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敏的身后，張大夫?qū)μK穎說：“小蘇，你這師妹看著挺懂事的，手腳也麻利，還有劉主任那事兒也敢仗義。要不你跟咱們李主任說說，讓她出面把你這師妹弄過來。有個三兩年的，咱們組的力量就不比別的組弱了?！?/br>
    “行啊。我下午看她做闌尾炎手術(shù)時，我就有這念頭了。她過來，咱們組就不弱了。就怕醫(yī)院不放人。”

    “院領(lǐng)導(dǎo)盡扯淡。什么外科非得有個女大夫。那外科手術(shù)又不像咱們婦產(chǎn)科，最大的手術(shù)不過是zigong全切，三小時怎么也下來了。他們外科三小時的手術(shù)常見，五六個、七八個小時也不是沒有。那根本就不是女人能干得動的活?！?/br>
    “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不是院長的閨女、親戚，他們會在乎哪個女孩子去外科嗎？張姐，你去新生兒那邊幫我看看，我把這倆手術(shù)記錄寫了就回家?！?/br>
    張大夫揉揉眼睛站起來?！靶邪　Ｎ胰バ律鷥耗沁吙纯?。不過我看你還是別回家了。萬一小趙那邊不順利，還是要把你找回來的。凈弄得家里也睡不安生。在科里擠擠算了?！?/br>
    “唉。擠擠就擠擠吧。這二線班還不如參加大倒班呢。”三個人輪值二線班，產(chǎn)科婦科兼顧，哪里有五個大夫輪值一線來的舒服。但升了副主任，也不可能繼續(xù)輪值一線了。

    沒一會兒，張姐就回來了?！靶√K，那倆新生兒都不錯。我看小趙那幾個可能都難順產(chǎn)的?！?/br>
    “再觀察觀察。剖腹產(chǎn)是萬不得已的事兒?！?/br>
    張大夫點點頭?！鞍?，你說這都計劃生育了，怎么現(xiàn)在生孩子的人，比我剛上班那時候還多呢？而且這做剖腹產(chǎn)的也越來越多了?！?/br>
    “你剛上班那會兒，還有不少人是在家里生孩子的?，F(xiàn)在做剖腹產(chǎn)的多了，也和現(xiàn)在這些年輕一代運動的比較少有關(guān)吧。”

    “也是的。我參加巡回醫(yī)療的時候，還真就見到有人把孩子生在田邊地頭的。啊，你說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舊社會的?！?/br>
    對張大夫這樣感慨的話，蘇穎就沒有同樣的感受了。不過十年的差距，倆人像隔了深深的代溝。很多事情蘇穎都不理解，她也不想理解。

    她覺得自己出生的年代真好！恰恰好就在九年中學(xué)讀完的時候趕上了恢復(fù)高考。

    凌晨，李敏被小姜推醒。“李大夫，醒醒。婦產(chǎn)科電話?！?/br>
    李敏坐起來把眼鏡戴上，“婦產(chǎn)科？”

    “是，蘇主任找你搭臺。讓你趕緊去手術(shù)室?！?/br>
    李敏晃晃腦袋坐起來，看一下手表才4點剛過，她把被子胡亂塞進(jìn)衣柜里后，走到護(hù)士辦公室那邊掬起幾把冷水洗臉。冷水的刺激，立即讓她完全清醒過來了。

    謝珊芊在辦公桌上睡得呼呼的。小姜拿著盤鑰匙跟在李敏身后，她等著給李敏開門呢。

    李敏匆匆趕到手術(shù)室，就見婦產(chǎn)科的幾個女大夫在往女更衣室去。原來蘇穎、張大夫和趙大夫也是帶著產(chǎn)婦剛到手術(shù)室的。

    “師妹，這兩臺剖腹產(chǎn)要一起開。等會兒你和張姐一臺。行不？”蘇穎邊等李敏換洗手服，邊與她交代等會兒的手術(shù)安排，倆人一起去刷手。

    “行。我聽你安排?！?/br>
    “我和你說啊，我剛畢業(yè)的時候，不論是接生還是做人流術(shù)，都是張姐手把手帶我的。我看你動作蠻快的，一會兒你去做術(shù)者，讓她給你在邊上看著。敢不敢？”蘇穎的話里信息量比較大，李敏聽說讓自己做術(shù)者，立即興奮得不見半點兒睡意了。

    做術(shù)者？好?。]什么不敢的。實習(xí)的時候她就躍躍欲試地想做剖腹產(chǎn)的術(shù)者呢。只不過是帶教老師不肯放手罷了，李敏絲毫沒覺得是自己的水平不夠。

    “到取孩子的那步，你記得讓給張姐取?！碧K穎還是不放心?！澳銢]取過孩子，下手不好掌握輕重的。”

    “好。”李敏很明白取孩子那一步的重要，趕緊鄭重地應(yīng)下來。

    “我就在你們隔壁，有什么事兒就喊我?！?/br>
    “是?！崩蠲粢贿吽⑹忠贿呎J(rèn)真聽蘇穎的吩咐。

    已經(jīng)泡手的趙大夫就說：“李大夫，今兒個虧得是你值班，不然我們就得再找人。那些外科大夫才不愿意摻和我們婦產(chǎn)科的手術(shù)呢。人家嫌晦氣?！?/br>
    李敏笑笑不接話。

    “晦氣？哪個人不是這么出生的！說來也怪了，產(chǎn)科這一夜就一個順產(chǎn)的都沒有。小李，我們才做完一個剖腹產(chǎn)，到科里就發(fā)現(xiàn)這倆產(chǎn)婦，哪一個都拖延不得?！?nbsp;張大夫從泡手桶直起腰。

    “這嵌頓的事情，有一就有二。zigong收縮乏力，趕上了就是一串，也是沒辦法的。”

    李敏趕緊說話：“張姐，你先穿衣服吧，我馬上去消毒?！焙筮M(jìn)就該早早擺出應(yīng)有的姿態(tài)。

    “好啊，那我就先穿衣服了?！睆埓蠓虿潦趾缶桶肱e著雙手進(jìn)去了。

    趙大夫緊隨其后，不過她得去消毒。蘇穎現(xiàn)在是副主任了。

    蘇穎見她們倆背影消失了，才對李敏說：“師妹，只能你和張姐一臺。張姐那人挺好的。你略微放慢點兒速度，她也能跟上的。趙大夫和我不是一個組的，必須我和她一起做手術(shù)?！?/br>
    “好?！崩蠲艨粗约旱臅r間到了，踩下擦手巾桶的聯(lián)動裝置，抓出兩塊紗布巾擦手?！皫熃?，我先過去了?！?/br>
    “去吧。就按上兩臺那么做，我信得過你的?！?/br>
    張姐的動作真像蘇穎說的那樣是有點兒慢。這樣穩(wěn)當(dāng)?shù)膭幼?，對擇期手術(shù)沒什么影響。遇到急診手術(shù)了，確實讓人急得有點兒牙根癢癢。但是這人做助手的態(tài)度很正確的，手術(shù)順序、思路也都清晰，該做什么也能做到位，只要李敏放慢一點兒速度就可以了。

    “張姐，要不要過這面來取孩子？”下面就要切開zigong了。

    “好。換吧。我左手使不上勁兒?！眰z人交換位置，“一會兒縫合zigong的時候再換回來。”

    “不用，我那面都一樣的。尖刀?！崩蠲舫餍底o(hù)士伸出左手。

    器械護(hù)士把尖刀刀柄拍到李敏的手心。

    “張姐，你先拿著吸引器。再給兩塊鹽水大紗布。小彎鉗子給我兩把。”

    張大夫提醒李敏道：“刀進(jìn)淺點兒，別劃到孩子了。寧可不能一層切開zigong。”

    “嗯。我知道分寸?！崩蠲糇笫謭?zhí)刀，小心謹(jǐn)慎地劃下去。

    全層切開10厘米。張大夫的心簡直跟著提溜到嗓子眼了。

    李敏把刀丟給護(hù)士，搶過張大夫手里的吸引器開始吸混合血液的羊水。

    “張姐，你趕緊的。”

    張大夫也沒含糊，立即下手進(jìn)zigong扣胎頭，須臾就用食指和中指含在胎兒的脖頸處，將胎頭提溜出來。

    李敏見張大夫一手掐著下頜、一手擎著屁股把新生兒從zigong弄出來，立即上了倆把小彎止血鉗子，然后切斷臍帶?；锪锏男律鷥罕粡埓蠓蚪唤o張著襁褓等著接孩子的助產(chǎn)士手里。

    助產(chǎn)士把新生兒抱去一邊清理口腔穢物。幾巴掌之后，新生兒響亮的哭聲與產(chǎn)婦低低的抽泣混合在一起。

    “去跟蘇主任說一聲，孩子取出來。10分?！睆埓蠓蚍愿姥才_護(hù)士。

    一會兒巡臺護(hù)士回來，笑著對檢查胎盤的張大夫說：“我過去的時候，蘇主任她們也是剛?cè)〕鰜砗⒆?。那孩?分。這倆孩子前后沒差了3分鐘。”

    “是嗎？那咱們這臺比她們厲害?！睆埓蠓蜓笱笞缘茫拔覀冞@臺消毒比她們晚、開刀也比她們晚?！彼^口不提蘇主任把好做的產(chǎn)婦交給她的事兒，自顧自檢查剛剛剝脫下來的胎盤。

    仔細(xì)地翻查了兩遍后，她興奮地一拍手對李敏說：“胎盤完整。小李，咱們可以縫合zigong了?！?/br>
    倆人檢查zigong出血無異常后，按著正常程序開始縫合。

    “一晚上五臺剖腹產(chǎn)，連續(xù)剖出5個男孩子。最近的新記錄?！笨p完zigong，張大夫輕松了。

    “第三臺也是男孩兒嗎？”

    “是。五個全是男孩子。這波的勢頭就是這樣了。看今天白天轉(zhuǎn)不轉(zhuǎn)了，轉(zhuǎn)了風(fēng)向會接連生數(shù)量差不多的女孩子的。我和你說，現(xiàn)在這些人生了男孩子都高興，等過個二、三十年，我看他們都上哪兒去娶媳婦?！?/br>
    李敏不管張大夫的那些嘮叨，偶爾應(yīng)一句半句的，張大夫就能自己說下去。她的注意力集中在縫合上，不敢有絲毫的輕忽。間或看著張大夫跟不上自己的速度，就提著線剪刀給她剪次線，然后上一針、下一針地縫，抽空兒再打幾個結(jié)。

    “小李啊，你天生就該吃這碗飯的。你這手靈活得我都嫉妒了?！?/br>
    “也沒什么，我很小就跟著我姥姥做針線的。”

    “那你自己縫怎么樣？我去把醫(yī)囑下了?！币呀?jīng)縫到脂肪層了，沒什么不放心的了。

    “行啊?！?/br>
    張大夫立即摘了手套去下醫(yī)囑，李敏自己在手術(shù)臺上做縫合，速度也差不到哪兒去。

    等兩臺手術(shù)的產(chǎn)婦都推回產(chǎn)科安置好，電子鐘已經(jīng)指向5點30分了。

    “師姐，我回去了?！崩蠲魸M臉的疲憊之色遮掩不住，她覺得自己腳下發(fā)虛，很想立即倒頭就睡。

    “好?！睅е鴥蓚€明晃晃黑眼圈的蘇穎，與李敏挽著手往電梯間去。她把李敏送到電梯間，滿臉熱忱地說：“師妹，昨晚你可幫了我大忙了。想不想來婦產(chǎn)科？”

    李敏勉強(qiáng)回給她一個笑臉：“我哪有選擇的權(quán)利?！?/br>
    “行。我明白了。等過完節(jié)我和主任說說，看看她能不能說動院長?！?/br>
    “謝謝師姐?！崩蠲粢婋娞輥砹耍瑢μK穎道謝后走了進(jìn)去。

    創(chuàng)傷外科的病房門已經(jīng)打開了，衛(wèi)生員已經(jīng)開始打掃衛(wèi)生。電梯間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

    “李大夫夜班??？”

    “是啊。這么早？”

    “不早啦，咱們早班是五點開始上，不然到八點的時候做不完衛(wèi)生的?！?/br>
    “辛苦啦?！崩蠲舫l(wèi)生員點點頭，走過了她。

    “回來啦？”穆杰拉開值班室的門，站在門邊看著李敏笑。

    “是啊。終于能回來了。累死我了。一步都不想走了。你昨晚睡的怎么樣？”

    “挺好的。一夜無夢?！?/br>
    “真的？”

    “我騙你做什么。你看我都能坦然看著她用消毒水拖地了。這味道可比昨天在電梯里的大，也比你們走廊里的味道大。”

    “比換藥室特意準(zhǔn)備的那個呢？”李敏揶揄。

    穆杰看著李敏促狹的笑模樣，忍住自己想要捏一把笑靨的沖動，上前拉住李敏的手。油膩膩的，冰冰涼。

    “怎么這么涼？抹了多少油??？”

    “早晚都這樣，等中午就好了。不抹不行啊，肥皂刷手后再用酒精泡，很傷皮膚的。”

    穆杰憐惜地?fù)u頭，又沒有什么好辦法，只關(guān)切地說：“那早晚就多穿點兒，別感冒了?！?/br>
    “嗯?！?/br>
    “我回去了。八點把早飯給你送宿舍去？”

    一句話成功把李敏難住。她回避穆杰的眼光，支吾道：“不用了吧……”

    “嗯？不用？”穆杰手上略加點兒力，李敏抽了一下沒能把手抽出來，就左右看看找借口：“嚴(yán)虹今兒也在呢。你過去怪不方便的。”

    “你今兒不是要拆洗被子嗎？我?guī)湍阆戳恕！?/br>
    李敏瞪大眼睛，這、這、這……

    “我當(dāng)了那么多年的兵，洗被子、做被子不在話下的?！?/br>
    “可我今兒實在沒力氣拆被子了。下夜班我要補(bǔ)覺，后天再拆吧。”

    “今個兒是大晴天，早上拆洗了晚上也就干了。后天可未必是這么好的天氣了。好了，就這樣說定了，我先回去了。你能不能準(zhǔn)時下班，記得往你師兄家里打個電話?！?/br>
    “好?！泵磕晔恢笠话銜B著幾次下幾天雨的，然后就是雨夾雪，進(jìn)入寒冷季節(jié)。

    北方的天氣就是這樣的。這也是李敏要趕在十一期間拆洗被褥的原因。如果能回家，她就提著拆下來的被套床單回去用洗衣機(jī)洗。現(xiàn)在什么時候能回家不好說，自然得抓緊時間拆洗了。

    能今天做好的事兒，就不拖延到?jīng)]保證的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