活中擠出不好笑的笑話講給他聽，可收效甚微。你也嘗試旁敲側(cè)擊，詢問他害怕你的原因，也并無結(jié)果。

    除了這一點不清不楚，你的高二生活圓滿極了。你第一次如此契合地融入了一個集體。

    可情感的圓滿必定與事業(yè)的成功相悖，這一次月考，你從班級前三掉到了三十名開外。你忘記了涂文綜的機讀卡，選擇題為零分。

    學(xué)校不允許學(xué)生使用手機，在每層宿舍設(shè)立了公用電話亭。ic卡插入卡槽時發(fā)出咔噠一聲，你的心也跟著顫動。

    嘟——嘟——嘟——

    電話接通了，你母親的聲音傳來：“考得怎么樣？”

    你告訴了她。

    電話那頭沉默了，是你最怕的那一種沉默。因為那不是真正的沉默，它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極夜前的短暫曙光，無數(shù)的謾罵與冷嘲藏在這幾十秒的沉默里。

    聲音終于傳來：“你怎么連這種低級錯誤都犯？”

    你報之以沉默。

    “把你送去外地讀書是為了什么？”

    “你這樣對得起誰？！”

    話筒里的聲音逐漸尖利，逐漸失去理智，逐漸帶上哭腔。

    “我生你養(yǎng)你是為了什么……啊？你就這么不爭氣，我就只有你一個兒子，你為什么這么不爭氣？”

    你有點想笑。電話接通前，你居然在妄想從她這里得到安慰。你好不容易從退步的打擊中重建了內(nèi)心的堡壘，鼓起勇氣打了這個電話，卻被她一秒摧毀。你碎成成千上萬粒泥沙。你看到你的自尊被千刀萬剮。

    你的自尊是天上的月亮，成績單上的排名讓它墜落，摔得四分五裂。你已經(jīng)這么難受，為什么她還要用這么殘忍的方式讓你更難受。

    你合上眼睛，把額頭抵在電話亭冰涼的玻璃上，聽著對面的謾罵。

    身后傳來同學(xué)們上樓的腳步聲，歡笑聲，他們說著今晚食堂的辣子雞和冰激凌。

    話筒那頭是冰天雪地，身后是笑語溫柔，你被夾在兩個世界中間，像一座被遺棄的孤島。

    “……怎么不說話？你覺得自己沒錯，是不是？！”你母親厲聲問道。

    你疲憊地輕聲道：“錯了?！?/br>
    “你什么態(tài)度？”

    “要是你高考也忘記涂卡，你是不是也會是這樣的態(tài)度？”

    “我真不知道生你是為了什么！一個月不打一次電話，你到底有沒有當(dāng)我是你媽？”

    “早知道是這樣的怪胎，當(dāng)初我壓根不會生下你！”

    你聽著對面?zhèn)鱽淼拿σ?，又站了一會兒，才把話筒放回去?/br>
    回寢室的路上，你在心里計算著飯卡的余額。你平日算是節(jié)省，每月剩余的生活費都充值進了飯卡，接下來的一個月不至于餓肚子。但沒有多余的錢充值熱水卡，只能洗冷水澡，你擰開水龍頭感受了一下十月底的水溫，做好提前適應(yīng)的準(zhǔn)備。

    從小你便知道，這世上沒有無條件的愛，至少對你來說是這樣——優(yōu)異的成績與年級排名，是你從母親那里獲得生活費的籌碼。

    你平靜地接受這一事實。

    可上天就像與你作對似的，驟然而來的冷空氣讓氣溫一降再降，這個冬天比過往的任何一個冬天更冷。

    你在五三的頁腳小故事中找到了精神支柱——“1956年，毛/主席冬泳湘江，也曾暢游長江。他說‘長江水深流急，可以鍛煉身體，可以鍛煉意志。’”

    你把這段話剪下來貼在作業(yè)本上，洗冷水澡前反復(fù)在心里默讀：鍛煉身體，鍛煉意志。

    那個月你廢寢忘食地學(xué)習(xí)，放棄了睡懶覺，去食堂的路上都在背單詞，熄燈后借著手電筒的光刷題，勁頭堪比頭懸梁錐刺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