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殺羯人的人們，駐扎在離軍營不遠(yuǎn)的地方。

    將士們停下來扎營，他們也跟著扎營。

    自從曹恒率領(lǐng)大軍出關(guān)，他們每天都會尾隨在后面。

    有他們斷后，曹恒還真是省心不少。

    奉命來到獵人們的營地，陸遜向迎上來的幾個人問道：“這里誰是帶頭的？”

    “陸將軍?！庇蟻淼膸讉€人之中，有一人回道：“這里都是自發(fā)來的勇士，三五個人就有一個頭領(lǐng)，并沒有哪個是帶頭的。”

    “三五個人一個頭領(lǐng)，要是你們遇見數(shù)量眾多的羯人，會怎么對付？”陸遜問了一句。

    “數(shù)量眾多的羯人，當(dāng)然會臨時選出一人帶頭?！蹦侨嘶氐溃骸暗鹊酱蛲炅?，再各自散了?！?/br>
    “能想到這個法子，看來你們都是曾經(jīng)上過戰(zhàn)場的?！标戇d點了點頭：“我是奉長公子之命來這里給你們送個消息，說起來可還是一件好事?！?/br>
    “長公子要陸將軍給我們送來好事？”回話的那人和另外幾個人錯愕的相互看了一眼，隨后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陸將軍，是什么好事？”

    “要是你們手上羯人的頭皮，可以換成兩倍的報酬，只要要做一些很兇險的事情，你們肯還是不肯？”陸遜向他們問道。

    “有多兇險？”那人想了一下，沒有直接回應(yīng)，而是向陸遜追問了一句。

    仰臉看了看天空，冰粒打在臉上，陸遜說了句：“下雪了?！?/br>
    前來迎接的幾個人都不蠢，尤其是帶頭的這位，陸遜話說的也不是特別的生澀難懂，他當(dāng)即明白過來：“陸將軍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們冒雪追擊逃散的羯人？”

    “還是你明白事理?！标戇d微微一笑：“要不是像這樣兇險的事情，長公子又怎么可能把好處多提了一半？”

    旁邊的另一個人問了句：“長公子的意思，應(yīng)該是我們冒雪追殺的羯人，頭皮才能多加一半的好處吧？”

    “長公子可不是像你們想象的那樣無情。”陸遜對幾個人說道：“他交代給我，只要肯冒雪追殺羯人的，都可以去軍營報備。以往得到的羯人頭皮和冒雪追殺的羯人頭皮，都是相當(dāng)?shù)莫勝p。我們搶了一些羯族女人，把她們留在營地里實在礙事的很，要是送回雁門關(guān)，又沒幾個人肯押送。要是長公子能把她們也……”

    “這種小事哪需要讓長公子費心？”陸遜回道：“我做個主，你們搶來的這些女人，每一個對應(yīng)一塊羯人頭皮。女人我們要活的，女人的頭皮，你們也知道，是換不了哪怕一個銅錢的?！?/br>
    “陸將軍說的我們都懂?！睉?yīng)答的那人回道：“只要長公子能幫我們接管了她們，其他都好說?！?/br>
    他隨后又向陸遜問了一句：“陸將軍的意思是，以后我們帶回了羯族女人，也可以送到軍營里，用來換取好處？”

    “要是你們認(rèn)為那樣更合算，我倒是不介意和長公子說一說?！标戇d回道：“只是記住，不要違背了長公子的意思，傷害到那些女人就好?！?/br>
    “要是不肯去的，會不會有這些好處？”那人又問了一句。

    “既然不肯去，當(dāng)然也沒想過要這些好處?！标戇d撇了下嘴：“他們想要好處，等到回了雁門關(guān)，再去官府兌換就是?！?/br>
    迎出來的幾個人相互看了一眼，還是那人對陸遜說了句：“下雪了，外面冷的很。還請陸將軍到我?guī)づ窭?，我們這就把長公子的意思告訴眾人?？纯从姓l肯去?！?/br>
    “那就麻煩你們了?！标戇d點了下頭。

    幾個人先引領(lǐng)陸遜來到一頂帳篷外。

    把他請進(jìn)帳篷，幾個人又告退離開。

    帳篷里雖然點著火盆，陸遜卻還是覺得有冷風(fēng)從外面灌進(jìn)來。

    住在這樣的帳篷里，怎么也不可能比住在羯人的帳篷里舒服。

    游牧民族搭建帳篷的本事，確實要比中原人強了不知道多少。

    坐在帳篷里等了沒多久，起初和他說話的那個漢子走了進(jìn)來：“陸將軍，我們問了，這里的人雖然不少，可愿意冒雪去追殺羯人的卻不多，只有五六百人。”

    “這里總共多少人？”陸遜問了一句。

    “總共六七千人吧?！睗h子回道：“大雪封路，一旦迷失了方向，很容易連自己都被填進(jìn)去，要不是特別缺錢，也不會有人愿意這么干?！?/br>
    陸遜點頭：“你說的我都明白，也不用再動員其他人，把愿意去的都給招呼上，跟著我一同返回軍營去見長公子?！?/br>
    他隨后又向那漢子問道：“你去不去？”

    “長公子招呼，我當(dāng)然要去?！睗h子回道：“只是我也有些擔(dān)心，在大雪中找尋羯人，不說難與不難，只說能不能找到路，都還是不一定?！?/br>
    “關(guān)外又不是漠北?！标戇d說道：“四處也是有些山川河流，我還不信，在這樣的地方，你們最終還能迷路了。”

    “要是不下雪肯定不會，可一旦下雪，所有的事情都不好說?！睗h子回道：“下雪以后，即便是山川樹林，看起來都是一個模樣，而且落雪的時候沒有太陽，不可能根據(jù)太陽的起落判斷方向。迷路幾乎是肯定的，不迷路才真的會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那你還愿意去？”陸遜追問了一句。

    “是我替陸將軍去問眾人，要是連我都不去，只怕將軍在這里連一個肯去的人都找不到。”

    漢子說的確實是有道理，陸遜聽了不住的點頭。

    他對漢子說道：“你的好處我會告知長公子，以長公子的心性，應(yīng)該會給你相應(yīng)的報酬。”

    “報酬不報酬的其實并沒有什么重要。”漢子回道：“我和這里的很多人不一樣，他們來到這里，僅僅只是為了得到好處。而我來到這里，為是卻是給家人報仇。不說還有兩倍的好處，就算是一點好處也沒有，我還是得去?！?/br>
    “你和這里的人，哪里不一樣？”陸遜追問。

    “我和羯人有仇?！睗h子回道：“我就是雁門關(guān)人氏，當(dāng)初羯人攻破關(guān)口，家中有人死在他們手中。我對羯人是恨之入骨，長公子要人在雪中搜尋羯人，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否則陸將軍也不會親自來到這招募人手。其實我問了好些人，愿意去的，多半也都是和羯人有著殺親之仇。好處當(dāng)然是得要，羯人還是一樣要去殺?！?/br>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這些我都會告訴長公子?！标戇d站了起來，對漢子說道：“稍后你把那些人全都帶到軍營里去，長公子應(yīng)該還有話對你們?！?/br>
    漢子答應(yīng)了一聲，在陸遜要出帳篷的時候說道：“我送陸將軍?！?/br>
    走出帳篷，陸遜發(fā)現(xiàn)冰渣雖然還有落下，半空中飄揚著的雪花也是已經(jīng)不少。

    漫天飛舞的雪花，在風(fēng)中翻卷著落下。

    雖然是關(guān)外的頭一場雪，地面上卻已經(jīng)積聚去一片雪白。

    這場雪要是持續(xù)下個三天，只怕眼前能看見的一切，都會變成皚皚的素裝。

    *********************************************

    陸遜回到軍營的時候，曹恒正等著他。

    見到陸遜，曹恒問了一句：“伯言招募了多少人？”

    “只有五六百個?！标戇d回道：“那里人數(shù)雖然不少，可聽說是要在大雪中追殺羯人，大多數(shù)都不肯冒險前往。即便是愿意去的五六百人，也都是曾與羯人有仇，要不要好處對他們來說不是太重要，反倒是殺羯人更趙云紅要一些?！?/br>
    “伯言可不要輕易聽信他們的說法?！辈芎阄⑽⒁恍Γ瑢﹃戇d說道：“要不是許了這么多好處，即便是和羯人有仇，他們也不會答應(yīng)前往?！?/br>
    他隨后又向陸遜問了一句：“你有沒有讓這些人到軍營來？”

    “已經(jīng)和他們說過了，應(yīng)該過不多會就將來到?！标戇d先是回了曹恒的問題，隨后又問道：“他們肯去，只管讓他們?nèi)ゾ褪?，主公為什么還要把他們叫到軍營？”

    “下雪了，他們雖然不是軍中將士，雖然是為了利益才跟隨大軍出關(guān)，可他們畢竟也是中原人。”曹恒說道：“憑著聽他們的軍械衣甲，根本無法抵御冬天的寒冷。要他們來到這里，其一是為了讓他們把各自家中的地址和人口數(shù)目留下，其二則是要給他們發(fā)放新的軍械和衣甲，以便于在大雪中多一些生存下去的可能?！?/br>
    明白了曹恒的意思，陸遜點頭。

    雖然出征之前，曹恒下令把多余的軍械裝備和衣甲賣給那些人，可置辦齊全的并不是很多。

    其中有些人，甚至認(rèn)為還沒有獲取羯人頭皮，沒能換到好處，要是置辦了那些，很可能會是血本無歸。

    懷著這種心思的人還不少，其中有一些就在愿意雪天追擊羯人的五六百人之中。

    曹恒決定給他們發(fā)放軍械衣甲，這些人當(dāng)然不會有任何怨言。

    陸遜回到軍中，沒有等候多久，五六百人就來到了軍營。

    半空落下的冰粒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大片的雪花。

    隨著雪越下越大，走出帳篷的曹恒眼前到處都是翻飛飄舞的大雪。

    軍營內(nèi)的一片空地上，五百隊名壯漢排成十列等候在那里。

    陸遜等人陪著曹恒來到，壯漢們紛紛行禮：“見過長公子！”

    “請你們過來是為了什么，你們應(yīng)該都很清楚?！眮淼綁褲h們面前，曹恒的目光在最前排的人臉上走過。

    壯漢們并沒有回應(yīng)。

    陸遜到他們的營地時，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給說了。

    他們當(dāng)然知道來這里是為了什么。

    “我率大軍擊破羯人部族，雖然極力避免他們逃走，卻還是有不少羯人成功脫逃。”曹恒說道：“我知道你們一直在追擊逃散的羯人，也殺了其中的很多?？晌乙策€是相信，除了被你們殺死的那些，另外還有一些逃散在各個地方?！?/br>
    壯漢們十分認(rèn)同曹恒的說法，他們確實是追擊著羯人，也確實是殺了其中的不少，可也還是有羯人成功脫逃。

    甚至有些羯人，就是在他們眼皮子低下逃走。

    “我們來到關(guān)外，目的其實只有一個?！辈芎憬又暗溃骸拔覀円牟皇前阳扇舜蚍膊皇且獌H僅只是削弱他們的力量。我們要的是把羯人從此在世上抹去！只要沒了羯人，就算匈奴人也不敢到中原為所欲為。羯人搶掠我們的財富，劫走我們的人口。可他們并不是僅僅只為了奴役被掠走的人，他們甚至還會把那些人像牲畜一樣屠宰，在零食緊缺的時候，用來充當(dāng)糧食?！?/br>
    曹恒說話的時候，壯漢們的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臉上。

    “我其實也沒有什么特別多的話和你們說。”曹恒說道：“我要的就是趁著下大雪，那些被殺散了的羯人想不到你們會突然出現(xiàn)的情況下，你們突然殺出去，把他們一個不留的全都宰了?！?/br>
    “敢問長公子！”有一個壯漢問道：“羯族女人是不是真的不能殺？”

    “殺羯族女人？”曹鑠好像很詫異的問道：“為什么要那么做？難道你們不覺得把女人也給殺了，實在是可惜的很？”

    “女人是用來享受的，是用來讓你們這些勇士逍遙快活的，把她們殺了，難不成你們要弄一塊羊rou，割出個口子杵起來解決男人天生的需求？”

    曹恒這么一問，壯漢們頓時發(fā)出一陣笑聲。

    他們彼此看了對方一眼，在笑了以后，就再沒人向曹恒提出任何疑問。

    “誅殺羯人，把他們的年輕女人都給搶回來?！辈芎阏f道：“為了能夠協(xié)助你們成就大事，我還特意令軍需準(zhǔn)備了新的軍械衣甲。你們的兵器過于老舊，誅殺羯人不是那么順暢。你們的衣甲過于單薄，既然是為大魏辦事，我當(dāng)然也不該對你們有任何的吝嗇?！?/br>
    “多謝長公子！”曹恒這番話出口，壯漢們紛紛發(fā)出了一陣歡呼。

    他們的軍械其實也不算是太老舊，只是與軍中將士的比較起來，有那么點隨意而已。

    軍戶出身的壯漢，身上穿著的衣甲確實是單薄了一些。

    那些并非軍戶出身的漢子們，除了兵械陳舊，身上也并沒有穿著鎧甲，只是套上自己的冬衣，就跑來了關(guān)外。

    “來人！”曹恒向身后喊了一聲，衛(wèi)士當(dāng)即上前。

    他向衛(wèi)士吩咐：“讓人把早就準(zhǔn)備好的軍械衣甲都給送上來?！?/br>
    衛(wèi)士答應(yīng)了，掉頭離開。

    沒過一會，一群魏軍趕著大車來到。

    大車上，滿滿的堆放著軍需物資，其中多半都是冬衣和鎧甲。

    等到大車來了跟前，曹恒向壯漢們喊道：“這里的冬衣和鎧甲，都是我為你們準(zhǔn)備的。我別的要求沒有，只希望你們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更多的搜尋到羯人，把他們的男人殺光，把他們的女人都給帶到我這里來?！?/br>
    “長公子！”壯漢中有一個人問道：“抓到了那些女人，我們能不能先享用一下？”

    看向說話聲傳來的方向，曹恒笑著說道：“我要的只是活著的健全女人，至于她們有沒有被用過，我倒是不會在意。反正我也不會留著，送到軍中，用不多久就給押回雁門關(guān)。至于她們以后的主人在意不在意，就不是我要考慮的問題了?！?/br>
    曹恒一句話，把壯漢們說的哈哈大笑。

    “好了，發(fā)放軍械冬衣和鎧甲?！辈芎愫暗溃骸盎仡^每人再多帶一些干糧，趁著大雪封路的這幾天，把躲藏起來的羯人都給揪出來。能殺一個是一個，連帶你們先前殺死和搶來的羯人，所有的好處都翻倍兌現(xiàn)?！?/br>
    “多謝長公子！”壯漢們紛紛道謝。

    衛(wèi)士們給壯漢發(fā)放軍械衣甲，曹恒則帶著陸遜等人在旁邊觀看。

    衣甲送到壯漢們的手中。

    先前曾買過的壯漢也是歡喜的很。

    為了省錢，他們并沒有買太多，每人只買了一套冬衣。

    來到關(guān)外，一套冬衣顯然是不夠用的。

    曹恒又給他們發(fā)放了一套，以后在關(guān)外存活下去的可能，就要比早先更多一些。

    五六百名壯漢，先領(lǐng)取的鎧甲和冬衣，隨后他們又領(lǐng)到了嶄新的兵器。

    相比于早先他們用過的兵器，這些新發(fā)放的更加鋒利，鐵質(zhì)也不在一個層次上。

    得到新兵器，當(dāng)即就有人把陳舊的兵器扔在了地上，愛不釋手的撫摸著才到手的步槊和佩劍。

    “干糧會在你們出發(fā)前發(fā)放?！钡鹊剿械娜硕碱I(lǐng)了軍械衣甲，曹恒喊道：“今晚你們先在這里住著，明天一早我會下令出發(fā)。這次是要趁著大雪封路殺人，我也知道你們不太適應(yīng)這樣的環(huán)境作戰(zhàn)?？缮頌閼?zhàn)士，你們要明白的是，敵人不會給你們選擇天氣和季節(jié)的機會。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躲避你們的追殺。雖然你們是追殺他們的人，可羯人也不是毫無還手之地。我最想和你們說的話是，多加小心，都活著回來！”

    曹恒要他們多加小心，一定活著回來，在場的壯漢們個個覺著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他們肯來到這里，雖然和他們都與羯人有仇存在著關(guān)系。

    可更直接的關(guān)系，確實曹恒許諾過，只要肯在雪天追殺羯人，包括以往獲取的人頭，所有的報酬都會翻倍。

    屠羯令規(guī)定的報酬數(shù)量不少，多殺幾個羯人，他們這輩子都不用愁吃穿用度。

    即便如此，曹恒還是提醒他們一定要小心留意，還是要求他們活著回來，可見長公子并不是只把他們當(dāng)成了誅殺羯人的工具，也還把他們當(dāng)成了活生生的人！

    *********************************************

    五六百名壯漢，當(dāng)天晚上就在曹恒的軍營里住下。

    給壯漢們發(fā)放了軍械衣甲，曹恒帶著陸遜等人回到帳篷。

    帳篷里點著火盆，里面的溫度與外面截然是兩個世界。

    在外面站了好長時間，曹恒等人身上都蓋滿了白雪。

    進(jìn)了帳篷，他們一邊跺著腳抖下身上的雪，一邊撥弄著頭發(fā)，把腦袋上的白雪也給打落到地上。

    抖去了身上的雪，曹恒請眾人落座。

    他向衛(wèi)士吩咐：“取一些酒rou過來，我要和將軍們飲幾杯?！?/br>
    “長公子，我軍在這里駐扎，是不是不宜飲酒？”姜維提醒道：“雖然大雪將要封路，可飲酒終究會誤事?！?/br>
    “伯約什么時候見我喝過太多的酒？”曹恒笑著問了他一句。

    姜維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

    自從認(rèn)識曹恒，眾人確實沒有見他飲過太多的酒。

    “我們飲酒，又不會是酩酊大醉。”曹恒說道：“寒冬時節(jié)，每人吃些rou飲些酒，也好讓身子暖和一些?！?/br>
    眾人沒有再提出反對的意見。

    片刻之后，衛(wèi)士送了酒rou上來。

    大軍出征，當(dāng)然不可能攜帶已經(jīng)在大魏流傳開的桌椅。

    曹恒讓衛(wèi)士把帳內(nèi)的矮桌拼接起來。

    幾張矮桌拼在一起，他和將軍們環(huán)坐一處。

    沒過多久，酒rou送了上來。

    “今晚rou可以多吃，酒不要多飲?！辈芎銓④妭冋f道：“至少不要把自己給喝醉了，伯約說的沒錯，雖然是大雪封路的時節(jié)，我們是在行軍，可不能有半點馬虎。”

    眾人紛紛應(yīng)了，一名衛(wèi)士抱著酒壇站在他們身后。

    衛(wèi)士正要上前斟酒，典滿站了起來。

    從衛(wèi)士手中接過酒壇，他擺了擺手。

    酒壇交給典滿，衛(wèi)士躬身退下。

    典滿對曹恒說道：“長公子，酒就由我來斟好了?！?/br>
    “典將軍愿意斟酒，我哪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曹恒笑著回道：“就由你來斟酒好了?！?/br>
    答應(yīng)了一聲，典滿抱著酒壇，先是給曹恒斟滿一碗，隨后又為其他將軍也都斟上。

    曹恒端起酒碗：“諸位，自從我們出關(guān)以來，屢屢擊破羯人，如今已經(jīng)攻破他們十多個部族。恰好來到這里，趕上了這場大雪，可見老天眷顧，連下雪都在考慮著我們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地方。”

    眾將軍聽他這么一說，都是哈哈一笑。

    “老天眷顧我們，父親照應(yīng)我們，百姓擁戴我們，將士信任我們?！辈芎阆虮娙藛柕溃骸拔覀冞€有什么理由不把羯人給滅了？還有什么理由不給父親一個交代？不給百姓一個交代？不給將士們一個交代？”

    曹恒的說法，引得將軍們紛紛點頭。

    他們彼此交換了個眼神，姜維對曹恒說道：“我們追隨長公子來到這里，一切都聽從長公子調(diào)配。長公子要我們做什么，我們就去做什么，絕對不會做出讓魏王、讓百姓、讓將士們失望的事情?！?/br>
    “我相信將軍們，還請將軍們也一定要相信我。”曹恒舉起酒碗，對將軍們說道：“從今往后，將軍們可得與我勠力同心，無論有什么分歧，都當(dāng)面提出，可千萬不能憋著忍著。要是那樣，長久下去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長公子說的我們都記下了?！北娙思娂姂?yīng)了。

    曹恒端著酒碗說道：“既然將軍們都清楚了，我們滿飲此碗?！?/br>
    眾人也跟著端起酒碗，與曹恒把酒飲了。

    喝了一碗酒，典滿再次為眾人斟滿。

    “最近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要把羯人徹底的抹掉，僅僅只是憑著殺戮，是不是最終的解決辦法。”曹恒說道：“我們可以殺戮，他們也可以逃跑。羯人在前面跑，我們在后面殺。殺來殺去，最終也還是難以把他們徹底的滅掉。”

    “長公子的意思是……”眾人先是面面相覷，陸遜問道：“用其他的法子把羯人都給騙到我們面前，然后再一舉給殺了？”

    “法子倒是不錯?！辈芎阏f道：“只不過這么做，恐怕會給人留下失信的印象?！?/br>
    “失信于羯人，應(yīng)該不會有人說什么?！苯S也對曹恒說道：“異族向來不注重信譽，長公子就算是騙了他們，也沒人會說半個不字?！?/br>
    “你們覺得用什么法子把他們騙來更好？”曹恒向眾人問道。

    陸遜對他說道：“長公子要是想把羯人誆騙到一起，目前還不可能做到?！?/br>
    “伯言說下去?！辈芎闶疽馑又f下去。

    “眼下我們才只是來到羯人屬地邊界?！标戇d說道：“要是現(xiàn)在向羯人宣稱只要他們到某處聚集，就不會把他們都給殺死，羯人很可能會聚集到一處開闊的地方。先不說在那里能不能把他們都給除了，即便可以都除掉，剩下的羯人怎么辦？不可能那些在王庭附近的羯人也會來到這里。對羯人的殺戮只能有一場，第二次想要把他們騙來，可就沒那么容易?！?/br>
    曹恒點頭，沒有吭聲，只等著陸遜把話說完。

    陸遜接著說道：“我認(rèn)為長公子要是想用這樣的法子，可以在攻破云中郡以后，對城內(nèi)的羯人秋毫無犯。然后廣下告示，凡是羯人到了云中郡，我們都不會對他們下殺手。等到各地羯人紛紛去了，長公子再下令把城門關(guān)上，就在城內(nèi)來一場屠殺。就算是羯人想要逃走，他們也已經(jīng)無路可去?！?/br>
    陸遜的辦法不可謂不毒辣。

    身為曹鑠的兒子，曹恒也不可能有對后世的了解。

    要是曹鑠在這里，一定會想到冉閔的殺胡令。

    歷史上，冉閔下達(dá)殺胡令就是用了這樣的法子。

    他先是把胡人都給集中在城里，隨后打開城門讓漢人沖殺進(jìn)去。

    恨透了胡人的漢人，沖進(jìn)城里根本不給胡人留下半點活路，僅僅只是三天，就有上百萬胡人被殺。

    當(dāng)然，這些都是發(fā)生在原本的歷史中。

    司馬家取代了曹家，建立大晉朝之后的事情。

    如今曹鑠得了天下，司馬懿雖然生養(yǎng)了幾個兒子，卻沒有一個兒子取名司馬師，也沒有哪個兒子取名司馬昭。

    何況在曹鑠的手下，司馬懿雖然權(quán)勢不小，卻不會生出任何反叛的念頭。

    畢竟曹鑠太強，強大到?jīng)]人敢考慮從他手中把江山奪走。

    曹恒雖然是他的兒子，可曹鑠也不可能把他對后世的認(rèn)知說給兒子聽。

    先不說他講了會不會被相信，即便曹恒相信，司馬家取代曹家的觀念深植到曹恒的頭腦中，將來司馬家會不會落個好下場，還很難說。

    畢竟如今的司馬懿并不是原本歷史中的樣子。

    他雖然有能能耐有本事，對曹鑠卻是忠心耿耿。

    要是對司馬懿和他的家人下手，曹鑠還真做不出來那種事。

    頂多對他多提防一些也就是了。

    并不知道陸遜說的這個法子，在許多年以后被冉閔用過，曹恒捏著下巴想了片刻：“伯言說的不錯，就用這個法子?！?/br>
    帳篷外面，雪還在下著。

    巡夜兵士走路的時候，腳踩在雪地上，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曹恒的帳篷里，他和將軍們推杯換盞，一邊喝酒吃rou，一邊談?wù)撝乱徊皆撛鯓訉Ω遏扇恕?/br>
    領(lǐng)兵打仗的人，哪個不能多喝一些？

    酒雖然喝了不少，散了的時候，曹恒等人都不是特別醉意濃重。

    衛(wèi)士們收拾著殘局，曹恒則披上厚厚的衣服走到帳外。

    雪越下越大，白雪覆蓋了地面，已經(jīng)有了厚厚的一層。

    身后和不遠(yuǎn)處的其他帳篷，都被蓋上了厚厚的一層白雪。

    遠(yuǎn)處的營帳旁，有幾個士兵還在忙著把帳篷上的雪給抖落。

    他們抖落了一頂帳篷上的積雪，隨后就會去另外一頂。

    隨著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厚，那些帳篷應(yīng)該也不會太漏風(fēng)，里面的溫度也該比外面高不少，何況曹恒還下令要每一頂帳篷都必須點上火盆。

    “長公子?！备诓芎闵砼缘男l(wèi)士勸道：“外面冷的很，還是回帳篷里歇著……”

    “回帳篷里不也是沒有什么事情？”曹恒說道：“站在這里，反倒還能看看夜晚的雪景?！?/br>
    他不肯回到帳篷，衛(wèi)士也不敢再勸。

    雪下的很大，，站在雪地里，沒用多會，渾身上下就鋪滿了白雪。

    “那些將要去追殺羯人的勇士都睡在哪里？”曹恒向衛(wèi)士問了一句。

    朝不遠(yuǎn)的地方一指，衛(wèi)士說道：“他們都住在那里，得到了新的衣甲，他們中的不少人今晚應(yīng)該會歡喜的睡不著?！?/br>
    “不過是一些衣甲而已，怎么就歡喜的睡不著了？”曹恒搖頭一笑，對衛(wèi)士說道：“不要聳人聽聞，把話說的那么夸張?！?/br>
    “長公子訓(xùn)斥的是?！毙l(wèi)士回了一句，就再也沒有吭聲。

    *****************************************

    曹恒夜里在帳篷外面站了好長時間，他甚至還四處巡查了一遍，才返回帳篷中睡下。

    第二天一早，沒用衛(wèi)士呼喚，他自己醒了過來。

    將去追尋羯人的勇士們已經(jīng)吃過了早飯，軍需正在給他們發(fā)放干糧。

    曹恒來的時候，勇士們紛紛躬身招呼。

    “都吃過了？”曹恒向他們問道。

    “回長公子，我們都吃過了?！币粋€勇士回道：“沒想到長公子還會親自來到這里，實在是讓我們惶恐的很?！?/br>
    “你們將要去做的事情極其重要，我當(dāng)然應(yīng)該過來看看?！辈芎阏f道：“昨天你們已經(jīng)領(lǐng)了軍械和衣甲，今天發(fā)放的干糧可還滿意？”

    “干糧……”回話的勇士說道：“還成，多謝長公子關(guān)心?！?/br>
    從他的回應(yīng)里，曹恒聽出了什么。

    “把干糧那出來我看看?！彼哪樕淞讼聛恚屇菨h子先把干糧拿出來。

    漢子雖然有些遲疑，最終還是拿了出來。

    他拿出的只是兩塊圓餅。

    接過圓餅，曹恒問道：“軍需在哪？”

    負(fù)責(zé)發(fā)放干糧的軍需匆匆跑了過來，躬身問道：“長公子有什么吩咐？”

    “每人就兩塊餅？”抖著那兩塊餅，曹恒向他問了一句。

    “不過是到學(xué)停，兩塊餅應(yīng)該是夠了。”軍需回道。

    “好！”曹恒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把那兩塊餅塞進(jìn)軍需的懷里，對和他說話的漢子說道：“你們把他帶上，等到他的餅吃完，任何人不要給他。”

    他隨后又吩咐另外的人：“再找個人過來負(fù)責(zé)發(fā)放干糧，沒人帶上餅子五十塊?！?/br>
    手里拿著曹恒塞給他的兩塊餅，軍需苦著臉說道：“長公子，這……”

    “他們是要去追殺羯人，你不用跟著殺人?！辈芎愫芷届o的對他說道：“你只要跟著就可以。不過等到你的餅子吃完，不允許再找其他人要。只要我知道你吃了哪怕一口別人的東西，我都會把你的腦袋給砍下來！”

    曹恒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容，可軍需卻感覺的到，他根本沒有說笑的意思。

    只要再敢多說一句，很可能連這兩塊餅都沒機會吃，腦袋就會掉在地上。

    “長公子！”軍需“噗通”跪在雪地里，向曹恒喊道：“我不知道長公子要給他們發(fā)放這么多干糧，還以為……”

    “還以為什么？還以為兩塊餅，可以在雪地里活過好些天？”曹恒冷冷的打斷了他：“既然你認(rèn)為這么點干糧可以支撐一個人在冰天雪地里存活下去，我就給你給體會的機會。不要再和我多說，多說一句，你就不用再去?！?/br>
    聽說不用再去，軍需眼睛一亮，連忙向曹恒叩頭喊道：“多謝長公子饒命……”

    “不去可以，可我沒說要饒了你?！辈芎阏Z氣冷漠的回道：“既然不想去，那就把腦袋留下好了。”

    他說要讓軍需把腦袋留下，兩名衛(wèi)士隨即上前。

    軍需連忙喊道：“長公子要我去，我去就是了……”

    曹恒當(dāng)場整治軍需，旁邊圍觀的將士們都暗暗稱了聲好。

    要知道這個軍需自從持掌軍中物資，時常會從將士們手中克扣一些。

    只不過他克扣將士們的并不敢太多，因此多半人也不會和他計較一星半點。

    那想到這次曹恒要讓尾隨在大軍后面的勇士去追擊羯人，他卻從中克扣了這么多，也是實在過分的可以。

    曹恒懲治軍需的時候，姜維等人得到了消息，紛紛趕來。

    來到他身旁，姜維問道：“長公子，怎么回事？”

    “也沒什么?！辈芎阏f道：“這個人，他要是有命回來，也不能再做軍需。給他隨便安排個隊伍，要他跟著就好。他要是不能活著回來，就當(dāng)是他已戰(zhàn)死，記得好好照應(yīng)他的家人?！?/br>
    姜維問曹恒的時候，陸遜走到一旁，小聲向一個看熱鬧的士兵問了句什么。

    士兵也壓低了聲音，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給陸遜聽了。

    滿頭霧水的姜維還沒鬧明白怎么回事，陸遜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把他帶到旁邊。

    “此人自己作死，伯約就不要再問了?！标戇d小聲給姜維說了過程，隨后又問了一句：“他是怎么做上軍需的？”

    “我還真知道是怎么回事。”姜維回道：“此人還算精明，尤其是賬目上有些小能耐，早先在洛陽的時候，曾是司馬將軍提拔。后來跟著關(guān)將軍來到了這里，因為是司馬將軍的人，而且關(guān)將軍也不打算離開，于是就留在了軍中。”

    回了陸遜，姜維湊到曹恒身邊，小聲把軍需的來歷和曹恒說了。

    曹恒聽了以后，對他說道：“你不用再理會了，這件事我知道該怎么處置?！?/br>
    曹恒不讓他再過問，姜維也就不好多說什么，退到了一旁。

    兩名衛(wèi)士拖著軍需，把他丟到一旁。

    “你們這次出去，一定要萬分小心?！辈芎銍诟滥切⒁把┧褜扇瞬⑶野阉麄兘藴缌说挠率浚骸案杉Z和水一定要帶充足，無論走路到哪里，都要記得做好標(biāo)記，千萬不要迷失了方向。雪地里要是把方向也給弄錯了，可是要命的事情?！?/br>
    “長公子放心。”被指定領(lǐng)頭的漢子回道：“我們都曾追隨魏王在沙場上打過仗，要不是后來受傷被送回地方，到如今應(yīng)該也還是在軍中?！?/br>
    “受過傷？”曹恒一愣，打量著眼前的漢子。

    他確實沒有從漢子的身上看出受傷的跡象，眼前這位生龍活虎，就算是當(dāng)初受傷，也不至于被分派到軍戶村里要他休養(yǎng)。

    漢子很是尷尬的抬起右手。

    曹恒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右手赫然只有拇指和中指……

    “這……”錯愕的看著漢子的那只手，曹恒想要說什么，卻沒說出口。

    “長公子放心，雖然只剩下兩根手指，拿兵器還是不成問題?！睗h子回道：“早先羯人進(jìn)攻雁門關(guān)，我還親手弄死了兩個。這次出關(guān)，我又弄死了三四個。羯人算個什么東西？兩根手指，照樣能把他們給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