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霽躬身道，“好，等他傷好之后，我定告知他大帥關(guān)心之舉。”

    武大帥擺手，“也不用特意告知，能叫本帥知道他過的好就行，你們……你們都是好的?！?/br>
    殷子霽低垂著頭，眼睛猶然泛紅，聲音也隨即哽澀，腰彎的更低了，“我們很好，謝大帥關(guān)心，對……對不起?！?/br>
    對不起，讓您永遠失去了武景蒔。

    武大帥忽而也紅了眼眶，兒子陷在大牢，愛女已香消玉隕多年，眼前曾經(jīng)的部屬，這突來的道歉，瞬間勾動了他沉在心里的情緒，一時又頓了聲，五味雜陳道，“不、這聲對不起，該是本帥對你們說的，是本帥狹隘了?！?/br>
    若當年能聽一聽這幾個小輩的陳詞，不那么太顧世俗人眼，硬逼著和離歸家的景蒔再嫁，那么現(xiàn)如今，府里的氣氛不會一到那個日子，就陷入窒息的沉默，窒息的讓人不敢回府。

    再殺伐果決的將軍，遇上兒女事時，都不免生了副柔腸，這約莫便是人之軟肋了。

    凌湙適時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問題，“大帥，小子這有一樁難事……”

    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唾沫星子淹死你~

    既要說事, 磚窯坊這邊便不好呆了，凌湙便領(lǐng)著武大帥和殷子霽，道回了辦事衙前廳。

    路上遇到許多的百姓，先是縮手埋頭往兩邊站, 待看清武大帥的面容后, 一個個瞬時激動的跪了下來, 敬畏與擁戴摻雜，有上了年紀的, 更是哆嗦著嘴唇喃喃道, “大帥？大帥來看我們了，大帥??！”

    跟著紛紛叩頭納首嗚聲一片，叫武大帥也跟著臉現(xiàn)悲傷, 親扶了最近的老丈起身，望著漸成夾道之勢的百姓, 深深鞠了一躬，渾身透著愧疚，斑白的兩鬢更顯頹勢。

    武大帥在整個北境百姓間的威望，讓凌湙大受感佩。

    他或許不是個民生上的能手，但能幾十年駐守城關(guān)，不使涼羌鐵騎破門，本身就是值得歌頌的，涼州城破，因勢利導所為，他內(nèi)心的煎熬怕就跟他自己寫的那封奏表樣, 實誠的想攬罪在身。

    可他也有家人，身后還有支持他的萬千將屬，旦他被皇帝抓住機會清算, 死的尸骨壘壘成山，還都會是他最親最近之人的，所以，他不敢松懈，更不敢退卻半步，是踩著信念崩塌的錐心之痛，硬挺著面對曾經(jīng)致力忠勇，以死報之的帝王猜忌。

    凌湙絕不會因為他的這點“私心”質(zhì)疑他，因為他自己掂量著那份輕重，也不敢跟人拍著胸脯說，他能置親近之人的性命不顧，只為了成全自己的大義忠勇，他所學的歷史上是有饑母餓媳的“圣人”，也有頭鐵牽九族的“名臣”，可這樣的人，對于他的親人來說就是個災難，便是青史留名，也是毀譽參半的留名，凌湙做不到，也不敢與這樣的狠人相交。

    人無軟肋，必遭噬！

    武大帥幾乎是踉蹌著腳回的辦事衙。

    殷子霽本要回避，但叫凌湙攔住了，這事之前在邊城時他也知道，且又不是什么機密事，若能幫著他起說通武大帥，之后的具體事宜，且得需他從中運作，因此，凌湙只邈邈提了一句，“還是那軍藉之事?！?/br>
    他便懂了。

    凌湙執(zhí)著于改撤軍藉之事，他與齊葙也說過，難度真的不小，至少明面上很難有成效，且若沒有能說服人，令人相信的明律發(fā)布，普通百姓很難垮過心里的障礙跟擔憂。

    這是本朝立國就定下的鐵律，在不能大張旗鼓的宣揚下，要怎么讓百姓肯相信，這不是個朝令昔改之策，肯愿意拿子孫藉冊冒險，就成了擺在眼前的最大難點，大帥的信譽倒是可以用，然而，凌湙又要如何說服他？

    殷子霽有些擔心，怕凌湙在這條死胡同里鉆太深，萬事不成，反而傷了雙方情面。

    但武大帥并不知他二人打什么機鋒，又用眼神來回在二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便強笑，也算是先行打破從外帶來的沉悶氣，道，“看你們翁主二人處的如此融洽，我便也放心了?！?/br>
    小小年紀便知道往身邊劃拉人才，知人善用，殷子霽和齊葙，一文一武，早年不順眼時，怎么看怎么透著一股jian，現(xiàn)在再擺正了心態(tài)看，武大帥恍然覺得自己真是辦錯了事，竟將這二人給錯過了，若留著放在武景同身邊，是不是如今就該是景同的助力了？

    可惜，悔之晚矣！

    凌湙從進了涼州，就一直住在辦事衙里，前廳是處理公務(wù)之處，后院有一處小四合院，原是供衙里的文書值班歇夜的地方，他來了后，就暫時征用了此處，紀立春倒是想叫他搬去他府上，但想到已經(jīng)讓了不少百姓去住，在那些百姓房屋沒修整好之前，且不得清靜，便沒開口丟這個臉，默默的在前廳辦事房里，找了個地方打地鋪。

    他把房子讓了百姓住，他自己也沒臉去面對那些凄苦的百姓，府里干脆也不回了，反正就一所空屋，僅有的財物大概就是那些精美的家具，還是上任房主韓家留下的，如此，他是真的光棍一個，要啥啥沒有的人，便連親衛(wèi)也只剩了兩個在身邊，真真落魄的很。

    凌湙知道后，便讓他在小四合院一角找了個空屋住，酉和他做了鄰居，因為有監(jiān)督他鍛煉厚臉皮之責，這二人倒比之前在邊城時混的熟，偶爾還能約起喝個小酒，紀立春成了光桿司令，望著酉手里的親衛(wèi)，羨慕的眼眶發(fā)紅，有心想重新招攬些兵丁，結(jié)果一搜口袋，竟連自己的基本嚼用，都蹭的凌湙的，頓時更沮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