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車隊浩浩蕩蕩往邊城開，三十公里路程中間不停歇，走至臨晚太陽落山之時，終于看到了邊城陷于風(fēng)沙中的土夯城墻。

    高高的一展旌旗飄于城門樓上，大大的徵字在失了色，破損到毛邊亂飛的旗幟上飛舞，樓前的瞭望臺上象征性的立著個人形草靶，竟是自欺欺人的放棄了第一道哨前警戒。

    而風(fēng)沙侵蝕的城樓之上，一個人都沒有，再往城門左右掃，懶散歪斜的倚著幾個兵，百無聊賴的只差捉了自己頭上的虱子玩。

    邊城，果然名不虛傳。

    這還需要打么？不需要吧！

    凌湙疑惑的看向殷子霽，殷子霽則為凌湙講了里面的基本勢力分布。

    虎威堂總管城內(nèi)治安，收取金額不等的地稅和治安費，城內(nèi)百姓分四類民，上民住城北，比如虎威堂總部和百戶所常開濟的辦事衙，來往有身份的商客，都有住城北的資格，中民住城西，都是有戶籍的邊城原駐民，鄉(xiāng)老鄉(xiāng)紳在城中頗有話語權(quán)，開的店鋪小買賣也都集中在城西，這兩類人都是良籍，或轉(zhuǎn)了罪籍的良籍，托關(guān)系也能在此地?fù)碛幸幌亍?/br>
    從下等到末微，都是罪籍犯人及犯屬，全被攆至城南窩棚里，下等區(qū)別于末微的類別，前者有刑期，后者無明確赦免期限，如徒一千里，罰苦役三年五年這種的，就屬下等，像凌家女眷那種的，圣旨未明確有服役期，全歸了末微賤民，便是大赦可能都赦不到她們，欺壓死也是無人理會的。

    城內(nèi)這三門里，屬正常人群居住地，不管條件差成什么樣，這三處地方總還是有基本秩序維護著，就是死了人，也會有義莊的人來收殮尸體，只有城東，屬伏尸無人管之狀，那里聚集了所有逞兇斗狠之輩，失怙失恃孤童，以及可隨意欺占的流鶯。

    城東沒有制度，且沒有一片像樣的房屋，那里荒石成堆，沙坑成排，住那里的人都跟地溝里的老鼠似的，睡的都是地坑，便是食水，都是從另三城引出去的臭糞水，唯一能讓他們從上三城換取食水的東西，就是那滿山的巖石，風(fēng)沙地貌的原因，城內(nèi)的房子用的都是巖石搭建，修補的石頭會由這些人采了堆在路邊，需要的人帶瓶水，帶塊餅就能拉一車回去。

    殷子霽復(fù)雜的看了一眼秋扎圖，對著凌湙道，“城東，也是厭民的聚居地，里面更詳細(xì)的事情，秋扎圖應(yīng)該更清楚?！?/br>
    秋扎圖神色復(fù)雜的立于旁邊，他身側(cè)站了一圈神色激動的族人，大家伙都眼巴巴的看著他，期待能聽見他下令回族地。

    凌湙望著他問，“你要跟我們一起入城，還是先回？”

    秋扎圖望著身后帶的財物，凌湙先后一共給了他七箱，外加硝石箱，他們足有二十車東西，按以往入城規(guī)矩，得先去虎威堂繳一大半出去，他嘴動了動，將這條規(guī)矩說了。

    凌湙皺眉，“這規(guī)定只針對城東？還是其他三城都要按此繳納收獲所得？”

    秋扎圖抿了唇道，“城東交三分之二，城南交一半，城西交三分之一，城北盡歸所得?！?/br>
    凌湙聽的一陣氣冒，甩了一下鞭子，“真是好大的威風(fēng)?！?/br>
    頓了頓，又不解發(fā)問，“你們戰(zhàn)力不弱，為何要乖順聽令？另兩城就沒人反么？”

    秋扎圖苦澀搖頭，“青壯再厲害有什么用？族地有族人老小，他們沒有反抗之力，我們不可能時時守在他們身邊，出去找活，受雇于人，能留在族地的不足三分之一，不然，大家都得餓死，我們得掙錢養(yǎng)活大家。”

    至于其他兩城，城南本就是罪籍，抗無可抗，城西小有薄產(chǎn)，無人肯多生事端，剩下的只有活不下去的城東居民，獨木難支。

    虎威堂分而治之，也就分化了矛盾點，另兩城對比著城東的日子，會產(chǎn)生還能過的思想，人比人，總會產(chǎn)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鴕鳥心態(tài)，城東就是那個被比的參照物。

    有拖累的人無法任性，秋扎圖一說，凌湙就懂了。

    殷子霽從旁發(fā)問，“你準(zhǔn)備怎么弄？虎威堂好歹是官方承認(rèn)的，據(jù)說他們堂每月都要向常百戶納貢，并且承包了隴西府到邊城段的官道維護，連著上游引水的挖渠勞役，都盡歸邊城百姓的苦役之內(nèi)。”

    秋扎圖垂眼加了一句，“還有福女。”

    凌湙不解，就連殷子霽也望向了他，秋扎圖面無表情的板著臉解釋，“合婚的男女要去衙堂換戶籍，當(dāng)天的新婦會被做成福簽，接受堂主賜福，被抽中者將接受堂主親……親驗貞帕?！?/br>
    如果當(dāng)天只有一對新人，那簽都不用抽，會直接被送進堂主屋里，后來，新人就學(xué)會了結(jié)伴成行，人數(shù)一多概率降低，能免于這種驗貞恥辱的新婦就更多，而相對的，受了“賜福”的新婦，夫家不能休棄，否則將視為對堂主的不滿。

    秋扎圖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抖動，嘴唇也有些哆嗦，“因為這項賜福會不定時的落在其中一對新人身上，在城里，各家反而諱莫如深，縱是心中憤懣，也不敢對堂主產(chǎn)生質(zhì)疑，更不敢對被賜福的新婦別眼相待，否則，聚集成行將會被人心的不平衡瓦解?！?/br>
    凌湙點頭，是了，那些新婦之所以要結(jié)伴前去，就是為了讓自己有個逃脫的概率，一切憑的都是運氣，若這樣反而遭受歧視嘲諷，那將無人肯為這種幸運買單，聚不成勢，那每個新婦都將逃不了新婚被“賜?！钡拿\。

    于虎威堂堂主而言，只是一種花樣變多種的興味，反會令他更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