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看了武景同一眼，點(diǎn)頭，“擺開陣勢，去看看。”

    他說擺陣勢，意思是叫酉一將他的親衛(wèi)全部叫來，加了武景同的，足有六十人，浩浩蕩蕩的一路到了西門穿水橋。

    武景同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黑壓壓的一群人，手里棍棒沾血，憤怒的盯著緊閉的賭坊大門，而大門兩邊，則是身著短打的賭坊打手，以及一坐一站的齊葙和殷子霽。

    殷子霽半身擋在齊葙身前，望著棍棒對準(zhǔn)他的百姓，深吸一口氣，問，“你們要如何？”要他們像北門那些富戶一樣引頸就戮是不可能的。

    百姓里已經(jīng)隱隱分出了代表，里面站出一人，是個黑臉瘦條的漢子，他杵著手里的棍子道，“我們要砸了賭坊，趕你們出城，殷大官人，你們跟秦壽是一伙的，別以為城樓下面助了我們兩句聲勢，就可以抵消這些年為他做的事了，你們明知道出城是死，卻一句也不提，看著我們在你等間的股掌之中掙扎，殷大官人，你們的好日子到頭了?！?/br>
    殷子霽倒沒有這人想的會生氣憤怒，他只是站著聽完了百姓的指控，然后與齊葙對視了一眼，身體依然擋在門前，“不能，賭坊里的東西，是要留給武大帥的，你們已經(jīng)搶過了北門，那些應(yīng)該能夠補(bǔ)足你們這些年的損失了，我這里，你們就別想搶砸了。”

    他淡淡的看穿一切的樣子，很快激怒了圍攻的百姓，一個個豎著棍棒移步要往里沖，竟是有不顧他們死活的蠻橫，領(lǐng)頭的那人甚至高叫，“你妄想用銀錢買命，我們不會讓你們有機(jī)會的，大家沖啊！”

    酉一看著凌湙的臉色，提聲大喝，“都住手，我家主子和武少帥來了?！?/br>
    百姓們的腳步瞬間頓住，齊齊掉轉(zhuǎn)身體，望向了身后的一群人，只見凌湙和武景同排開眾人，走至最前，問他們，“是要把全城的有錢人都搶一遍燒一遍砸一遍？”

    那些人叫他問的面面相覷，有猶豫的甚至小聲詢問，“不可以么？這是他們欠我們的?！?/br>
    凌湙眼睛對準(zhǔn)了說話的人，再問，“那之后呢？你們要準(zhǔn)備離開這里么？背景離鄉(xiāng)去別處生活？”

    那人迅速搖頭，“以前會想，可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這里已經(jīng)沒有秦將軍和那些欺負(fù)我們的人了。”

    凌湙點(diǎn)頭，“那把城里弄的滿目瘡痍，受苦的不還是你們？北門的富人已經(jīng)受到了懲罰，其他幾個門的小惡者就留給后面接手的大人來處置，你們該回家回家，收拾一下好好過日子，忘了這一截，能做到么？”

    那人被問的頓了頓，再次小心詢問，“那您能保證，后面來的大人，不會找我們算賬？還有那些沒死掉的惡人，會反咬我們么？”

    凌湙就把眼睛望向武景同，武景同深吸一口氣，上前對周圍眼巴巴望著他的百姓道，“我保證，我會求父帥給登城派個寬厚的主將過來，保證叫他約束好城中富戶，不讓他們尋機(jī)報復(fù)，你們?nèi)绻嘈盼?，就請歸家，別再到處打砸點(diǎn)火了。”

    人群隨著他走向賭坊前的兩人安靜，見他竟對著坐藤椅的那人曲膝跪了下去，一聲，“姐夫”后便哽咽難言。

    之前為了追擊秦壽，他在人堆里都沒顧上齊葙，好容易收斂的情緒，等再見著人時，又一下子沒繃住，握著齊葙的手，又看著他的腿道，“你腿怎么了？這些年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他們都說你跟……跟殷大哥浪跡天涯去了?！?/br>
    齊葙跟十年前一樣，撫著他的頭頂嘆道，“我們景同也長大了，成了能獨(dú)領(lǐng)一營的小將軍，姐夫很為你感到驕傲。”

    殷子霽就在旁邊補(bǔ)充，“前姐夫。”

    齊葙嘴角一抽，無奈的望了他一眼，武景同也歪了頭打量他，別別扭扭的道，“你還生我氣呢？”

    殷子霽就抄著手，“沒?。∥铱刹桓疑臍獍∥渖賻??！?/br>
    三人說這么一段話，叫旁邊的人忍不住了，開口問，“少帥，他們……您認(rèn)識？”

    武景同這才又站直了身體，對著周圍一圈人道，“這是我姐夫，他們二人隱居在此，我們剛剛相遇，之前在城樓上你們當(dāng)中應(yīng)該有人也看到了，他們不與秦壽是同路人?！?/br>
    人群中到底有嘴快的，“可是，他們與秦壽就是同路人??！他們，他們幫助秦壽害了我們不少人，不然，不然那憑條怎么就他們賭坊能收，不許別的地方收呢？”

    殷子霽沒等武景同開口，自己先說了話，“因?yàn)槲抑莱峭庥锌託⑷说南葳澹湍銈兲煺娴囊詾槟鞘莻€出路，實(shí)際上沒人能真的從這里出去，若放任其他地方也有收購憑條的資格，我怎么能控制人數(shù)？這可是我們費(fèi)了好大的力氣才跟秦壽交換來的，一個月死上一兩個就當(dāng)是警告了，真正給你們兌錢的用意，是希望能貼補(bǔ)一下你們的苦日子，讓挨打的和領(lǐng)賞的都有錢可拿，是你們自己互相起了小人之心，挨打的拿不到說好的補(bǔ)償，領(lǐng)賞的把錢又送回衙里買路引的，害我們被秦壽嘲笑高估了人性，是你們自己不往深了想，反要怪我們狠心不預(yù)先告知，那時的情況，秦將軍一家獨(dú)大，我若張口說了實(shí)情，你們現(xiàn)在還能在這里堵到我們么？”說著說著差點(diǎn)沒翻白眼，一副你們蠢別拉我下水的模樣。

    氣人的很！

    那些百姓卻叫他說的啞了口，仔細(xì)一回想，才愕然發(fā)現(xiàn)，殷子霽竟沒說錯。

    倘若一開始，他們就能守信用，互相舉報著拿賞錢，這就是個雙贏的局面，雖然出不去城，可日子會過的輕松些，可惜人心就是如此，沒有人肯放棄唾手可得的自由，于是，一日日循環(huán)下去，只能越困越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