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的水。”男人最后說。

    ***

    白薇趕到塞翁的牢房時(shí)，霍爾和芬已等在了那里。

    “你可算來了?！被魻枬M臉無奈，“你不來，他說什么也不進(jìn)去?！?/br>
    芬看上去更蒼白了，單薄得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將他吹倒。他對上了白薇的目光：“記得你答應(yīng)過我的事情?！?/br>
    白薇頓了頓，點(diǎn)頭道：“我記得，你放心。”

    霍爾不知二人打的什么啞謎，但沒有多問，只利落地打開了鐵門。

    白薇緊跟著芬跨進(jìn)地牢。霍爾在他們身后鎖上鐵門，站在門外注意著房間內(nèi)的動靜。

    牢房里光線昏暗，塞翁垂著頭靠在石壁上，見鐵門打開，身體下意識有了反應(yīng)。

    他抬頭看到芬和白薇時(shí)，明顯一怔。

    芬走到塞翁面前，蹲了下來，上上下下地將他打量了一遍。此刻的塞翁看上去狼狽極了。他的臉上蹭滿泥灰，下巴生出了胡茬，頭發(fā)打結(jié)在一起，身上的衣服在地板上磨得發(fā)毛，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但所幸，他是活的，完整的。

    芬單手鉗住塞翁的下頜，拇指用力擦掉他臉上的臟污。

    “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芬的語氣很淡，聽不出情緒，“我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就是讓你這樣糟蹋自己的？”

    塞翁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芬：“你為什么來這里？”

    芬冷冷地說：“你又為什么胡亂應(yīng)下罪名？”

    塞翁的喉嚨有些干澀：“因?yàn)樽鲥e了事情，必須承擔(dān)后果?！?/br>
    “是你做錯了嗎？”芬的聲音依舊冰冷。

    塞翁下意識咽了咽口水，過了半晌才答：“對，我錯了。從一開始我就應(yīng)當(dāng)制止，可是我太懦弱，今天這樣的局面有我的一份責(zé)任，那些日子我沒有一天不在煎熬！”

    “我……”塞翁咬了咬牙，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我是人類，壽命橫豎就只有那么短短數(shù)十年，你……你還有很多時(shí)間，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成為你想成為的人。”

    “謝謝你將我?guī)Щ丶?，如果沒有你，早在十四年前的那個冬天我就已經(jīng)凍死在了松胡廣場。很抱歉這么多年，我總?cè)悄悴桓吲d，給你添了許多麻煩。你……”塞翁努力想著，還有什么需要交代，再不說，可能就沒有機(jī)會了。

    芬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芬終于開了口：“說完了？”

    塞翁忐忑地看著他。

    “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錯?！狈揖従彽卣f，“如果真的有人需要承擔(dān)后果，不該是你?！?/br>
    “上千年的壽命不算長，數(shù)十年的壽命也不算短，沒有哪個更應(yīng)該被放棄?！?/br>
    芬扶著塞翁的脖子，輕輕摩挲：“我知道你總想著離開。往后的日子，你大可去看你想看的世界，去結(jié)交你想認(rèn)識的朋友，不會有人再拘著你?！?/br>
    這些話似乎用盡了芬所有的力氣，他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仿佛要將整個肺都咳出來。

    塞翁緊張地扶住芬：“你沒事吧，你……”

    芬咳得脫力，突然整個人昏倒在了塞翁的肩膀上。塞翁一時(shí)沒有撐住，兩人都摔倒在了地上。

    白薇見狀連忙上前：“芬？!”

    地牢外的霍爾迅速打開鐵門，大步?jīng)_進(jìn)房間，將人事不省的芬扛了起來。

    “今天就到這里吧?！被魻柊欀碱^，看了一眼塞翁。年輕的木偶師似乎受到了驚嚇，跌坐在地上，垂著腦袋，失去了言語。

    白薇點(diǎn)頭：“走吧?！?/br>
    地牢的鐵門再度合上，紛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

    當(dāng)一切恢復(fù)寂靜，地上的塞翁才慢慢恢復(fù)了神智。他用手掌撐著地，往后挪動了幾步，將整個背靠在墻壁上。他望著昏暗的虛空，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

    芬回到查令街58號后依舊處于昏迷之中。

    諾蘭來看了他幾次，為難地?fù)u了搖頭：“我也不能確定他是否還能醒來?！?/br>
    霍爾皺著眉頭看著床上的芬。國王十字火車站分尸案的兇手已時(shí)日無多，雖未將他緝拿歸案，但他以另一種方式償還了他的罪孽。只不過當(dāng)下關(guān)在牢里的那個替罪羊，有些不太好辦。

    半晌后，霍爾斟酌道：“雖然我知道塞翁不是真兇，但他交待的作案手法和細(xì)節(jié)與我們掌握的情況正吻合，醒來的姑娘也指認(rèn)塞翁就是兇手。物證人證俱在，要想給塞翁脫罪，很難辦。”說罷，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霍爾還想說些什么，但轉(zhuǎn)念一想，塞翁的事情與白薇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萊昂已洗刷了冤屈，黃金谷馬戲團(tuán)正重新振作，反而是他這個害得萊昂身陷牢獄的警探該說句抱歉。

    越想越覺得慚愧，霍爾不再多言，匆匆離去。

    霍爾走了，客房靜了下來。

    白薇坐在椅子上，看著芬的容顏，輕輕嘆了一口氣。

    “塞翁……”白薇欲言又止。

    諾蘭攬住她的肩膀：“那是他的選擇。”

    ***

    這一夜很快到了盡頭，天邊吐了魚肚白。

    一夜奔波后的白薇卻了無睡意，心中有個疑惑壓了許久，她迫切地需要答案。

    查令街58號靜悄悄的，白薇再次來到了這幢大房子的最深處。

    天將明未明，鏤空的雕花側(cè)壁透著熹微的晨光。旋轉(zhuǎn)樓梯盡頭的大門虛掩著，她卻不知該不該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