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依你?！?/br>
    她見叱炎英挺的眉頭皺了起來, 哼了一聲, 又道：

    “在我們中原，娶親需經(jīng)三書六禮, 提親下聘, 夫妻合巹, 才可入洞房同衾?！?/br>
    “可不像你們草原蠻族, 墳頭相會, 看對眼了當(dāng)晚便可抱入氈帳成親?！?/br>
    叱炎坐起身來，鄭重其辭道：

    “這有何難？你若是想以中原之禮嫁我, 我安排下去便是。我說過，只要是我所能為之事，定當(dāng)允你?！?/br>
    語罷, 他撫弄著她嬌小的耳垂，臉湊了過去。她以為他又要親她, 方才虎口逃生已是不易，便順從地閉上了眼。

    一陣熱氣呼在耳廓，他低低的聲音縈繞開來：

    “但你是知道的，你逃不了的?！?/br>
    辰霜一怔，睜開了眼。

    下一瞬，眼前烏云蔭蔽，他鋪天蓋地的吻便落了下來。

    她微微向后一仰，脊背直抵到床榻的盡頭，渾身既是僵硬卻又柔軟。

    她退，他便進(jìn)。

    腰側(cè)被他扣著，他分明未用多大的力道，她卻始終脫不開身。

    男人粗重的喘氣聲自上而下壓了過來，薄韌的唇堵住她的呼吸，她氣息已亂，魂游在外，如同一片落葉，隨波逐流。

    她微瞇著眼，眼角罅隙的一道余光，描摹著眼前男人忘情的輪廓。

    仍是令人心動不已的相似。

    于是，她便放任在他的深吻之中淌游，一時忘記了身在何處，緩緩閉上了眼。

    許久許久，陣陣?yán)б庖u來，她像是漂浮在一朵浮云之上，漸漸沉入夢境中。

    夢中大霧彌漫，那個少年高坐馬上， 一襲白袍如雪如云，衣袂被獵獵罡風(fēng)吹得翻飛不止。他眉目深情，眼中如同凝著萬年不化的寒冰，轉(zhuǎn)瞬間便策馬離去。

    她追不上他，喊他的名字直至聲嘶力竭。

    少年消失在沉沉霧靄之中，始終不曾回頭。

    諸般滋味，縈繞心懷，她一夜睡得昏昏沉沉。

    ***

    翌日清晨。

    辰霜半夢半醒之時，視線中看到叱炎又坐在榻前望著她。

    他修長的手指微勾，蜷曲的指節(jié)一下又一下?lián)崤?xì)嫩的雪腮，硬挺而又粗糙的指骨有些磕人。

    他明明是在笑，可這一回，他的神情全然不似那日在甘州求娶時那般溫柔。

    辰霜睜開眼，從床上驚起。

    叱炎收回了手，目色淡淡，笑意生疏，幽幽問道：

    “長風(fēng)是誰？”

    “什么？”辰霜毛骨悚然，驟然清醒過來。

    他一動不動，神色平靜得駭人，道：

    “昨夜你夢囈，喊了這個名字。”

    辰霜心驚rou跳，背轉(zhuǎn)身去，故作不經(jīng)意前綰起了發(fā)，掩住發(fā)白的面色，低低回了一句：

    “你聽錯了?！?/br>
    “是嗎？”他的語氣有些僵硬，“那大概是我聽錯了?！?/br>
    辰霜不知自己糊弄過去沒有，回身只見叱炎已穿上玄袍披了玄甲，英姿勃發(fā)，一言不發(fā)地掀簾出門。

    她輕舒一口氣，眉心仍是直跳。

    今日，叱炎要領(lǐng)兵前去捉拿叛逃的忽邪王。

    她心知，忽邪王擁兵自重，此次捉拿并不容易。不然，大可汗也不會讓叱炎戴罪立功，派他前去。

    這個時機，未免太巧合了一些。

    至少，這一趟粗略估計至少得數(shù)日方歸。待他歸來之后，便是她出嫁大喜之日。

    在那之前，她必得留下后手。

    叱炎出了帳，面色冷郁，神情如入冰窖。

    昨夜纏綿之時，他極力克制著身體的躁動，只一遍又一遍親吻她顫抖的香唇和體膚。

    幽暗的榻前，她的睡顏云嬌雨怯，眼角的淚痣像一顆寶珠，墜在他心口。

    他百看不厭。

    直到他情不自禁啟唇去吻那顆淚痣，唇上卻濡濕一片，似是沾了些許露水。

    她在哭？

    他怔住，擁住她之時，才聽到她呢喃著什么，他緊貼著她的唇，聽見了她口中吟繞許久的那個名字。

    聽到那個名字的一剎那，他如同當(dāng)頭被一潑冰水澆下，從團團綺念中清醒過來。

    這個名字，他在她為自己擋刀的那一刻，也隱約聽到過。

    彼時，他以為她受了傷口不擇言，只當(dāng)她無意識地叫錯了。昨夜，如此清晰地聽見，他才不得不確認(rèn)這個叫做“長風(fēng)”的男人的存在，無法再自我欺騙下去。

    他已在不知不覺中，沉淪在她軟玉溫香里。而她，明明就在他懷中睡著，為他所擁有，卻在夢里喚著另一個男子的名字。

    叱炎雙手緊握著拳，隱在衣袖里的大臂上青筋暴脹。

    帳外，出征的玄軍已集結(jié)完畢，晨光熹微下，旌旗翻騰，戰(zhàn)馬嘶鳴。

    叱炎沉著臉，壓低聲音，對身旁葛薩令道：

    “找一隊最精銳的斥候，即刻出發(fā)，去涼州查，去隴右軍中查，找一個叫做‘長風(fēng)’的人。若是找到了，就悄無聲息地給我殺了，埋了?！?/br>
    ***

    之后的一連數(shù)日，辰霜都如往常一般，在巫醫(yī)帳中教他們中原醫(yī)術(shù)。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居無定所，且醫(yī)術(shù)極為落后，通常一陣寒潮或是一場酷熱，就能奪人性命，死傷無數(shù)。

    人命關(guān)天，她能做的太少，身上的醫(yī)術(shù)，能教一些是一些，聊勝于無。

    這一日，辰霜正在教人區(qū)分草藥，一位巫醫(yī)前來拜道：

    “中原來的姑娘，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