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姐與溫暖她婆婆離開創(chuàng)傷外科就往ct室去。王大姐在心里懷疑創(chuàng)傷外科的老少護士們，都偏著溫暖呢。

    尤其是給溫暖開ct檢查單的那個大夫。

    她要好好看看到底是誰為了掙那幾十塊錢的提成，就把小事兒弄成大事兒、就敢給本院的護士開ct？要是給自己找到溫暖不夠做ct檢查的證據(jù)，就別怪自己找院辦、找醫(yī)務(wù)科反映情況。

    王大姐這么想也是有她的道理的。因為那份首次病程記錄上的字，雖然寫的不錯，但看跟誰比——陳文強的字寫的好，可是在省院有名號的。

    李主任說了溫暖不歸他管。那字，怎么看也不像是上歲數(shù)的男人寫的。梁主任的可能性也不大。應(yīng)該是年輕人寫的。王大姐讀書不多，但小時候還跟著上過幾年私塾館的兄弟，正兒八經(jīng)地拿著毛筆好好地練過字。

    那字，沒太多的功底。

    王大姐從心底往外希望是管床的大夫把小事弄大了，希望是管床的大夫糊弄了陳院長開出了ct檢查單。她同時也希望是創(chuàng)傷外科的護士們偏向溫暖了。唯有這樣才能在老同志面前證明自己沒保錯媒，把自己丟掉的臉多少撿回來一點兒。

    “王家妹子，你說溫暖要是還沒做ct，是不是咱們就能退費?。“ミ?，那可是幾百塊錢哪，我只要這么一想就心疼，這心就跟扎了一把刀子似的。她怎么就這么舍得糟禁錢呢？”

    “我們?nèi)t那邊看看再說。這孩子你就這么抱著了？醫(yī)院里病人來來往往的，可別給孩子傳染了什么病?！?/br>
    “唉。我這不是想著溫暖看到孩子，給孩子喂一頓，我們倆順便再勸勸她，也就能讓她抱著孩子回家去了嘛。唉，我這大孫子雖然不重，但抱久了兩只胳膊還是挺酸的。”

    溫暖她婆婆把愛孫換了一個方向，有點兒發(fā)愁地向王大姐討主意。

    “我也沒給孫子帶奶瓶和尿布，這屁股可別熥出濕疹了?，F(xiàn)在怎么辦好？我把孫子送回家去，這邊還不得做完ct了？哎呦，我這心難受的，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這簡直就是來討債的冤家?！?/br>
    王大姐嘆氣：“一會兒去婦產(chǎn)科，買幾塊尿戒子吧?！?/br>
    “哎呦，婦產(chǎn)科的尿戒子都是新的。誰家那么禍害東西，給孩子用新布做尿戒子。溫暖生孩子的時候，我就想退了那幾塊尿戒子，接過那產(chǎn)科的護士長把我撅回來了。說‘誰家都是只剩一個孩子，怎么別人家用新的，你孫子就要用舊的？’說我是想孫子出生就不如人嗎？

    這小話說的，騙錢還要繞上我孫子?！?/br>
    “那你到底要不要去產(chǎn)科買尿戒子了？一會兒你孫子沒換的尿你一身，再熥出濕疹了，你可別抓瞎?！?/br>
    “先去找她mama吧。或許直接回家就不用了呢。”

    王大姐氣得咬牙。隔了一會兒，她又憋不住開口說道：“你回家也勸勸你兒子吧。這省城又不是深山溝的農(nóng)村，打媳婦是稀松平常的事兒?，F(xiàn)在這是在省城里，小兩口吵架沒什么，但怎么也不能動手打人的。

    還有你那些什么男人在外面干了一天活的話，說的就沒意思。人家溫暖有工作，休產(chǎn)假的工資也夠自己吃飯的。這孩子是你親孫子，該給媳婦下奶你不給她燉湯，吃不飽就長不好，等往后孩子長的矮小，還不是你們老錢家為難。”

    作為介紹人的王大姐這么不留情面地說話，溫暖的心里不得勁，但也只呶呶嘴沒回話。

    一來哄溫暖回家還得靠王大姐幫忙。

    二來萬一這事兒兜不住了，要去溫暖奶奶那里，與溫暖叔叔姑姑打交道，都少不了王大姐這個介紹人。

    再一個她還就不信溫暖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就不拿錢出來下奶了。

    王大姐見溫暖婆婆對自己苦口婆心的勸說沒什么表示，就有點兒不高興了。

    “我說了你別不當(dāng)一回兒事兒。你不都看著病房里那些護士怎么對我的了？你們家這么干，帶累得我在外科也沒面子。

    你看吧，不等今兒中午下班，全院差不多就會知道我保錯了媒、溫暖被打的住院了。唉！我以后再怎么回省院走動啊?！?/br>
    “哎呀，都怪溫暖這小……”溫暖婆婆在王大姐的注視下，到底沒敢把臟話罵出來?！罢l家小兩口還不拌個嘴吵個架的，怎么就她歇里得跟個玻璃人似的碰不得了？”

    眼看著王大姐臉色越來越不好，溫暖的婆婆趕緊賠笑道：“這事兒說到底還是連累你了，王家妹子，我先給你賠個不是。唉，老錢家丟臉丟大發(fā)了?！?/br>
    “你呀，唉，光想著你們老錢家丟臉了。你看著吧，今天后這省院誰都會知道溫暖被她對象打住院了，溫暖才丟了大臉呢。你啊，別想著你兒子就沒事兒了，你兒子的人性啊，你才該cao心想想怎么辦呢。”

    “關(guān)我兒子什么事兒？”溫暖的婆婆詫異地問。

    “省城是大了點兒，你就沒想過你兒子打媳婦這事兒，會傳回他的工作單位吧。各單位里的婦聯(lián)干部，人家三八節(jié)是要坐到一起開會的，能沒有聯(lián)系嗎？

    能舍得把才生了兒子的媳婦打到住院，誰還能信你兒子是個講仁義的？”

    “以后你兒子他單位但凡有點兒什么好事兒，他單位的婦聯(lián)干部說個一句半句的，單憑你兒子這不仁義的為人，還能有你兒子的份嗎？””

    溫暖婆婆的臉色終于變了，牽涉到自己兒子的前程了，她開始正視兒子打媳婦這事兒了。

    “哎呀，大妹子，你看這事兒搞的，一會兒你幫我勸勸溫暖。我回去一定讓老頭子捶那小子一頓，給溫暖出氣。這樣行不行？”

    王大姐嘆氣，錢家果然是沒見識的。然后她把自己剛才的郁悶，通過數(shù)落溫暖婆婆來發(fā)xiele。

    “你們家啊，這是欺負人溫暖家沒人啊。是不是？這是溫暖的弟弟太小，要是換個有成人哥兄弟的女孩子，人家還不得到你家砸一通，給自己姊妹撐腰啊?！?/br>
    “沒有的事兒。我們可沒有欺負溫暖家沒人的意思。”溫暖的婆婆矢口否認，“不過是小兩口打架，怎么就說到欺負老溫家沒人了。沒有的事兒?！?/br>
    “他錢嬸子，咱們倆打開天窗說亮堂話吧，換個家里有支撐的人家，小舅子不把姐夫打到討?zhàn)垼@事兒就不算完。對不對？”

    北方的習(xí)俗，小舅子打姐夫，做姐夫的是不準(zhǔn)還手的。且打了也白打。

    “你說要是溫暖她爸爸在家，她弟弟能到你家討公道，你兒子敢不敢動手打她？”

    “她爸爸在家，她還給娘家這么塞錢？那就打死也不多了。你不知道，她死犟著說科里那些同志沒給她禮錢，結(jié)果還是她帶著孩子挪尿窩，我翻到她記往來賬的本子還有禮錢單子，才知道這么回事的。六百多塊，六百多塊啊?！?/br>
    “六百多塊怎么了？你還翻兒媳婦的東西了？”王大姐站住，深覺自己對眼前這個人的認識還不夠，她被溫暖的婆婆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溫暖的婆婆略帶點兒尷尬說：“我不是要翻她的東西，這不是要好好地清掃一遍月子房嘛?！?/br>
    王大姐懷疑地搖頭：“你清掃月子房，還清掃到看人筆記本上記什么啊?！?/br>
    溫暖的婆婆老臉一紅：“我就那么順手一翻，就看到了。不然那知道這個吃里扒外的把禮錢都送回娘家了。好不好的就讓我們老錢家背了一千來塊的饑荒。大妹子，你說人家給了二十禮錢，下回遇上事兒了，不得還回去三十啊。”

    “呸，高什么！一個月不過二百多塊錢的獎金?！睖嘏牌牌沧??！爱?dāng)初結(jié)婚前說好的每月允許她給她奶奶100塊，我哪個月沒讓她給了。可她休產(chǎn)假，工資還沒開到一百，又沒有一分錢的獎金，難道她弟弟meimei開學(xué)，讓我給她填補空窿嗎？”

    “我和你不說外道話。我當(dāng)初看好溫暖，也是你們省院護士賺得多。可沒想到要娶人進門了，還有這每月掏一百出去的條件。這簡直就是個無底洞的娘家?！?/br>
    王大姐頓時閉嘴不言。給溫家那一百塊錢的事兒，也是她出面去談的。不然溫暖的弟弟meimei怎么活？

    當(dāng)初自己出面去找溫暖的奶奶保大媒，也是因為錢家與自己的婆家有轉(zhuǎn)彎抹角的親戚。自己也想著退休在即了，兒女都沒有在醫(yī)院工作的，要是溫暖嫁到錢家，自己以后回醫(yī)院看病找溫暖，做什么事兒有個人搭把手，不也是便利么。

    可誰能想到老錢家守著個金飯碗?yún)s算計那三瓜兩棗、就只能看到眼前的這點兒有數(shù)的錢呢！想想溫暖才二十歲出頭，把兒媳婦的心攏到婆家，以后用得著溫暖這個護士的日子在后頭呢。哪里是只值600多塊禮錢的事兒……

    一家子蠢人。

    王大姐無心也無力再去與溫暖婆婆辯駁，那一百塊錢也就給到溫暖她弟弟工作。她心灰意冷地嘆道：“咱們?nèi)缃窬团沃鴾嘏膫麆莶恢匕?。?/br>
    能把自己的面子全乎就念佛了。

    等她們倆到了ct室一問，護士翻著桌面的檢查單說：“你們是溫暖的家屬啊，她進去做檢查了。剛才又吐啦。吐得平車、地板上都是，陪她來的護理員收拾了好一會兒呢。你們看著怎么謝謝護理員吧。那護理員說還沒收到陪護費呢?！?/br>
    溫暖的婆婆立即就說：“這金貴的，還請人陪護了。”

    王大姐扯了溫暖婆婆一把不讓她說話，自己只看著ct室的護士問：“溫暖傷的怎么樣?。恐夭恢匕?？”

    “你問溫暖的傷啊，挺重的。人模樣都認不出來了。護理部和工會都來人了?！?/br>
    “不是工會，是婦聯(lián)。婦聯(lián)還說要找她對象的單位呢?！边吷系牧硪粋€護士糾正她。

    溫暖婆婆的身子晃幾晃。

    王大姐掃了她一眼，眼里全是警告。

    “反正就都是院辦那層的人。溫暖進去好一會兒了，也快出來了。你是她mama嗎？你看著溫暖可得挺住了，別把孩子摔了?！?/br>
    “這是溫暖的孩子？男孩女孩？怎么把孩子抱醫(yī)院來了？她婆家不要孩子了？要我說啊，溫暖就別過了。孩子這么大點兒，還休產(chǎn)假呢，她對象就把她打得這么慘，這日子什么時候是頭啊?！?/br>
    “哎呀，你們年輕，誰家過日子還沒有個鍋碗瓢盆碰著的時候。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親。”溫暖的婆婆出言攔住抱不平的小護士。

    “你是不是溫暖的親媽??？你沒見到溫暖被她對象打得有多慘。你還想她再挨打??？”

    “是啊，你要看見了就不會說不毀一樁婚了。要我說她對象那人，就該溫暖她爸和她哥兄弟狠狠地收拾他一頓?？此筮€敢不敢動手了?！?/br>
    “你可拉倒吧。都打成這樣了，孩子也送給娘家媽了，人婆家就是不想要溫暖和自己兒子過了?！?/br>
    “不會吧？咱們省院的護士多俏啊。不說一個護士百家求吧，十家總有的了。就溫暖那小模樣，在咱們醫(yī)院找個大學(xué)畢業(yè)的大夫也可以的。還有外科的獎金可是咱們院最高的，她婆家會舍得？哎，溫暖她對象是什么人??？”

    臨近午休又是雙節(jié)前的最后一個工作日，不僅是今天的門診量減少了，影像這邊已經(jīng)沒什么人排隊了。

    倆護士忙了一上午，終于有空說閑話了?？擅恳痪湓挾枷褚话训恫逑驕嘏钠牌?，讓她感到后悔、讓她遍體生冷，讓她開始發(fā)現(xiàn)攛掇兒子收拾媳婦不是什么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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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挪尿窩，也是習(xí)俗之一。滿月后，產(chǎn)婦抱著嬰兒回娘家住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