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夫子就沒去過，他在柳平城有幾分名聲，城中太守曾邀他去，他卻拒絕了。

    其實對于那個要求南夫子收下自己的人……姜遺光心里有幾分猜測。

    多年前能把南夫子從舞弊案里撈出來，想必地位不低，還要知道自己身世有些特殊的人，這個范圍已經(jīng)很小了。

    趙瑛估計也猜到了點什么，但她不敢往那個方向去想。

    收拾完后姜遺光就出門轉(zhuǎn)轉(zhuǎn)，正好又碰見身披縞素的幾個書生往一個方向去。身后跟著的小廝看一眼就對他說：“這些都是去白家的，公子要不要繞道？”

    姜遺光說：“往別處走吧?！?/br>
    說起來，他和白慎遠的弟弟白冠文打過幾次照面，只是白冠文早早被鬼所害，他的兄長也因病去世。可能是因病……但不論因為什么去世，白家現(xiàn)在都很可能有個鬼魂在那兒，他不該去。

    這也是姜遺光自己發(fā)現(xiàn)、后又和近衛(wèi)們溝通證實過的一點——

    近衛(wèi)們以為鬼由人死后的怨念形成并非沒有道理。查不到來歷的另說，有些鬼能查到來歷，那些多半是生前遭遇凄慘無比的人。

    而還有不少，就都是曾經(jīng)有些名氣的人，或是為害一方，或是積德行善當?shù)芈劽?，不少人都記得他的名字，影響頗深。

    近衛(wèi)們和一些入鏡人討論后，便得出一條很有可能的猜測：鬼與人間的聯(lián)系，可能就來自于“念”。

    鬼的執(zhí)念越深，停留人世間越久。與之相對，人間如果有許多人都惦記著某個亡魂，對亡魂的執(zhí)念深刻，那就很有可能……也會讓死者變成鬼魂。

    所以才會有許多鬼魂生前便已足夠出名，因為他們死后，自己的執(zhí)念加上陽間活人的執(zhí)念勾連在一起，成了一道能將陰間惡鬼拉回人世的勾魂鏈。

    這么多人念叨著白慎遠，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已經(jīng)有越來越多的學(xué)子沉浸在懷念當世大儒去世的悲痛之中不可自拔了。若白慎遠的鬼魂真的被召來……白家恐怕很危險。

    宮里的太子和朝陽公主倒沒往這個方向去想，他們雖也了解些入鏡人的事，但他們畢竟不是入鏡人，整日打交道的是大臣、宮女太監(jiān)們，不是鬼怪。是以他們完全沒想到。

    白慎遠的靈柩要在家中停三十六日后再下葬，這些天公主時常派人過問，又頻頻賞賜白家人，太子反而退了一射。當日和姜遺光一起進宮的幾個入鏡人有時來找他，說起來時都有些不忿。

    他們已經(jīng)自認為自己是太子的人了，自然事事為太子考慮。朝陽公主已經(jīng)先替皇室做出了樣子，太子就不能繼續(xù)，否則放在別人眼里，哦太子原來和公主不是一條心？他們誰才是代表陛下圣意賞賜？否則為什么要各賞各的？

    朝陽公主就是知道太子一定會避讓，他也只能避讓。否則往大了說是引外人猜測政事，往小了說，當哥哥的還容不下meimei也不好聽。

    姜遺光已經(jīng)沒空管這些了，他最近在忙另一件事。

    余譙離京，沒有一個月回不來。他身上的蠱蟲不能不除，于是近衛(wèi)們又找來一個江湖上的用蠱高手，據(jù)說正是湘西苗疆人，湘西以南黔東以北交界處，姓谷。

    不過近衛(wèi)也說這位谷先生原來只有苗姓，沒有漢姓，就說自己姓蠱，但是后來懂一些漢話后，又改成姓谷。

    要不是聽說可能養(yǎng)出了一只蠱王，他還不一定愿意來。

    因為谷先生的緣故，姜遺光“不情不愿”地搬回了常清園。

    那人已經(jīng)到了。

    第一眼就能看出和中原人有極大區(qū)別。

    他看上去很年輕，身上穿著藏青色的窄袖衣裳，衣服的袖子和下擺都有幾道鑲邊，脖子、手腕、頭頂都戴著明晃晃的銀飾，看著十分沉重，可那人走動間卻讓人感覺十分輕巧，銀飾上墜了許多鈴鐺，走起路來叮呤當啷響，聽久了有些刺耳。

    可近衛(wèi)們卻沒聽見，姜遺光說起時還一臉驚訝。

    谷先生才解釋說這聲音只有身上帶了蟲子才能聽見，尋常人是聽不見的。

    他其實已經(jīng)不年輕了，早就過了而立之年，可那張臉看上去仍舊帶著少年的雌雄莫辨之感，說話時也帶一點奇怪的口音，一看見姜遺光，眼睛陡然亮起來。

    “你們居然沒騙我。”他驚奇地繞著姜遺光轉(zhuǎn)了兩圈，嘖嘖稱奇，“真的有。”

    又伸手戳戳他，像捏人偶似的東捏捏西碰碰：“這樣的藥人你們是怎么養(yǎng)出來的？真能寒暑不侵刀劍不入？”

    姜遺光看向帶自己來的近衛(wèi)——藥人？

    近衛(wèi)給他狂使眼色：入鏡人的身份可不能說出去，關(guān)于他身上的異樣谷先生又不是傻子看不出，不就只能說他是藥人了嗎？

    谷先生已經(jīng)拿著小刀躍躍欲試要從姜遺光身上放點血出來試試了，一旁近衛(wèi)連忙制止。開什么玩笑？要是姜遺光記仇了一個入鏡人想害死他簡直不要太容易。

    姜遺光默默盯他一眼，確定他沒什么壞心思后，反而變成了他勸阻近衛(wèi)：“沒有關(guān)系，他要的話就拿去好了?！?/br>
    說著他示意谷先生拿容器，對方麻溜拿了個指長的瓷瓶出來。姜遺光自己接過刀往手指上一劃，細密血珠子頓時從傷口涌出，全流進了瓷瓶中。

    等那個瓶子裝滿了，谷先生還十分不舍，低頭嗅嗅，奇怪道：“說是藥人，怎么也沒聞出來？”這血也沒什么稀奇的啊？

    姜遺光微微一笑：“這就要勞煩先生研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