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采苓心道，若真是太子妃要也就罷了，只是溫道盈此刻的反應(yīng)，擺明了是她自己想一出是一出。

    現(xiàn)在的紙墨都是謝公子賞的，還要怎么換。

    這不是與謝泓為難么。

    但這話由不得她說。她一介婢女，此刻只是低聲道：“敢問貴人要何樣的筆墨？婢子這便去尋?！?/br>
    溫道盈手指輕掠一下額發(fā)，不假思索道：“這些小事自然不需得問我——當(dāng)然是要這府里最好的。呈給天家的物件，怎么敢怠慢了？”

    葉采苓頓了一頓：“只是——”

    她正想講，此番謄抄用的花鳥墨與生宣已是極好的品質(zhì)，且是謝大少爺他專程遣人送來的，話卻被突然截住。

    一道男聲響起。

    謝泓此番說話依然輕緩，語氣卻有幾分不容忽視的意味。

    他淡淡道：“持月，你與太子妃關(guān)系一向好。”

    溫道盈轉(zhuǎn)眸看他，美目里盛幾分赧然：“啊？宣岑言過了?！?/br>
    “不過是女眷之間常玩鬧些罷了，突然提此事是何意？”

    她尚不明就里。

    謝泓下巴微揚(yáng)，清瘦修長的指節(jié)在桌面輕敲一記，慢條斯理道：“若是你真怕怠慢太子妃，自己大可以親手謄抄一份?！?/br>
    他噙一絲笑：“用你能尋到的最好的筆墨便是，不怕太子妃不領(lǐng)情。你說是么，持月？”

    誰知道謝泓在這種時(shí)候喚她小字！溫道盈有幾分惱，但謝泓那話又無可挑剔，讓她一瞬間無法說出話來。

    最終只有驚愕的眼神，望一眼葉采苓又望一眼謝泓。

    她咬唇忿然道。

    “那我便謄抄一份?！?/br>
    葉采苓在一旁望著整個(gè)過程，忽然覺得此刻大公子笑得有幾分狡黠散漫，像是她那年在山腳下救下的小小毛團(tuán)兒。

    但一轉(zhuǎn)眼，他又是那副清貴淡然的模樣。

    謝泓負(fù)手而立，話t卻是對(duì)著葉采苓說的。

    “走了。”

    他道。

    什么時(shí)候顯得與她如此熟稔呢。

    貴人們帶著婢女離開了，月茜伸手點(diǎn)一下葉采苓。

    “還說我與三公子，大公子今日護(hù)你的心思再明顯不過呢。”

    她笑得促狹：“快說，是不是與大公子聯(lián)系上了？”

    葉采苓眼睫眨動(dòng)，掩去眼底一掠而過的酸澀。

    “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溫聲道：“石青給我送墨的時(shí)候你不在。但那些紙墨我都用在謄抄這本《折山游》里了?！?/br>
    “那溫氏貴女借著太子妃的由頭，挑剔大公子給的紙墨，你想，大公子能答允么？”

    月茜眼睛眨巴眨巴：“今日那些東西便是大公子送的？”

    她一拍胳膊：“怨不得溫貴女神色這般尷尬，我見她來這書閣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下子一挑剔，反而把最想親近的人給得罪了?！?/br>
    “所以我與他并無甚關(guān)系?！?/br>
    葉采苓半垂眼簾，卻未接月茜那句關(guān)于溫貴女的話。

    心里有幾分吃了未熟的梅子那樣的滯澀。

    *

    春日里雨線綿密，此刻湖邊水榭坐著兩人。

    謝泓閑閑地拈一枚棋子，卻始終未往棋盤上落。

    他面前的青年文士凝望許久棋盤，此刻終于沒有忍住，目光從棋局之上移開，道：“宣岑，京中又傳信來詔你回京?！?/br>
    謝泓以手支頤，似是沉浸在棋局之中，評(píng)道：“江游兄，棋力漸長啊。”

    江游搖搖頭，眉目間帶憂色，仍是勸解：“此番你恰巧離翰林，京中風(fēng)云便半點(diǎn)沒知曉。前些日子圣上發(fā)了火，下旨要抄好幾名大員的官邸。”

    “你離京越遠(yuǎn)，所知消息便越少。我思忖數(shù)次，仍覺不妥?！?/br>
    “不然我今日也不會(huì)前來。”

    謝泓道：“查抄的便是順天府尹罷。他雖然慣會(huì)攀附，但做臣子的，為圣上分憂才是要?jiǎng)?wù)?！?/br>
    江游眼睛一亮，謝泓仍說： “王秋維他這是顧此失彼，并非為臣之道。縱然三品大員，傾覆亦在圣上心念之間。”

    江游臉上的憂色終于隱匿了。

    “好啊，看來我是多慮了。說起來，你怎知王秋維是太子一黨？”

    謝泓拈的那枚白子終于落下。此刻棋盤上白子皚皚，對(duì)黑子圍攻氣勢(shì)漸顯。

    他道：“《棋經(jīng)》講善敗者不亂。前些日子太子在宮中設(shè)賞鶴宴，已招圣人不滿。此時(shí)又恰逢順天府尹縱豪奴搶奪。他自己撞上來，太子焉有不利用之理？只是先犧牲此人以平圣人之怒罷了?！?/br>
    “但此番不過此消彼長，并未動(dòng)搖根基?！?/br>
    “你且看，日后便有此人再上來的一日?！?/br>
    江游凝神思考，不多久有人來報(bào)，兩人便停下商議。

    “公子?！?/br>
    水榭外，云白垂手立在一旁，前來和謝泓報(bào)信。

    “仍是未尋到那位貴人的消息?！?/br>
    謝泓問：“街坊鄰居處亦無所得么？”

    云白搖頭：“這幾日我把那條街并周圍幾條街巷的人家都打聽過。當(dāng)年的老人們多數(shù)已經(jīng)搬走了，其余的都道不知曉?！?/br>
    云白知道大公子一向?qū)λ麄冞@些人的要求，便是做事定要周全用心，此刻便把他獲得的其他信息也一一道來。

    “小的除了走訪當(dāng)?shù)厝思遥踩チ顺抢锏漠?dāng)鋪打問。問鋪內(nèi)有無精致的女兒家物件，玉佩釵環(huán)之類的均可?！?/br>
    “你須得留神，莫要讓有心人注意了?！敝x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