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在鬧鈴聲中坐起來。這一下午寢室就沒有回來人。看著外面陰沉得分分秒秒就要降下大雨的天空，李敏在床上呆坐了幾秒就迅速行動起來。趕在大雨前到住院大樓，哪怕提前一小時接班也好過淋雨。

    等她都收拾好了要出門，嚴(yán)虹跑得氣喘吁吁地扭開鎖進(jìn)來了。

    “彩虹兒，你怎么了？”李敏還是頭一次見到嚴(yán)虹這樣難看的臉色。

    “沒事兒，就是昨晚一夜沒睡、今天沒補(bǔ)夠覺累的。”嚴(yán)虹搪塞。然后又兌了些熱水到洗臉盆的存水里，用香皂仔細(xì)洗手。

    “真的？那我就接班去了。眼看著天要下大雨了。你有事兒去科里找我啊?！蓖饷娴奶旄幜?，天氣不允許李敏留在宿舍里與嚴(yán)虹細(xì)細(xì)說話。

    “好。你去吧。帶雨傘了吧？”看著外面的天色，嚴(yán)虹也不好意思張開嘴讓李敏晚會兒走，誰知道這場大雨什么時候會下來、下多久呢。她藏起來自己要傾述的欲望，低頭仔細(xì)地用香皂泡沫搓手，連每一個指甲縫都不放過。

    “帶了?！崩蠲襞呐姆凵臅?，摸摸鑰匙在包里，就匆匆地離開寢室。

    “碰”一聲門關(guān)上了。嚴(yán)虹禁不住抖了一下，慢慢臉紅起來。俄而一顆的淚珠砸進(jìn)了盆里。她默默地洗完手，鎖上門躲回床簾里換了衣服，然后鉆進(jìn)被子里。不管跟著就響起的叩門聲。不知過了多久，大雨嘩嘩落下了。噼里啪啦的落雨聲，完全壓住了外面逐漸加重的叩門聲。

    *

    汪秋云將自己的丈夫安置在外科門診的候診區(qū)坐著。

    “我去找楊姐，然后再去她家和她對象一起回來，很可能要晚一點(diǎn)兒。我看著這天就要下大雨了，你先在這里等我吧?！?/br>
    “你把傘帶著，別感冒了?！焙谑莸哪贻p人面色疲憊、眼神惶恐，從得知自己可能是胃癌，他的精神就垮了下去。但筆挺的鼻子和濃眉，還是顯示出他曾經(jīng)有過的英俊。

    “行，你放心。我jiejie和她是同學(xué)，早說好了的。我辦好住院手續(xù)就來這兒接你?！?/br>
    “楊姐。我是秋云?！蓖羟镌瓶囱劭圃\室里沒人，就走到略略有些眼熟的楊衛(wèi)華跟前。

    “是秋云啊，要是在街上我可真不敢認(rèn)了。比小時候可漂亮多了。你還得等我一會兒，我要五點(diǎn)半才能下班。你在這兒坐一會兒吧?！?/br>
    “好。”汪秋云順從地坐了下來。

    即將大雨的天氣，眼科門診室也沒有患者，楊衛(wèi)華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汪秋云聊天?！皷|西都帶齊了嗎？”

    “你讓我姐告訴我的那些都帶了。他所有的檢查資料都帶了?！?/br>
    楊衛(wèi)華點(diǎn)點(diǎn)頭，看著時間差不多了，cao起電話：“大志，我跟說的那汪春艷她meimei來了。一會兒我下班帶她回去？”

    ……

    “行。那我在眼科這兒等你。你記得把小志的厚衣裳帶著，我怕明兒個要降溫?！?/br>
    ……

    楊衛(wèi)華撂下電話，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喂。媽，是我。那好，那我到點(diǎn)兒就下去。

    楊衛(wèi)華只好又往家里打電話：“大志啊，你先別過來了，我媽說讓司機(jī)過來接了，就到醫(yī)院了，我回去接你，給孩子找衣服吧?！?/br>
    “那好。”王大夫悻悻地撂下電話。看看家里冷清清的沒有一點(diǎn)兒的過節(jié)氣氛，忍不住心頭開始煩悶。每年的中秋節(jié)都得在楊家過，自己又不是上門女婿，楊家母女太過份了。如今還這么不明不白地就搬去了楊家住……可這些他都得壓在心里不能說、也不能顯露一點(diǎn)兒的。

    *

    一會兒的功夫，樓下響起了汽車?yán)嚷暎缓笫禽p重不一的高跟鞋敲打樓梯的聲音，從半開的大門外傳進(jìn)來。王大夫聽著聲音、估摸著站去門口，臉上是溫和耐心的、毫無芥蒂的微笑。

    “回來了。今兒患者多不多？”

    “還行。下午就沒什么人了。秋云，這是我對象，叫王大哥還是叫姐夫隨你?！?/br>
    “姐夫好。”秋云奉上甜甜的討好的一笑，“要麻煩姐夫了?！?/br>
    “沒事兒，檢查什么的都帶來了嗎？”

    “你和秋云在這兒看，我去給孩子收拾幾件衣服?！?/br>
    王大夫接過秋云手里的塑料袋，先看病歷、然后看各種檢查報(bào)告、ct。

    “沒做胃鏡檢查？”

    “沒有。我們?nèi)メt(yī)大附一院問了，胃鏡檢查都排到半個月以后了?！?/br>
    “那你們這ct片子得借出來，我不能只看這報(bào)告的。還有這胃鏡檢查，明后天我看著安排一下吧?！?/br>
    楊偉華提著一個大袋子出來了，”大志，胃鏡你也可以做啊?！?/br>
    “是。但我也得和腔鏡室那邊打聲招呼，要是人家排的太滿，說不得我就得求他們、利用晚上的時間加班了?！?/br>
    “那麻煩姐夫了?！?/br>
    “我倒是可以。就是做胃鏡這事兒，還得有護(hù)士配合，做完之后胃鏡消毒什么的，這活兒都得人家護(hù)士干。我就是想把這些都收拾利索了，人腔鏡室也不會讓我亂插手的。你明白嗎？”

    “明白明白。”汪秋云連連點(diǎn)頭。

    “那咱們走吧。衛(wèi)華，你去我媽那兒接了小志就先回去吃飯，我把這事兒整完，要是太晚就不回去了，明天白班的。”

    “我給你找的事兒，不然你今兒也不用過醫(yī)院來。我接了小志再過來接你吧?！?/br>
    “那今天我也得去我媽那邊看看的。你先帶小志回去陪你爸媽過節(jié)?！?/br>
    楊衛(wèi)華知道王大夫不想和自己爸媽過中秋節(jié)的，話都說道這份兒上了，她抿著嘴冷淡地點(diǎn)點(diǎn)頭。兩口子鎖門，帶著汪秋云下了樓。

    “你上車走吧。趁著這雨還沒下來，我走去醫(yī)院就可以了，幾步路的事兒?！?/br>
    “那好。”楊衛(wèi)華不再勸她，鉆進(jìn)小車?yán)?。小車一溜煙不見了?/br>
    *

    “姐夫，我給你添麻煩啦。要是沒我們這事兒打岔，你就可以和衛(wèi)華姐一起回家過節(jié)了。”汪秋云嬌嗲地把一句話說出三嘆加九折。

    “不關(guān)你們的事兒?！蓖醮蠓驕睾偷匦χν羟镌七@樣?jì)舌堑哪贻p女人，他被勾得心里有一絲癢癢。無關(guān)品性，這是正常男性看到漂亮女人向自己討好地撒嬌的本能反應(yīng)。何況他比任何時候都清楚，妻子把給患者辦住院的時間定在她下班后，也是不想自己在她父母跟前礙眼。

    “真的嗎？那我就安心了呢?！蓖羟镌蒲鄄囦?，側(cè)臉看向王大夫。眼波里好像藏著溺斃男人的溫柔?？珊们刹磺傻厮母吒男?，這時在花式地磚上別了一下，她身體一歪下意識揮舞的胳膊，就被王大夫伸手來扶住了。

    “這路！”汪秋云抬了一下腳，□□的鞋跟晃晃悠悠、搖搖欲墜，沒辦法走路了。

    倆人就卡在醫(yī)院和宿舍樓之間了。

    “姐夫。”汪秋云可憐巴巴地叫了一聲，眼淚含在眼圈里欲墜不墜，讓王大夫不得不應(yīng)下她后面的請求。“你幫我找雙jiejie的舊鞋子吧，不要的舊鞋子借我對付一下。好不好？”

    “那個我去找鞋子可以?？蛇@天你也不能在外面等啊。這大雨眼看著就要下來了?！?/br>
    汪秋云的眼淚落了下來，捧著手里的暗紫紅色漆皮鞋子，嗚嗚咽咽地哭：”這鞋子是節(jié)前在批發(fā)市場買的，花了快100塊呢。才穿了沒幾天。嗚嗚嗚?！?/br>
    楊衛(wèi)華也有雙這樣的鞋子，叫什么“女人王”。

    “這鞋聽說300來塊呢。你這不是買到假貨了吧？”看著嬌滴滴哭得人心難受的女人，王大夫有些麻爪，這樣的事兒他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的?！艾F(xiàn)在可怎辦好？”

    汪秋云心說我去批發(fā)市場買、就是貪圖那里便宜啊。我知道是假貨的啊。她咬著嘴唇脫下了另一只鞋子，“我跟你走回去?！比缓罅嘀鴥芍桓吒?、光著腳領(lǐng)先往回小跑。

    “哎，你小心扎了腳?！蓖醮蠓蚩粗懊媾说募?xì)腰在擺動，忍不住跟在后面大步急追，心里不禁有點(diǎn)兒佩服這個能狠下心的單薄女人。

    等到了王大夫他們樓下，稀疏的大雨滴開始降落。

    汪秋云站穩(wěn)，伸手扶住樓門忍著疼、強(qiáng)做堅(jiān)強(qiáng)地流著眼淚說：“姐夫，我真扎到腳了?！彼鹉_，磨破的絲襪顯出一片泅濕的血痕。

    王大夫不禁就有些頭疼，”你這得趕緊處理了。不然感染了可就是大事兒。得了破傷風(fēng)就更麻煩了?！?/br>
    汪秋云點(diǎn)點(diǎn)頭，”一會兒到醫(yī)院再說吧?！?/br>
    “你跟我上樓。我家里有雙氧水，趕緊沖沖。破傷風(fēng)桿菌是厭氧菌，及時處理應(yīng)該沒什么事兒?！?/br>
    “好?！蓖羟镌拼饝?yīng)著就跟著往樓上走，才踏上一階就忍不住疼得變了臉色。

    王大夫明白這是扎腳的東西鑲嵌在腳底板呢，他只好退下來，將汪秋云抱起來上樓。

    “哎呀，姐夫。”汪秋云小小地掙扎了起來。

    “別吵，這樓里都是醫(yī)院的同志，讓人看著像什么，解釋起來也麻煩?！?/br>
    汪秋云立即閉嘴，很配合地伸手摟住王大夫的脖子，將臉埋在王大夫的脖頸處。女人呼出的熱氣，烘熱了王大夫的胸膛，升高了他的體溫。

    雨勢大起來了。嘩嘩的大雨，好像老天爺踹翻了救火的蓄水缸，把天地間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

    王大夫把汪秋云抱進(jìn)門、又抱去洗手間，看她忍著疼自己沖洗干凈兩只腳，然后又把人抱到餐桌那里，所有的燈都打開他仍覺得亮度不足，又回去書房把臺燈拿了出來。然后他讓汪秋云抬高腳，可再抬高他還是沒法處理腳底。

    要是在換藥室的診療床上，這個傷勢趴著就好處理了。王大夫自言自語地說：“你得趴著才行?！?/br>
    然后他直起腰想把兩個餐椅并到一起，不想汪秋云紅著臉一下子站起來，單腳往臥房那邊跳。

    “哎，哎，你別滑倒了。門口有水呢?！?/br>
    可就應(yīng)了王大夫這句話，女人在洗手間門口腳下一滑往后就仰。急急趕過去的王大夫只來得急拽住她的胳膊，也就是這么一點(diǎn)兒力，免去了她跌傷尾椎的風(fēng)險(xiǎn)。

    “摔著哪兒沒有？”王大夫兩手掐著女人的肋下將人拽起來，大手向前移動。

    女人揉著屁股，哭唧唧地說：” 還好，沒摔實(shí)。不過肯定也青了?！比缓笏€要單腳往屋里蹦。

    王大夫尚未松手，女人往前跳的動作被拉住，身體先前沖了一下就往后來，腦袋往后一仰，撞到了低頭的男人嘴唇上。

    疼得王大夫縮手就去捂嘴，被他掐著肋下扶著的女人，身體在向后的力量陡然撤去后，失去支撐順著男人的身體往下哧溜，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腳上。

    連著的哎呦聲，誰都吃痛了。

    跌坐在男人腳上的女人略側(cè)了身子，想抓著他的衣襟站起來，可是她的手一劃拉恰好抓住了不可言說之處，沒等她站起來，男人已經(jīng)彎下腰了。

    “哎，你快撒手。”王大夫的尾音都顫抖起來了。

    “姐夫，你扶我一把，我使不上勁兒。這只腳好像扭了?！蓖羟镌埔皇种舻匾皇志局醮蠓?，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姐夫，疼?！?/br>
    昏暗的小走廊里，洗手間的白熾燈泡發(fā)出昏黃的光暈，籠罩著激動起來的男人和媚眼如絲嬌滴滴在哭疼的女人。

    “嘩”，傾盆大雨成了天地間的唯一聲源……

    沒有開燈的臥房里，床上翻滾著兩具不著絲縷的人，雨聲蓋住了女人的嬌喘，也蓋住了男人急促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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