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是周遭的農(nóng)戶，家中佃的地里出息養(yǎng)不活一家子，于是壯勞力就出外打些零工貼補家用，聽說邊城待遇好，便冒著風險來試一試，都打算好了，白天上工，晚上隨便窩哪個角落睡幾日，干個十天半個月回一趟家，且入了五月天已經(jīng)不冷了，屋檐角下，巨石背風處，睡哪不是睡呢！

    窮人，沒那么多講究，能掙著錢回家比什么都強。

    然而，等老熟手領著他們一日千里的，將兩層青磚宿舍樓砌起來后，還是有人繃不住了，呆愣愣的望著嶄新的房子，木然的問著身邊人，“這真是蓋給咱們住的？”

    等伐了木材開始打床鋪桌凳等家具時，他們才真的相信，這些新蓋的房子，新打的家具物什，都是為他們準備的。

    凌湙畫的宿舍樓，就是他曾住過的那種老式樓房，上下兩層，樓梯在外面，屋內(nèi)對開著能擺四張床，他沒畫上下鋪，邊城又不缺地，大不了多蓋幾排房子，一屋住四個老爺們，邋遢也邋遢不到哪去，就是起矛盾也打不出事，故此，他是一氣砌了前后十排。

    房子蓋好，家具安置，選了吉日開始分屋，關系好的住一起，落單的拼一屋，那些本來都做好吃苦準備的勞工，懵逼的走進自己親手蓋的屋內(nèi)，等回過神來，呼啦圍上了負責安排他們?nèi)胱〉男∝撠熑耍郯桶偷闹钢u窯坊和城里各處忙碌的地方，問了心中最關心的問題，“婦人要么？不要全工資，給一半就行。”

    管吃管住聽說還有啥福利，那家里的媳婦不也能來領一份工錢？且聽講城里那邊的澡堂子還收漿洗衣服的大姑娘小媳婦，也一樣有吃管住，這好事怎么能落下？必須問清楚，問清楚了好回去叫人。

    等得到確定消息后，一個個告了假趕回家叫人，這樣一戶人帶來了一個村，瞬間就將邊城缺乏勞動力的事情解決了。

    但同時，又產(chǎn)生了另一個問題，就是治安，人多了矛盾就多了，總有口角發(fā)生，凌湙安排了巡邏隊，兩班倒的維持著城內(nèi)治安，也不講什么道理，也沒那個外國時間跟他們掰扯道理，只要生矛盾起了推搡扭打的動作，一律拖到刑所門口打一頓，嚴重的攆出邊城。

    然后趕巧碰到紀立春來訴苦養(yǎng)兵不易，凌湙是非常不客氣的管他要了五百人，理由也很充分，油坊的分成不能白拿，他這里實在調(diào)不出多余的兵力維護治安，城門口的城內(nèi)各街巷的，還有城東城南兩處待開發(fā)忙的熱火朝天的地方，都需要兵力布控，萬一鉆進個偷師的jian細，那他們損失可大了。

    如此，紀立春一合計，千把人口撂在涼州府里確實損耗不起，軍務到不了自己手里，人也撒不出去，干脆先租給凌湙干活，還能省了他這邊的嚼用，簡直一舉兩得，哎喲，這小五爺怎么這樣貼心呢！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助他。

    五百夠不夠？我留三百守著涼州府衙就行，七百你全拿去用。

    只有殷子霽收到兵員名錄，來跟凌湙商議事情的時候，一臉莫測的笑問，“主子這計使的好，不動聲色的就將他的兵拿了，等養(yǎng)熟了，他們自會知道跟著誰有rou吃！”

    凌湙翻著他遞來的報表，耳朵動了動，一臉正色道，“先生這話說的，把我想太卑鄙了，我這是真缺人，且看他天天喊窮，出于道義和朋友之義，我是真誠想幫人的?！?/br>
    殷子霽就呵呵笑，回頭夜里跟齊葙咬耳朵，說這小主公一天不動動他那八百個心眼子，怕生銹了似的，那叫一個鬼主意多，好在他還知道不往自己人身上動，否則誰都得賣了自身再替他數(shù)錢，叫齊葙喝斥的扭了把腰身，轉頭跟沒事人一樣，接手了這白來的七百兵。

    齊葙的腿被左姬燐重斷重續(xù)過了，如今正在養(yǎng)骨頭，夾了板子天天躺床上，因為殷子霽照顧的好，又去了心頭煩悶，面色養(yǎng)的紅潤且精神頭十足，已經(jīng)看不出斷骨那日的虛弱，殷子霽盡量也不往之前的事上想，一想那心上的疼痛就刀割似的，好在這一切痛苦是值得的，養(yǎng)了二十來天，已經(jīng)能察覺到小腿上的知覺了，左姬燐看了也點頭，說等骨頭長好后，大概率是能站起來的。

    這期間韓崝?shù)膫拆B(yǎng)好了，按照約定他該往戰(zhàn)奴營那邊去，后因齊葙的腿耽擱了兩日，等他收拾好東西準備走時，被他和離回家的妻子卻帶著兒女找了過來，兩方見面自是眼淚汪汪，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妻子不愿遵從父母之意改嫁，且也舍不下一雙兒女，知道齊表哥在邊城，便想來投奔，也好就近照料他，如此，韓崝?shù)钠迌罕阕∵M了垂拱堂西北角的小院落，正好同王聽瀾做了鄰居。

    兩人一見面，那叫一頓尷尬，韓崝妻子姓孫，在韓府時與公公的姨娘們并不相交，即使見面也只是點個頭的事，如今匯聚在邊城，一時竟不知如何稱呼，嘴唇動了好幾遍，最后還是身邊的孩子打破了寂靜，一聲“姨奶奶”叫兩邊樂出了聲。

    王聽瀾大方的上前見禮，摸了把韓令蓉和韓元愷，道，“叫姨就行了，叫奶奶顯得我很老似的?！毙θ堇镆慌伤省?/br>
    孫氏漲紅著臉輕聲道，“對不住，王姑娘。”

    王聽瀾搖頭，眉眼里已不見當年在韓府時的陰霾，聲音清澈，“你們當小輩的，有什么對不住我的？便是韓崝也只是冷臉相對，卻未有欺辱之舉……齊夫人，還好吧？”

    孫氏垂頭細細作答，“婆婆病了一場，身體弱了很多，不然這次該與我一道來看望夫君的，她如今住在城郊的陪嫁莊子上，帶著幼弟生活，還……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