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jié)
散了自己的頭發(fā)梳個三五遍就還不夠,又拿了孫婆子,方三哥兒的頭發(fā)來梳。 蕭元寶偶時前去方家頑, 也必被拉去梳上兩個不一樣的發(fā)才作罷。 只是小哥兒的發(fā)束得簡單, 偏向于男子, 不如姐兒一般多種樣式的發(fā)髻。 但蕭元寶年紀(jì)小, 還喜愛梳些花哨的姐兒一般的發(fā)髻。 只頭發(fā)梳得多了, 難免增多了掉發(fā)的跡象, 蕭元寶頭發(fā)本就少, 見著掉了發(fā)絲心疼的不行, 見了方二姐兒都怕了。 鬧得方二姐兒與他保證,見他只與他束一回頭發(fā), 且小哥兒的簡單發(fā)式。 又還給他做了些生發(fā)的香發(fā)油,這才將人重新哄好了回來。 倒是不枉二姐兒如此用心, 她本就有一二與人梳頭發(fā)的天賦,再這般下功夫, 手藝可見的精進(jìn)。 汪娘子對她也愈發(fā)的滿意, 入門沒幾個月,便帶著她出入高門里, 與她打下手,增長一二見識。 汪娘子說,只要她秉持著這份兒心做下去,他時受了高門娘子看重,被長聘去梳頭也不是不無可能。 如此教二姐兒更對這門手藝有了盼頭。 春罷是夏,夏盡入秋。 教人汗流浹背的夏秋時節(jié)不知覺就來了。 這日一早,莊子上的朱勇賢忙中可算是收到了金陵那頭家里人的回信。 自打他見了祁北南,雖對他的說辭格外敬重,可心中到底還是不大妥帖,便給金陵那頭遞了信兒回去。 嶺縣過去金陵路遠(yuǎn),來回跑馬也得大半個月去,就甭說是信使慢悠悠的將信送去得費多長時日了。 金陵那頭的家眷讀了信,又再得周折打聽,一來一去的,這封信竟耽擱了幾個月。 春送去,秋方才得回。 朱勇賢的媳婦在信里與他說,同夫人已做了打聽,江州老家那頭,并無甚么交情至深的祁姓讀書人家。 不過祁大人在鄰府的縣上做過官,又禮遇讀書人,夫人也說不清是否識得這般人物。 姜家輾轉(zhuǎn)過多個任地,免不得離任后地方上有人借著姜家的名頭用。 可以確知的是府上與祁北南交情并不深,但不保大人是否識得他。 但只要來往不深的,便可說這祁北南是攀附了。 得此回信,朱勇賢心頭氣得不行。 這賊小子!膽子不小,竟然還敢上門來誆他。 朱勇賢一甩袖子出了莊子。 好巧不巧,在村上就撞見了正在田間割收稻子的祁北南。 “小祁郎君,您還親自下地呢?” 祁北南聞見聲音,直腰抬起頭來,見著竟是朱勇賢。 皮笑rou不笑,言語間還陰陽怪氣。 他心下立有了數(shù)。 “長在村野上,哪有不務(wù)農(nóng)的道理。倒是甚么風(fēng)把朱莊頭兒給吹來了,這秋收上,莊子間的糧食可已拾完?” “莊子上的事情就不勞費心了?!?/br> 朱勇賢垮下臉來,他微瞇起眼睛看向一副好面孔的祁北南,低聲道:“恁好肥的膽兒,竟敢攀附咱大人。” 祁北南慢悠悠的將手里的稻子放置一側(cè),上了田坎,擰了水囊吃了口茶湯。 秋老虎教人后背心直生汗吶。 “朱莊頭這帽子往我身上扣,如何使得啊?!?/br> 祁北南還是一貫好脾氣的模樣:“我初始便與您說了姜家是高門大戶,并非親友,不敢攀附?!?/br> “只是我自幼受父親教導(dǎo),姜大人為官中正,我一讀書人,對姜大人這般官員心生敬仰,問候幾句他老人家的身子如何,家中境況何錯之有?難不成關(guān)切也成了攀附?姜府家風(fēng)并非如此吧?” “你!” 朱勇賢氣得咬牙,不過細(xì)下回想,那日祁北南確是沒說與府上有何關(guān)聯(lián)。 只怪他當(dāng)時聽了他對府上的諸多了解,以為那不過是自謙之言,自還就順著給人開了路。 這小子當(dāng)真是好算計,虧得自己比他多吃幾十年的鹽,竟還著了他的道。 累得秦氏受了一通屈,還為了討他將那方有糧攬過來做工。 祁北南早曉得事有露出馬腳的一日,他與朱勇賢道:“朱莊頭,我雖是問候了姜大人,可也并未占你甚么好?!?/br> “我那前嬸子,已是你的人,便也代表著你的臉面。她四處說人不是,議人長短,顛倒黑白撥弄是非,若不行約束,朱莊頭才來莊子上不久,教村子上的人如何看你。” “那方家大郎,年輕力壯,是干活兒的一把好手。莊頭本意也要攬他做工,便因秦氏使性子而摒棄了,我再舉薦他,并未得甚么好處,活兒不也照樣是給莊子上干的?!?/br> 朱勇賢默了默。 祁北南倒是說得不假,秦氏頗懂風(fēng)情,就是性子上的毛病多,一個做小的,寵愛歸寵愛,可那到底是拿來伺候人的,不能教寵愛而讓她翻出大浪來。 他到底是高門大戶上出來的人,這些道理還是懂的。 至于那方家大郎,平心而論,上莊子上做活兒確是做得好,原本下回攬人做活兒,他還想喚他來的。 可他心頭還是有些下不來臺,便挑起眼皮看著祁北南:“你這讀書人,當(dāng)真刁滑,黑的能說成白的?!?/br> 祁北南見朱勇賢言語上雖不饒人,卻也未曾發(fā)怒,便知其心上還是個分得清是非的人。 道:“我與秦氏的關(guān)聯(lián)不甚好說,若不問候一番姜大人,朱莊頭如何又會見我。細(xì)思來,到底也是我不對,在此與朱莊頭告罪了?!?/br> 說著,他與朱勇賢做了個禮。 朱勇賢瞅祁北南如此,心頭好受了許多。 且他也不知這祁北南是否與大人相識,他估摸著至少有過一面之緣,否則又怎會悉數(shù)知道家里恁多事。 為官做宰的人家,少不了外頭有人借著名頭使,自口頭上顯耀一番,只要未行甚么錯事,府上也不會悉數(shù)去管。 他冷著張臉:“也罷,念你年紀(jì)尚小,與我們四郎君年紀(jì)相仿,我也不與你計較。” “朱莊頭寬宏,容人雅量,難怪能將偌大的平莊管理得井井有條?!?/br> 朱勇賢面間起了些笑:“你甭拍馬屁?!?/br> 轉(zhuǎn)又道:“你在嶺縣小地,如何能知曉金陵的事的?” 祁北南信口胡謅了句:“恰逢有友人在金陵,時有通信,他也正巧拜讀于秋山書院,這才得知?!?/br> 朱勇賢暗想,這小子人脈倒還廣,且還有膽識。 他道:“小祁郎君得空上莊子上閑坐?!?/br> 秋中繁忙,收糧食,曬莊稼,繳納產(chǎn)糧賦稅…… 待著秋上莊稼拾理完畢以后,天氣涼爽,相看人家的人戶走動起來,喬娘子都快跑斷了腿。 各家有了閑散時間,手頭上錢糧也豐足,辦事的人家又一籮筐一籮筐的堆疊著。 蕭元寶跟著蔣夫郎從這家的席面兒做到那家的席面兒,也忙得四腳朝天。 城外熱鬧,城里更熱鬧。 富足大戶人家一場接著一場的賞菊會,詩雅集……出門的貴家娘子多,方二姐兒跟著她的師傅,去了好幾戶高門人家長了見識不說,還得了機會自上手同貴娘子們挽頭發(fā)。 趙光宗則在這最是適宜出門游玩的時節(jié)里,終日閉門在家中苦讀,晃眼就要年底,明年開春他便要下場童考了,眼見著時日不多,他學(xué)得更為賣力。 諸人都有事可忙,獨是祁北南,忙中偷了些閑。 他無大事可做,閑來與趙光宗點撥一二,聽聞蕭元寶每日喋喋席面的事情,偶時又聽方二姐兒來家里說梳頭,日子倒是過得怪是舒坦。 這一年就那般不說平順,也未曾過于動蕩的過了去。 翌年春。 池邊田壁上的草才冒頭,天氣還凍人得不行。 蕭元寶緊緊的裹在被窩里不想挪動。 正月里頭他們家里雖沒幾門親要走動的,可是這月上置席請人吃酒的人家卻多,他跟著老師東奔西走。 冬未盡的時節(jié)雨夾雪,冷就不說了,路也稀爛,有兩回出去穿了一身新衣裳給摔了個屁股墩兒,白瞎了他一身新衣裳。 正月上真是又累又不便。 好在是過了十五,總算是消停了些。 “還不起呀?” 祁北南提著熱炭火開了條門縫進(jìn)屋,瞅著床簾兒還沒拉開,外頭天已然大亮了。 他曉得蕭元寶歷來醒得早,這時辰早該醒了,八成是覺著冷縮在被窩上不肯起來。 蕭元寶從簾兒里頭鉆出個亂糟糟的腦袋:“今兒外頭沒有宴,老師說小寶可以不用出去?!?/br> 祁北南將蕭元寶掛在衣架上的外衣取下來烤在了火兜上,道:“那你是不是忘了今兒咱們要去趙里正家里呀?” 蕭元寶圓了眸子,趕忙掀開被褥。 “是呀,馬上二月上了,趙三哥哥要去縣里考試。今朝要去送他的!” 他趕忙下了床,將驅(qū)了驅(qū)冷氣的衣裳穿上,突突跑去柜子前,將前些日子就準(zhǔn)備好的一個小手爐給取了出來。 “哥哥也不早點喊我?!?/br> 祁北南過去給他理了理衣領(lǐng)子,道:“我要不喊你就自個兒去了。” “今日只是送送他,不礙事,若是考上了沒去恭賀才不好?!?/br> 蕭元寶疊起軟秀的眉頭,有點擔(dān)心道:“趙三哥哥這回能考上童生嗎?他都沒有老師教他讀書?!?/br> 想想他都覺得太可憐了,如果自己沒有蔣夫郎教他的話,一定不會用大菜刀,也認(rèn)不得香料,還不知道餛飩兒怎么捏。 祁北南點了下蕭元寶的額頭:“趙三哥哥讀書刻苦,夜里油都要燃上二兩,且他還是哥哥親自指導(dǎo)的,怎會考不上?!?/br> 蕭元寶彎了眼睛,學(xué)著祁北南的樣子,也用食指指腹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哥哥自夸,可真不會害羞?!?/br> 祁北南笑著捏了捏蕭元寶軟軟的手掌。 一大一小收拾了一番,踏著晨風(fēng)上了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