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宛如經(jīng)歷了暴風(fēng)洗禮的大廳里，裘德臉朝下栽在廢墟般的觀眾席里，一動也不動。

    “你打架了？”白薇瞪圓了眼。

    諾蘭一臉無辜：“我沒有?！?/br>
    所以這里一副末日浩劫的樣子都是裘德一個(gè)人的功勞？白薇說什么也不信。

    “觀眾呢？”白薇不免緊張起來。演出廳成了這副鬼樣子，觀眾該不會被捶到廢墟底下了吧？

    諾蘭輕咳一聲：“鳥居把他們送走了，現(xiàn)在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家了吧?！彼匀徊粫f，千年蜃將那些貴族一口吞下，再把他們丟到了松胡廣場。那些貴族老爺雖然看上去蠢了些，但不至于蠢得連家門也找不到，所以眼下他們應(yīng)當(dāng)?shù)诌_(dá)各自的府邸了。

    他說的都是實(shí)話。沒毛病。

    白薇將信將疑。

    直到被諾蘭攬著肩走出皇家大劇院，白薇也沒有見到摩羅夫人。摩羅夫人帶著白薇離開蝶巢后，就這么消失了。演出廳里唯有裘德人事不省地躺在廢墟里，不知何時(shí)才會醒來。

    燈光回到了整片街區(qū)，松胡廣場亮堂了起來。人們受了驚嚇，不愿再在廣場上停留，紛紛打道回府。沒了客人，廣場上的小攤販也收了攤，一時(shí)間熱鬧的松胡廣場難得地冷寂了下來。

    白薇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wù)：她得找到雪孩子。

    雪孩子沒在摩羅夫人身邊，那么他又會去到哪里呢？

    松胡廣場空曠了起來，正巧方便他們找人。

    白薇和諾蘭踩著厚厚的雪，一個(gè)帳篷一個(gè)帳篷地找了起來。白薇以為他們得找上好一會，誰知才轉(zhuǎn)過一個(gè)帳篷，白薇便看到了雪孩子。

    小小的孩子孤零零地坐在板凳上，呆呆地看著臺子上已經(jīng)落幕的木偶戲。

    塞翁蹲在雪孩子面前：“小木偶找mama的戲已經(jīng)演完了，你該回家找自己的mama啦。誒，你怎么還哭了呢？”

    雪孩子垂著腦袋，默默地抹著眼淚。

    木偶戲的老板正急得抓耳撓腮，眼角的余光瞥見了熟人：“薇小姐！”他笑了起來，沖白薇和諾蘭招了招手。

    白薇走到雪孩子跟前，半蹲下來。

    塞翁壓低嗓音對白薇道：“這孩子也真古怪，先前我見他雄赳赳氣昂昂地沖進(jìn)了皇家大劇院。”

    白薇眼皮一跳：“他進(jìn)去了？”

    “怎么可能？”塞翁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皇家大劇院如果誰都能進(jìn)，咱們還用得著為《蝴蝶夫人》的門票發(fā)愁嗎？這孩子大概才跑到演出廳的門口，就被守衛(wèi)丟了出來。”

    “被丟出來了啊。”白薇喃喃。

    “可不是么？我看他一個(gè)人杵在劇院門口怪可憐的，于是請他來看木偶戲?！比虛狭藫项^，“結(jié)果看了木偶戲，他好像更不開心了?！?/br>
    白薇伸出手摸了摸雪孩子冰冷的臉頰。

    雪孩子的淚珠子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安格魯說，雪孩子沒有思想，他們的大腦里只剩下咽氣時(shí)的那一抹執(zhí)念。他們天真浪漫地活著，不問饑飽，不知傷痛。

    可是眼前的這個(gè)雪孩子，哭得這樣傷心。

    塞翁忽而想到了什么。他扯了扯白薇，沖她使了個(gè)眼色。

    白薇狐疑，跟著他站了起來，走到一邊。

    “怎么了？”她問。

    塞翁搓了搓被凍紅的手：“這孩子大概不會有人來接了?！?/br>
    “為什么這么說？”白薇蹙眉。

    塞翁看了白薇一眼，苦笑道：“薇小姐大概不知道每年冬天會有多少孩子被遺棄在松胡廣場吧？”

    “帶著孩子看了最后一次表演，等孩子回頭，父母早就離開了。這里人多，孩子想追也追不上。”

    塞翁吐出一口氣：“其實(shí)我覺著，如果多倫城真的有拉諾蘿拉，也許是件不錯的事。拉諾蘿拉會把孩子帶回家，總不至于讓他們在雪地里挨餓。被留在雪地里的孩子大概只有兩個(gè)下場，要么沒能捱過這個(gè)冬天，要么……”他頓了頓，沒有往下說。

    “什么？”白薇不解。

    塞翁面露不忍：“要么被帶去了蛛巷?！?/br>
    蛛巷，犯罪和情-色的云集地。這樣小的孩子被帶去了那里，會有什么樣的結(jié)果，白薇想都不敢想。

    白薇喃喃：“竟有這樣狠心的父母?！?/br>
    塞翁笑了：“薇，你生活在富裕的家庭里，不會知道有多少人為了一塊面包疲于奔命?！?/br>
    “我不打算為這些不負(fù)責(zé)任的父母辯白，但我想說的是，這個(gè)世道比你想的要艱難得多?！?/br>
    夜深，雪花一片挨著一片的落下來。

    白薇只覺得心臟難受得很，她看向坐在長椅上的雪孩子，諾蘭單膝跪在孩子面前，不知和他說著什么，孩子終于止住了哭泣。

    “你以往遇到過不少這樣的孩子吧？”白薇問，“他們被父母丟在你的帳篷前。”

    塞翁沒有反駁。

    “那么你是如何處理他們的呢？”白薇側(cè)眸看向塞翁。

    年輕的老板沉默了片刻，抱著胳膊長長嘆了一口氣：“薇，我不是慈善家。”

    木偶戲的帳篷是松胡廣場最后一個(gè)關(guān)棚收攤的。

    諾蘭一手抱著雪孩子，一手牽著白薇，踩著積雪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