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惠妍便是看清了他這一點的陰險，才會選擇以命來分割二人所謂的“莫逆之交”。

    齊渲視他如莫逆，他卻視齊渲為勁敵，意圖碾碎他所有的矜持、教養(yǎng)，和幾十年來遵循的君子之道，將其扭變成污穢官場下的同路人。

    憑什么我已滿身污濁，而你卻仍風姿卓然？

    他的袖手旁觀，徹底讓齊渲冷了心，眼神從他面上劃過，露出一抹譏諷而慘淡的笑來，指著高懸御賜的匾額下站著的兩個人，聲如浪逐，轟轟而響，“今日，我齊渲在此立誓，與爾等永不為伍，便是身死魂消，也要以此身向世人宣告，朝祿昏壅，潰守難為，臣之不忠，悌孝無兩，民無宣之口，官無清之流，沆瀣勾碌，無有涓諱之輩，朝將不朝，國之難繼，民悲百苦，無明理之堂也！”

    好歹也是一部主官，說罷就罷，連申訴都無門路，更別提見一見皇帝面了。

    他都如此的求告無門，換算成普通老百姓，又哪里有能說理的衙門，敢替他們分辨黑白？

    世所亂，只不久也！

    齊渲挺著胸膛往前一送，鋒利的刀尖立刻劃破了他的錦衣，血噴涌而出，瞬間泅濕了他的前襟，而他身旁的仆從，手拉手的圍成一圈，亦挺直了肩背，任刀尖戳破衣裳，直抵皮rou，俱都面無懼色，與其主一樣，慨然一副赴死之態(tài)。

    凌湙驚愕，有些意外齊渲今日的強硬，觀其前日言行，不似個寧折不彎之人，今日之舉，著實有些一而再的出人意料，場面叫他決絕的姿態(tài)弄的兵戈四起，殺戮一觸即發(fā)。

    聞閣老臉黑沉沉的將眼神定格在齊渲身上，精明教下的臉色閃過一絲狠戾，手掌以刀揮落，令出，“全部拿下，反抗者殺！”

    凌湙一抹臉，與酉一背對背望著圍在己方這邊的府衛(wèi)，嘿聲嘲諷，“京畿地界可真令人開眼，老子出門看個熱鬧而已，沒料竟能招人滅口，嚯，這可是你們主動招惹老子動手的哦！”

    兵痞就要有兵痞的自覺，不僅行止粗鄙，言行也得透著不通文墨的張狂。

    酉一點頭，沉聲應和，“確實，這里的官竟然不講理，動不動喊打喊殺的，一點不文雅?！?/br>
    二人閑扯著拔刀出鞘，凌湙更緩緩的將刀舉至眉眼處，瞇眼覷著刀身反光影，戲謔一笑，“出來也有些時日了，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拔刀了?！?/br>
    酉一點頭稱是，“刀還是要經(jīng)常耍的，不然會鈍?！?/br>
    二人全不將眼前圍攏的府衛(wèi)放在眼里，背抵背的注視著眼前刀兵，在感受到對面洶涌殺意奔來前，率先發(fā)起了進攻。

    上！

    殺！

    上上！

    殺殺殺！

    雙方短兵相接，霎時呼喝聲四起，聞府府衛(wèi)仗著人多，直接一窩蜂的擠上前，誓要一人一刀尖的將人戳成rou糜似的，完全不講章法的以多欺少，遠遠望去烏壓壓一堆人，直往中心處的一小團碾壓，個個神色激動，搶人頭般要在凌湙二人身上劃出飛濺的血沫。

    齊渲那邊受此影響，陳列的刀兵跟著出鞘，團團砍向拉手成圈的仆從身上，幾乎沒兩下就倒了二三，痛苦倒地翻滾的聲音，在血落地之前涌了出來，擔在尸體身上的白布，點點紅梅泅開其上，有手快的府衛(wèi)已經(jīng)伸手往尸體身上摸，似要搶頭功般將“齊惠妍”搶進府。

    凌湙架刀過頂，酉一曲膝蹲地給凌湙做基，在四方刀兵罩命門之前，凌湙借助酉一身體之力，翻身躍起，一舉從人堆里飛天而出，踩著聞府府衛(wèi)們的刀尖，跳躍著凌空飛踹，一圈過后，面前橫掃一大片。

    遠處觀望的百姓立馬吆喝出聲，“好！好俊的功夫！”

    酉一借著刀兵銳減之力，也脫出重圍，一把刀舞的虎虎生風，直砍的周遭府衛(wèi)無法近身。

    而齊渲那邊則近乎陷入血流成河之境，帶來的仆婦護從死了三分之二，余少數(shù)幾人護持著齊渲，以及擔架上被血泅濕了的尸體。

    齊渲死死拽著擔架，半個身體扒伏在尸體之上，不顧自身死活的阻攔著聞府府衛(wèi)們的爭搶，一身素袍破裂褶皺，手臂處與后背皆有刀傷，臉上因失血而變的慘白，牙關緊咬，一副拒不放手求饒的姿態(tài)。

    倒是現(xiàn)出一副文人難得的硬骨之態(tài)來。

    府門前的聞高卓抿嘴招手，顯一副對此結果不滿意之態(tài)，其身后瞬時又涌出上百府衛(wèi)，舉了刀就往凌湙處殺來，齊渲那邊最后幾人，也在拼死阻攔中命隕當場，捏架被掀翻，尸體掃落在地，蓋臉遮身的白布被扯落，混在一地尸體里竟是不見違和，比起死相各異的仆奴，“齊惠妍”竟成了當中肢體完整度最高的。

    何其諷刺？

    齊渲腿部又受兩刀，滿臉血污，頭發(fā)凌亂，嘴角掛血，望著刀尖來處，瞪的眼睛腥紅，嘶吼聲沖天，“聞高卓，禍朝之宰輔，不忌朝綱之妄人，你不得好死?！?/br>
    文人性命垂危時，罵起人來會發(fā)現(xiàn)，再雅致的詞匯，都不如直接詛咒來的爽。

    盡管，那很不文雅。

    凌湙提刀與來戰(zhàn)的府衛(wèi)撞到一起，他手里的樸刀當然是重新精煉過的，型制雖看著與京衛(wèi)樸刀一致，鋒利度卻強了好幾倍，大力劈砍中無須擔心會斷裂，反因他的武力機巧，削的對面刀斷一片，咣咣咣的砸在石板面的臺階上。

    酉一緊跟其后，為他解決左右的漏網(wǎng)之魚，二人如游龍入海，在上百府衛(wèi)中前沖后凸，漸漸靠近了齊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