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注
她不在乎什么名頭,她也不在意宋珂那些朋友們會怎么評價她,或者評價這段關(guān)系。 她只需要在宋珂這些朋友的腦海里留下一點印象,一點淺淡的影子,她深知要對一個人產(chǎn)生長久的影響,光留在那個人心里還不夠,連帶他身邊的人也該記住她。 未來的某一天,比如她不在宋珂身邊的某一天,或許宋珂的哪個朋友就會突然想起來,問上宋珂一句,之前和你一起在馬場的那個女孩子呢?怎么沒來? 這就足夠了。 她緩緩向前走,直到看見那片落地玻璃圍出的休息區(qū),便遠遠站定。 那處設在靠窗的一角,叁面玻璃通透到底,從她這個角度,都能看到窗外的跑道。 余清淮用腳趾都能想到,宋珂安排她來這里,就是想讓她瞻仰他一馬當先的樣子。 她掃了一眼,確認跑道那邊確實能看到這里,就把眼神收回來,重新看向這處半開放空間。 休息區(qū)的面積不小,布局松散,座位之間隔得很遠,彼此之間可以互不干擾。 淺灰色的羊毛地毯鋪在沙發(fā)下,邊緣用黑線繡著馬蹄印的圖案。圓角茶幾上放著銀色水壺和茶杯,茶幾旁坐著零零星星的人,男人多披著長款大衣,顏色統(tǒng)一在卡其、藏藍與黑之間。只解開了前襟,手腕邊露出皮帶表或袖扣。 女人的坐姿也都很挺拔,沒人靠在沙發(fā)上,衣服都沒有明顯品牌logo,但一眼看上去都質(zhì)感極好。 他們神情從容,說話輕得像在耳語,舉手投足間透著一種共通的氣息——那種只有在某個圈層待久了,才養(yǎng)得出的松弛和距離感。 有服務生推車送來點心和熱茶,推車上鋪著白麻布,茶點分裝在細瓷碟里,接過的人點點頭,就繼續(xù)投入到談話中。 她又把目光轉(zhuǎn)向門口的接待人員,一男一女,穿著統(tǒng)一制服,深藍外套配淺灰褲裝,胸前別著金屬胸卡,兩人都戴著耳麥,站得筆直。 她這些年里,除了廚藝,長進最大的大概就是察言觀色和識人的能力。 她在遠處站了一會兒,男接待員大概率是老員工,女接待員看起來像是剛來沒多久。 剛才有兩位打扮講究的客人走進來,女接待員本想照流程登記,被男接待員攔住了。他只看了一眼那兩人穿著,臉上的笑就堆得飛快,連頭都低了幾分,把人直接讓了進去。 她猜測那老員工大概率是看人下菜的類型。 她之前跑外賣,有時候顧客不接電話,會遇到那種百般刁難的門衛(wèi),像你下一秒就要混進去偷東西似的,任你怎么好脾氣的解釋都沒用,他們可以花一分鐘把你打發(fā)走,也可以花十分種羞辱你一通,然后最后還是不讓進。 那么……余清淮看了看自己,她穿的是來時的衣服,沒穿外套,一件有些起球的舊毛衣,下面是最普通的牛仔褲和運動鞋。 她心里理了理思路。 這件事有賭的成分。她賭宋珂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會為了她撕破“體面”的那層皮。 而她賭自己會贏。 如果她猜錯了,接下來什么都不會發(fā)生,如果她沒猜錯,那么,這位接待員只能恰巧成為她賭局的一環(huán)了。 她邁步向前,果不其然,被攔住了。 男接待員一眼看見她,臉上的標準笑容頓時收了個干凈,眼角甚至壓出一點不耐。 “請問,您有預約嗎?”語氣客氣得像是背書,但尾音輕飄飄的。 余清淮老實搖頭,說:“我不知道什么預約信息……你知道宋珂嗎?他帶我進來的,我們當時沒有登記?!?/br> 男人一挑眉,重復了一遍:“宋先生?” 他的目光從她頭頂一路掃到腳下,慢慢地打量,臉上什么都沒說,神情卻像是在問:“你開玩笑呢?” “那可能是你記錯了吧。”他說,嘴角牽出一點笑,語氣卻冷,“宋先生是我們這邊的黑卡會員,他進出都有專人對接,從來不會臨時帶人,也從沒帶過女伴?!?/br> 他頓了頓,又慢條斯理地補了一句:“尤其……不會是像您這樣的?!?/br> 沒臟字,卻比任何粗魯?shù)脑挾几屓穗y堪。 他話鋒一轉(zhuǎn),面上重新掛起職業(yè)假笑:“如果您真是宋先生帶來的,那麻煩您現(xiàn)在聯(lián)系他,只要他確認,我這就放行?!?/br> 接待員好整以暇,以看好戲的表情看著她。 余清淮沉默的拿出手機,撥給了宋珂。 宋珂不可能接的,宋珂這會兒在賽馬。 余清淮之前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宋珂騎馬的時候不會帶手機在身上了。 她神情自然,語氣平常的說,“他沒有接?!?/br> 男接待員嘴角一抿,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那就比較麻煩了?!彼f,“現(xiàn)在說是誰帶你進來的都沒用,我們要看記錄?!?/br> 他說著,眼神再度掃過余清淮,不動聲色打量,像在看一個試圖闖進私人會所的窮鬼。 “誰都能說自己是宋先生帶進來的。”他說,“要這么好混,那我們這邊早成菜市場了?!?/br> 女接待員在一旁看不下去,小聲說:“要不先請她坐一下?萬一是忘記登記呢……” 男接待員連頭都沒回,直接冷聲:“你還沒轉(zhuǎn)正吧?沒經(jīng)驗就別插話。” 他再看向余清淮,嗓音放得更低了,笑里帶刺:“我建議您現(xiàn)在就離開,不然我們只能請安保來處理了?!?/br> 余清淮沒有動。 他摁下耳麥,“南側(cè)接待口,有位身份不明的來賓,請保安組過來協(xié)助?!?/br> 余清淮盯著自己的運動鞋,她巴不得陣仗大一點,她現(xiàn)在就在等宋珂跑完馬,注意到這邊。他肯定是會看過來的,單看他管是不管了。 …… 宋珂離開余清淮身邊之后就有些后悔。 他在去賽道的路上,都還想著余清淮走路時的姿勢……確實把她給cao狠了。 怎么自己一遇到余清淮,就沒個節(jié)制也沒下限呢? 他腦里想著這些沒頭沒尾的事情,面上不顯分毫,直到看到李思齊一行人,才把思緒收回來。 有人笑著打招呼:“喲,宋少你干嘛去了?半天不見人影。” 宋珂挑眉:“跑了下野馬。” 這句話一出口,他恰好和李思齊對上視線。 李思齊沒說話,但眼里全是意味深長。 宋珂偏過頭,裝作沒看到,轉(zhuǎn)身朝馬廄方向走去。 他點了“Castor”——那匹栗紅色的溫血馬,一直養(yǎng)在場里,性子野,爆發(fā)力強。他平時不讓這馬跑比賽,只自己私下騎幾圈,留著收著的。 但今天不一樣。 余清淮或許等下就會來休息區(qū)看他賽馬。 他想李思齊已經(jīng)知道他和余清淮早已脫離“雇傭關(guān)系”,但那無妨,李思齊可以,其他人不行。 宋珂這個名字,出現(xiàn)在別人嘴里的時候,向來不是艷羨,就是嫉妒。 他不想他的名字成為被誰編排的話題,更不想聽人在背后嚼舌頭—— “你知道嗎,宋珂居然跟他家那個小保姆有一腿?!?/br> 他不想聽到這種話。 不過么……他準備這四圈跑完,還是去找余清淮,跟她先走一步,他有點擔心她身體。 別被cao壞了。 馬一選完,工作人員便應聲去牽。 他站在原地等,順手拉伸了一下手腕和肩膀,把馬術(shù)手套戴上,活動了一下膝蓋和腳踝。 遠遠的,有人看見,嘖了一聲:“喲,我不是看錯了吧?Castor?宋少今天下本兒了。” 另一個人笑道:“宋少騎這馬得把我們?nèi)珘阂活^吧。” 宋珂沒回應,只把手套拉緊,翻身上馬。他把注意力都投入到場內(nèi)。 他這把準備好好跑。 六人齊出,各自牽馬至起跑點,裁判短促一哨,比賽開始。 起跑的前十秒,大部分人都收著馬速,保持隊形,不搶位,也不落后,像在試探節(jié)奏。 宋珂卻一上來就放開韁繩,帶著Castor沖在最前。 馬背上的他上身幾乎不晃,腳跟緊貼馬腹,重心壓得很穩(wěn),動作利索得像常年訓練留下的肌rou記憶。 后面幾人見狀,也紛紛催馬提速,一時間沙塵飛起,鞭聲、馬蹄聲混在一處,幾匹馬互相拉扯角度搶線位。 其中有一人馬技一般,差點撞上外圈,險些掉韁,引得旁邊一人低聲罵了句,宋珂回頭瞥了一眼,卻連一點減速都沒有,反倒收了馬鞭,身體前傾,貼著Castor耳邊低聲發(fā)令。 第二圈開始,他和另兩人幾乎并排,但Castor的后腿發(fā)力極強,一次輕微加速就拉開了一個身位。 到第叁圈時,他已經(jīng)穩(wěn)定領(lǐng)先。 第四圈末端,他干脆立起上半身,松了韁,讓Castor緩了一步。比賽已經(jīng)沒懸念了,他只是穩(wěn)住節(jié)奏,漂亮地收尾。 隨即,他朝右前方的玻璃休息區(qū)望去,心里想著余清淮應該已經(jīng)到了,估計也看見了他穩(wěn)穩(wěn)拿下第一的樣子。 可他視線落過去,卻沒看到預想中的畫面。 余清淮不在座位上,而是站在外圍,被兩個穿制服的保安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