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天氣陰沉，風(fēng)捲著窗簾的邊角，彷彿在掀起某段久遠的記憶。

    蘇嫣坐在診室角落的沙發(fā)上，指尖緩緩地撫著藥盒的封條，像在猶豫要不要打開。她的臉色不太好，眼底有一層明顯的疲憊，像是幾夜沒睡。

    鄭牧琛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她。他其實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這陣子情緒有些不穩(wěn)，有時會無聲落淚，有時整夜不語?？伤恢睕]問。他怕問了，她就會關(guān)起心門。

    她忽然抬起頭，聲音很輕，語調(diào)卻沒有波瀾：

    「我自己是精神科博士，卻現(xiàn)在得靠藥物來調(diào)節(jié)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會不會很諷刺？」這句話直接承認了蘇嫣就是蘇淺淺。

    那句話落下的瞬間，空氣像是凝固了。

    鄭牧琛眼神驀地緊了起來。

    她沒有自嘲，也沒有情緒，只是像陳述一個笑話，一個關(guān)于「失控的專業(yè)者」的黑色笑話。

    她微微勾起嘴角：「我以前在課堂上總說：『病識感是治療的第一步』?，F(xiàn)在想想，那種自信，好像是在嘲諷現(xiàn)在的我?！?/br>
    她低頭笑了笑，那笑容卻像是含著血。

    「我知道這是創(chuàng)傷后憂鬱伴隨焦慮、記憶回圈也符合PTSD反應(yīng)。我甚至知道自己夢里的潮聲，對應(yīng)的正是潛意識里的死亡記憶殘影……」

    「可知道又怎樣？」

    「我的理智知道該怎么做，我的專業(yè)知道怎么開藥，可是……」

    她忽然停頓，手指輕輕扣在胸口，「我的心，就是活不過來?！?/br>
    鄭牧琛上前一步，像是想抓住什么，但最終只是跪在她面前，輕輕握住她的手。

    「不諷刺?！顾穆曇羯硢〉统粒敢稽c都不。」

    「因為你不是病人。你只是……經(jīng)歷太多、太深、太痛的人。」

    「你不是軟弱，你只是還沒被時間真正放過?！?/br>
    她的眼神動了動，像是在試圖壓住眼底翻涌的情緒。

    他伸手，輕輕擦去她眼角滑落的那一滴眼淚：

    「你能選擇服藥，是因為你知道自己想活下去。這樣的你，比任何人都勇敢?！?/br>
    她愣住，淚水一滴一滴滑下來，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她曾經(jīng)以為，自己只是活著像一具軀殼，在記憶的縫隙間勉強呼吸。

    但他懂。

    他不是在安慰她，他是在和她一起承認：

    他們都是病人，也都是倖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