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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shù)室里,陳文強先翻看了患者帶過來的所有住院檢查資料,然后才刷手上臺。但他并沒有接手站去王大夫的術(shù)者位置,而只是站在二助的位置上拉鉤,讓王大夫繼續(xù)往下做就好。 可他的出現(xiàn),就讓王大夫立即安下心了。 說句實打?qū)嵉男睦镌?,如果不是患者腹部的脂肪這么厚,膽囊摘除術(shù)可以說是王大夫目前積極爭取要做的術(shù)式。 膽囊切除術(shù)不算難,重點在于術(shù)中要避免副損傷,不要造成膽汁外溢到腹腔、不要損傷肝臟,如果遇到解剖清晰的,先斷了膽囊管和膽囊動脈,然后可以“順藤摸瓜”地把膽囊提溜下來了。 這是順行性膽囊切除術(shù)。 但膽囊切除術(shù)是二級手術(shù)里差不多最難的、也是最不確定的手術(shù)。像這個患者的條件,其難度簡直可以媲美一些三級手術(shù)。 因為患者腹部厚厚的脂肪層,導致手術(shù)臺上真的是在上演“井下作業(yè)”的。盡管王大夫早有準備,切口比患者長了一半,但進入腹腔以后,還是沒能避免這樣的局面出現(xiàn)。 因此,他一邊cao作一邊嘀嘀咕咕地說:“那誰,你把燈給我轉(zhuǎn)一轉(zhuǎn),這‘井底下’深的,我啥都都看不清了。” 不管別人是不是認同“井下cao作”這話,最起碼站在手術(shù)臺上的陳文強和劉大夫,感同身受地認可王大夫這抱怨—— 同為助手的他倆,誰都看不清術(shù)野里是什么,只能憑著經(jīng)驗給王大夫拉鉤。 陳文強看王大夫額頭已經(jīng)是細細密密的一層汗珠,招呼巡臺護士給他擦汗。然后安慰王大夫說:“你也別著急,按照正常的手術(shù)步驟去做。他這脂肪層太厚了,如果這切口不夠,那就再開大一點兒。咱們的目的是救命。只要里面做好了,外面的切口啥樣都不算事兒?!?/br> 王大夫點頭,對陳文強這樣的安慰照單全收了:從善如流地延長了切口。 術(shù)野清楚了一些。 “陳院長,這好像還是不可能做順切。”有了陳文強在邊上做依靠,王大夫下意識地就想尋找支持。 “那就逆切。你先把膽囊底周圍的黏連剝離清楚了,再慢慢處理膽囊管和膽囊的血管?!?/br> 道理是這個道理,王大夫他都懂,但是做起來的艱難度只有作為術(shù)者他自己知道。肥厚的脂肪用拉鉤撐開了,可是膽囊與周圍的黏連也阻礙了將肝臟推開。王大夫只好一點點地分離膽囊與周圍的黏連。 無影燈下,王大夫十指修長地、在擴展成“地xue”的術(shù)野里,用小彎止血鉗小心點、一層層地分離黏連。 李主任在值班休息室里抽了一根煙之后,緊鎖的眉頭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安。猶豫了一會兒,他果斷地把手里尚未點燃的紅塔山,塞回到煙盒里。走去護士辦公室與小翟交代一聲去向,就溜達去了普外科病房。 臨近午時,在普外病房走廊里,觸目皆是川流不息來探視患者的、還有送飯的家屬們,唯獨不見身著白大衣的醫(yī)護人員。 他信步遛達到辦公室,只有兩個護士一邊寫字一邊聊天。他走進去,護士沒有抬頭,似乎沒注意到有人進來。等他扣了扣桌子,倆人同時抬起頭來。 “哎呀,李主任來了??煺堊??!眰z護士對他還蠻熱情的。 “你們程主任呢?”李主任開口就問程主任。 “我們科里今兒要做四臺手術(shù)的,連臺的?,F(xiàn)在都唱空城計了。剛才門診打電話過來說有患者要送進來,我們都告訴他們沒大夫在病房了。” “你們科都什么手術(shù)?。俊崩钪魅巫聛?,好像說閑話一樣地開口發(fā)問。 倆護士對他的問話覺得很奇怪,什么時候李主任愿意找護士聊天了?但老主任發(fā)問,年齡偏大一點兒的護士還是開口回答了:“程主任這組有一個胃癌,還有一個……你把那本子給我。” 一個藍色塑料封皮的本子遞到她手里。 “程主任這組先做一個甲狀腺大部切,然后是一個胃潰瘍懷疑是胃癌的手術(shù)。胃癌的接過去快兩小時了。另外穆主任那組是先做一個腹股溝疝修補術(shù),然后是一個乳腺癌根治術(shù)?!?/br> 李主任點點頭,這么看來普外科是沒人接診那胃穿孔和膽囊炎的了。 還是缺人的緣故。 那些年省院的造\反派借著“五七”指示、走“六二六”道路來排除異己,把從“反動技術(shù)權(quán)威”羅網(wǎng)下逃脫的、不肯低頭的各科骨干,都下放到基層的縣醫(yī)院,甚至是公社醫(yī)院。 現(xiàn)在省院想把這些人調(diào)回來,可那些人的子女已經(jīng)在縣城結(jié)婚安家的人。這就造成了要調(diào)動一個人回省城,變成了要調(diào)動一大家子回來,要提供幾套房子、要安置十幾人的工作。 這難度之大…… 省院只能挑揀著調(diào)回來一部分子女較少、好安排工作、住房的、其余的人被迫放棄了。 李主任人思緒散漫,在倆護士驚詫的眼神里留下一句:“等你們程主任回來,告訴他我過來找他喝酒。” 倆護士應(yīng)的挺爽利,互相看了一眼,都覺得李主任有些不對勁。但李主任卻一反剛才過來時候的沉重心情,腳步輕松地回去了。 他到護士辦公室轉(zhuǎn)了一圈,問明病房里的患者都沒事兒之后,又遛達回去值班室。只要門診不是有意把那84歲的胃穿孔患者、還有胖得看不到腳的膽囊炎患者塞過來就好。但是他轉(zhuǎn)而又為陳文強擔心,擔心他會拿不下來這臺手術(shù)。 但是這樣的心情只持續(xù)了一會兒,就被敲門進來的小翟打斷了。 “李主任,門診給咱們科送來了個急診:闌尾炎。男的,26歲?!?/br> 小翟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是自己才找李大夫的時候,拿什么闌尾炎的做借口,這會兒應(yīng)該也不會有闌尾炎送過來吧。 才李大夫打趣自己:“看,你把闌尾炎的招來了?!?/br> 再一個就是她對李主任早上給她解圍,還是有點兒小感激的。李主任面對84歲的老頭不嫌棄、不挑撿就接手過去的表現(xiàn),讓她就想主動報上患者的性別、年齡,讓李主任知道。 “李大夫去接診了?” “嗯?;颊邤R在才騰出來的5病室?!?/br> 看看時間,眼看著就到午飯的時候了,李主任沒立即過去5病室,先cao起電話。 “喂?!?/br> …… “是我??评锊攀樟藗€急性闌尾炎的?!?/br> …… “行,那你就送來吧?!?/br> 撂下電話,李主任才邁步去5病室看才入院的患者。 5病室屬于四人的小房間,一般是留下來預備給從重癥監(jiān)護室轉(zhuǎn)出來的患者。現(xiàn)在把人放到這里,就是意味著需要手術(shù)的可能性比較大了。 護士長雖是個溫和秉性的人,但她做事也是非常麻利的。半上午的功夫,她就把病房的患者做了一個調(diào)整:節(jié)前能出院的、且又離家比較近的,都在留下出院帶藥的要求后,隨即離開了病房,等明天再來取藥、辦出院手續(xù);住的相對比較遠一點的,可以再住一晚,明天拿了出院帶藥再離開。 一番調(diào)整下,幾個重癥監(jiān)護室、還有幾個4人的小房間,就都騰挪出來了。 李主任拉開5病室的門,就聽李敏在說話。 “你們?nèi)绻胂缺J刂委熞部梢缘摹?梢越o他打滴流、給他用最好的的抗炎藥。但是一旦他出現(xiàn)癥狀加重等,就是出現(xiàn)闌尾穿孔甚至腹膜炎等,就不能再保守治療了,是必須急診做手術(shù)的。你們要做好思想準備。” 李主任走進去,就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面色有些蒼白地躺在病床上。床邊陪護的是一個年輕姑娘。 “那李大夫,他疼了一上午了,能不能給他打個止疼針?” “止疼針會掩蓋病情的。用了止疼的藥物,闌尾穿孔了,都不知道的。中午你不要吃飯。護士馬上就會過來給你輸液。李主任,這是才收進來的闌尾炎患者?!崩蠲粝蚧颊呒芭阕o做解釋和交代,看到李主任過來,便向其做匯報。 “嗯。他不想手術(shù)?” “是?;颊呓裉煸顼埱伴_始上腹部疼痛的。現(xiàn)在轉(zhuǎn)移到右下腹,麥氏點有壓痛、反跳痛陽性。體溫37.6,無其他異常。早餐就吃了半碗大米粥。” 患者與陪護的女孩子十指相扣,聽聞李敏稱呼進來的老者是主任,就想坐起來說話。 “李主任,我們原計劃是用‘十一’的假期去旅行結(jié)婚的。所以能不能不做手術(shù)……” “嗯。我明白。來,我先給你檢查一下?!崩钪魅紊焓职醋∫饋淼幕颊摺?/br> 那女孩子就幫著再度解開衣服。 李主任仔細地做了腹部觸診、聽診后,順手把他的衣服拉上,直起腰說:“既然這樣就先保守治療。若一旦發(fā)現(xiàn)有闌尾穿孔的指征,就要手術(shù)了?!?/br> “好。謝謝李主任、謝謝李大夫。” 李敏走過去,把床給他搖起來。讓他斜靠在床上躺著,又叮嚀他們一句:“有事就去辦公室找?!?/br> 然后跟著李主任離開了。 回到護士辦公室,李主任立即說:“小李,你先去吃飯。我估計這患者下午就得做手術(shù)。挺不到下班的。” “那我給你帶點兒回來?” “不用。我老伴兒一會兒給我送飯來。你現(xiàn)在去食堂人少,吃完就回來。這個醫(yī)囑我來下?!?/br> “謝謝李主任?!?/br> ※※※※※※※※※※※※※※※※※※※※ 收藏和閱讀的數(shù)量令人汗顏。 昨夜一直在糾結(jié)是不是先將第一單元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