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工作結(jié)束的時候, 李敏吃到穆杰準備的晚飯時已經(jīng)快九點了。好在直腸癌術(shù)后大家一起吃的一頓飯很實在，真的就是簡單的吃飯，連一口啤酒都沒人喝，因為科里有一個三歲患兒的急性腸套疊等待手術(shù)呢。

    這孩子剛過完兩周歲的生日沒多久, 曾因為反復發(fā)生腸套疊住院了好幾次?；純旱母改赣H都在本院工作，信的就是梁主任，不僅不肯轉(zhuǎn)院也不肯去普外科住院。李主任盡力勸說轉(zhuǎn)院手術(shù)無效后, 只能將昨天發(fā)病、保守治療無效的患兒收到創(chuàng)傷外科了。

    “灌腸復位無效, 加壓也無效?！绷褐魅未曛终f：“你家這孩子我給他復位有三次了吧？”

    家長點頭。

    “這么反復發(fā)生腸套疊, 我以前交代你們避免的那些原因都做到了沒？”

    孩子的父母親都是內(nèi)科的大夫, 連連點頭回答：“孩子是他奶奶帶著的, 每一樣每天都按著你說的去做的?！?/br>
    梁主任沉吟了一會兒說：“那就只好準備手術(shù)復位了。老李幫忙作個術(shù)前準備，我們幾個去吃頓中午飯馬上回來，很快的?！?/br>
    患兒家長再著急也得放人去吃午飯, 這都下午兩點多鐘了。再一個他們還想等等看，看孩子在加壓灌腸后或許就能恢復了呢。

    “老陳啊，小兒外科還是得趕緊弄起來?！?/br>
    “放哪兒？外面看著咱們這十七層大樓挺像樣、各科的病房也增加了不少, 可實際上那么一分, 真的是不夠用，哪里能騰挪出來小兒外科的地方？再說了，小兒內(nèi)外科還要放在一起的?！?/br>
    “你把非手術(shù)科室移出去不就得了?！?/br>
    “說的輕松。再蓋一座十七層？不又得三年才能用上?！?/br>
    “用不著蓋那么高?。∈畬?，不, 八層就夠把內(nèi)科等都移過去了。沒手術(shù)室還少了十層, 用不了一年就能用上了, 還省錢。”

    “你現(xiàn)在說八層夠，用不了多久就不夠了。內(nèi)科三大三小，我看醫(yī)大附院把腫瘤內(nèi)科都獨立出來了，十層以后也就夠內(nèi)科他們自己用的。這面的十七層，真把外科各科室都獨立出來，也沒兒科的地方?！?/br>
    “到時候再建兒科中心唄。一口不能吃成胖子，把內(nèi)科移出去，三年五年內(nèi)的這十七層對付著還能夠用。”

    李敏一邊刷手一邊聽他倆嘀咕，他們考慮的這些事情距離她太遙遠，她著急的是剛才都來不及再翻書看一眼腸套疊的內(nèi)容。

    但梁主任似乎看穿了李敏的忐忑，在她消毒的時候偏不放過她地提問：“小李，幼兒腸套疊發(fā)生的原因都有什么??？”

    “有先天解剖結(jié)構(gòu)的原因如腸管活動范圍比正常的大；也有病理的原因如腫瘤、息rou；還有一過性的生理原因如胃腸功能紊亂，還有一種可能是蠕動異常，與進食和運動有關(guān)?！?/br>
    兩三歲的患兒在全麻后仰躺在手術(shù)臺上，膨脹的腹部更顯出他的羸弱。這可憐的孩子。

    “小李猜猜這是那種類型的套疊？”

    李敏回頭看了一眼閱片器上的x光片，笑著將消毒的彎盤和卵圓鉗子送到指定處?！傲褐魅谓o我送分呢。這是回腸盲腸—結(jié)腸型。”

    李敏快速鋪好手術(shù)巾，然后再去泡手一分鐘、回來穿手術(shù)袍、戴手套。等她站到手術(shù)臺，梁主任和陳文強在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jīng)打開腹膜了。

    視野下的腸管顏色很可疑。

    “溫鹽水紗布。咱們先試試能不能復位吧?！?/br>
    巡臺護士立即準備溫鹽水。

    捂了一會兒換紗布的時候，陳文強看著腸管嘆息道：“即便你這次復位了，我看這孩子下次還是逃脫不了腸套疊。你看他這塊的腸系膜，這是解剖結(jié)構(gòu)上的問題?！?/br>
    梁主任側(cè)了一下身子，讓患兒的父親看陳文強所指的地方。

    “這就是孩子反復發(fā)生腸套疊的原因。我可以先用手幫他復位了，再用點藥試試腸管是不是還有救，但難保下次不再發(fā)生。你看是等腸管顏色恢復了，還是咱們現(xiàn)在將這段腸管切除了？”

    李敏這才明白為什么不等自己回來就開腹手術(shù)了。原來患兒的父母親早進來手術(shù)室在看手術(shù)了。

    患兒的父親閉了下眼睛，“切除吧。不然這次術(shù)后大概率會黏連的，再次手術(shù)更難做了?！?/br>
    “好。那咱們就切了?！?/br>
    患兒的母親忍不住小聲抽泣起來。

    “小劉，送她出去?！标愇膹姲l(fā)話，不等劉主任過去，患兒的父親把妻子摟抱著推了出去。

    手術(shù)間門外傳來低低的安慰話語：“不讓你進去看手術(shù)，就是怕你難過。你這樣讓陳院長、梁主任怎么給孩子做手術(shù)？”聲音越來越小，直到關(guān)腹了，夫妻倆也沒有再回來。

    “這孩子的術(shù)后？”

    “送兒科去，讓兒科出人看吧。咱們科不少臺腫瘤手術(shù)，抽不出來專人護理他的?！?/br>
    “你這樣是逼著吳主任自己找兒外的大夫啊?！?/br>
    “別瞎說，是他自己要建兒外科的?！?/br>
    *

    雖然把患兒送去了兒外，該李敏寫的大病歷她還是要寫的。她寫完直腸癌的手術(shù)記錄，跑去兒科坐在冷小鳳的對面寫病歷。

    “敏敏，晚上要給你打飯不？” 冷小鳳想與李敏修好。

    “不用。謝謝啦。穆杰說他今晚包餃子。”在外人面前，李敏與冷小鳳還是這兩個月來的一貫友好狀態(tài)，但她倆都知道有什么是不一樣了。

    “哎呀，你有口福了。”冷小鳳故意帶著一絲羨慕語氣夸張地說：“我聽說穆杰包餃子很香的。”

    “你也別羨慕我。等吳冬回來，你讓吳冬給你包餃子唄。他很快就放寒假了?！?/br>
    冷小鳳笑笑低頭。

    恰好吳主任走進辦公室聽得李敏這句話，立即就說：“哪里要等寒假那么久，小鳳，晚上過去幫你范阿姨包餃子?！?/br>
    “好?！崩湫▲P答應的很干脆。

    辦公室里的大夫們看看主任、再看看冷小鳳的狀態(tài)，果然姜是老的辣，主任這是近水樓臺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

    要下班了，李敏總算把一天的工作內(nèi)容忙完，交班日志也寫好了，就等王大夫過來與他再做一個口頭的交接。電話響了。

    “李大夫，王大夫找你?！?/br>
    “喂，我是李敏?！?/br>
    ……

    “好吧。你盡快了。”

    “什么事兒？”陳文強問李敏。

    “王大夫說他要搬到單身宿舍住，正搬東西呢，讓我替他上一會兒夜班?！?/br>
    “他不能下夜班再搬？”羅大姐洗完手撇著嘴說：“昨兒個他還那么編排你，今兒個就想你幫他替班，這人的臉皮也真能張開嘴。他就是欺負你年輕面嫩不好意思拒絕他。李大夫，你就等著看吧，他仨小時能過來算是快的?！?/br>
    李敏不得不替班本來就挺無奈的，羅大姐的嘮叨她也只能默默聽了。不然怎么辦？難道說幾句自己不想替班嗎？劉大夫下夜班走了，自己不想與楊大夫說話，剩下的四位都是主任——請哪個替王大夫值班？

    她只能趁著大家不注意打去柴主任家里，把替班的事兒說給穆杰知道，然后告訴他：自己離開科里的時候，會打個電話給他的。

    *

    王大夫這一會兒是真的在忙。

    因為昨天中午下班時，他被楊衛(wèi)華堵住。楊衛(wèi)華揚著手里的介紹信告訴他：“離婚介紹信我開好了。下午兩點整，咱們在民政局見面，今天就把離婚手續(xù)辦好?！?/br>
    對于自己不在場，楊衛(wèi)華就能從院辦開出來兩份離婚介紹信的事兒，王大夫不想多說一個字。他只面無表情地淡淡地應和：“好啊。你要不怕不后悔，想離就離吧?！?/br>
    他沒回家午休，在外面找了個小飯館隨便對付了幾口，然后就去民政局等楊衛(wèi)華了。倆人的離婚手續(xù)辦的也很順利，民政局的辦事員居然沒有勸說他們一句話，去了就填表蓋章。王大夫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辦好手續(xù)他便去省院的后勤處找單身宿舍樓的管理員。他相中了進修大夫住的那個四人間。遞上煙聊了幾句后，他就開門見山地提出要住到那四人間去。

    “那屋子里已經(jīng)住了三個人了，你真要和他們一起??？”管理員平時與王大夫這種主治醫(yī)沒什么聯(lián)系，想建立良好的關(guān)系都沒機會，如今機會送上門了，他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那你能不能看看怎么把他仨移出去？”王大夫說的非?？蜌狻！斑^來進修的，最長的也就是一年，他們這些男人也就帶幾件換洗衣服、幾本書，東西少搬起來也容易。

    再說了你看我自己一個，如果非要占個大房間沒必要不說，也給你添麻煩不是？這個小了三分之一的半拉房間最適合我了。等什么時候醫(yī)院再蓋宿舍樓，我也夠資格分房子的?！?/br>
    管理員覺得王大夫說的很有道理，然后用了半個下午、一個上午的時間，真把那三個進修醫(yī)生塞去了不同房間里。

    王大夫是今天快中午才得了消息，他找了兩個患者家屬幫他搞衛(wèi)生，然后就自己一趟趟地往里搬東西。雖然時間安排的挺緊張的，但他確實也像羅大姐說的那樣，明天下夜班再搬家不也行嗎？

    行不行呢？在他看來是不行的。因為明天下夜班的上午他有擇期手術(shù)，下午四點鐘安排了給汪秋云的丈夫做胃鏡檢查。

    但這在楊衛(wèi)華的眼里是沒必要的——她已經(jīng)把常用的東西搬回娘家了，那間兩室一廳的房子，如果可以的話，她不想再邁進去一步了。

    *

    李敏只稍微想了一下王大夫?qū)ψ约洪_口的原因就明白了，楊大夫與王大夫的前妻是同族的堂兄妹，科里除了自己他是不好找別人替班了。

    可能他是選擇性地遺忘了昨天和劉大夫說自己的那些話吧。李敏只能這么想才能安撫住自己厭煩他的情緒，然后一邊看書一邊等王大夫過來接班。

    這一等就等來了內(nèi)科的急診。

    內(nèi)科送來的急診患者是腦出血，ct片子已經(jīng)拍好了。女性，六十五歲，有高血壓病史二十多年，有冠狀動脈粥樣硬化、心肌供血不足，有心律不齊以及糖尿病史十余年。血壓和血糖控制的都不太理想。但看ct片上出血的血管和周圍腦組織的受壓情況，如果不立即手術(shù)止血，等待患者的就將很快出現(xiàn)腦疝，那就只有往生的那條路可走了。

    這病人的一般條件真是棘手。

    李敏做完查體向患者家屬做病情交代，患者的女兒卻打斷她說：“內(nèi)科大夫與我們說過了，我媽必須得馬上開顱手術(shù)止血。你看我媽什么時候能做上手術(shù)？能不能快點兒？”

    哈，這樣急著要求手術(shù)，倒是省去交代必須要做手術(shù)的麻煩。但是患者的一般狀態(tài)會給術(shù)后造成的麻煩，李敏必須要交代清楚。

    12345……

    “這些如果你們家屬都明白、也能接受，就在這里簽字。我立即做術(shù)前準備?！崩蠲粢贿厡懸贿吔淮?。

    幾只手一起伸過來搶：“我簽?！?/br>
    “別搶！撕爛了我還要重寫。配偶或長子做代表簽字就可以。”

    拿到患者家屬的簽字，李敏飛快地填寫臨時醫(yī)囑單交給護士：“做術(shù)前準備?！彼约簞t給陳文強打電話，把患者的基礎(chǔ)疾病詳細地匯報了。

    “行啦，我知道了，我讓老周過去給咱們看臺，你先做術(shù)前準備吧。”

    撂下電話，李敏就告訴患者的兒女：“陳院長馬上過來給你mama做手術(shù)。他是省院神經(jīng)外科的專家，在省城也是很有名氣的主任醫(yī)師。只要有搶救過來的可能，他一定會不遺余力的?！?/br>
    都交代好了，李敏去換藥室看護士做術(shù)前準備?；颊呔吞稍谕扑^來創(chuàng)傷外科的平車上，一架屏風遮擋住大半的視線。

    “皮試做了，尿管下完了。現(xiàn)在就備皮?！敝蛋嘧o士見李敏進去就趕緊匯報。

    “我來備皮，你幫我多弄點肥皂沫?！?/br>
    李敏拿起剃刀，在患者的頭部先摸上大量的肥皂沫，然后努力保持剃刀與頭皮的垂直，剛剃下第一縷頭發(fā)，患者的兒子就不由分說地上來搶了剃須刀過去。

    “李大夫讓我來，這不是你們女人會做的活。你干我們不能做的去?！?/br>
    李敏不敢和他爭搶剃須刀，只好放棄從護士手里搶來的剃頭活。算啦，你愿意給你mama剃頭就剃吧。

    “剃干凈些，也小心點兒，別劃破了頭皮。”

    *

    陳文強是炒完菜才過來的，李敏已經(jīng)把術(shù)前準備都做好了，正要帶患者去手術(shù)室呢。他先到科里，是要看李敏的準備工作做的是否完善。

    等陳文強檢查過了，李敏才推著平車往電梯間去?；颊呒覍傥辶鶄€人圍在陳文強身邊。

    “陳院長，是你給我mama做手術(shù)嗎？”

    陳文強捏著ct片子，詫異地回答：“是李大夫做啊?！?/br>
    “她那么年輕？”

    “陳院長，你才是神經(jīng)外科專家?！?/br>
    “你可不能……”

    患者的幾個兒女圍著陳文強七嘴八舌，表達他們對陳文強不做術(shù)者的不滿。

    “年輕怎么了？你們?nèi)ジ稍\看看那個住院的老紅軍，他半個月前的腦出血就是李大夫給做的手術(shù)。人老紅軍比你mama出血部位還深、還不好做手術(shù)呢?，F(xiàn)在自己都能扶著人慢慢走了。你們可以去看看的。”

    李敏回頭看著侃侃而談的陳文強搖搖頭，那手術(shù)自己是助手。

    陳文強倒也沒繼續(xù)忽悠患者家屬，反擺出推心置腹的樣子對他們說實話實說了：“一會兒我給李大夫做助手，萬一有什么我就接下來做術(shù)者。這樣你們放心了吧？”

    患者家屬果然放心地讓他進更衣室了。李敏等手術(shù)室出來人接了患者，便要從另一道門跟隨陳文強進手術(shù)室。

    患者的兒女又圍住李敏，“李大夫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啊。”

    “我mama就拜托你了?！?/br>
    “好好，我會認真負責的。”

    手術(shù)很順利，對著ct片子找到出血的血管，上幾個銀夾，就有效地止住了出血，再檢查沒有其它出血、滲血的血管就可以了。但是患者術(shù)后能不能在那么多的基礎(chǔ)疾病中康復，就是一個非常嚴重的挑戰(zhàn)了。

    術(shù)后陳文強向患者家屬交代病情可能的轉(zhuǎn)歸，李敏在一邊下醫(yī)囑。

    “手術(shù)是非常順利和成功的。明天再拍一個ct片，你們能看到今天的出血部位，已經(jīng)很漂亮地止血了?，F(xiàn)在你們留一個人在這里護理，八小時一換班。你mama這事兒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下地的事兒，你們要有長期照顧她的準備?！?/br>
    患者的兒女一一答應，自行商議留人護理的事兒。

    陳文強對這個手術(shù)是心滿意足的?！靶±睿一厝チ?。等王大夫過來，你記得讓他重點關(guān)照這個術(shù)后的。”

    “是。”李敏也很開心，她爽快地答應下來，將醫(yī)囑交代給護士，讓護士照看仔細一些。

    等李敏從監(jiān)護室出來，拖著疲憊的腳步回辦公室，卻看到穆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桌面上放著保溫桶的布袋，看她進來露出令人羨慕嫉妒的一口白牙。

    “累了吧？洗手吃飯。”

    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卻讓李敏感覺自己的疲憊好像一下子飛走了大半。

    “你來了多久了？”

    “才到了一會兒。蒸餃子前我問了手術(shù)室，算了你下臺的時間過來的。好吃嗎？我今天換了西葫蘆餡的?！?/br>
    “嗯，很好吃。你再吃幾個？”

    “我吃過了。”

    李敏真是很累了，顧不得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將穆杰帶過來的十個餃子吃了八個，然后又喝了幾口粥，把土豆絲也吃了一半。

    剩下的？

    “倒了怪可惜的?！?/br>
    穆杰拿過李敏的筷子和羹匙，三口兩口的把剩下的餃子、粥、土豆絲、都劃拉進他的嘴里。舉著那塊蒸排骨極盡誘惑地對李敏說：“今天排骨很好吃的。我蒸的很嫩的。嘗一口？就一小口不會胖的?！?/br>
    李敏很猶豫。

    “一小口沒事兒的?！?/br>
    李敏扛不住穆杰的蠱惑，就著他的筷子咬下了一小口。她慢慢地嚼著、品嘗著，點頭稱贊道：“是很嫩很好吃。明天中午再吃？”

    “行啊。明天中午你有空吃嗎？”穆杰把脆骨咬得咯吱響。

    “小心崩了牙齒。明天要上那個食管癌的擇期手術(shù)……”李敏到底不敢說自己能有空去吃蒸排骨。

    “我的牙齒結(jié)實著呢?！蹦陆茉诶蠲舻念^頂上揉了幾下，滿眼都是寵溺的笑意：“等哪天你沒安排大手術(shù)的，咱們中午就蒸排骨吃?！?/br>
    王大夫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對剛離婚的他來說簡直不能更扎心了。他開口打斷情意纏綿的情侶互動。

    “哎呀，李大夫不好意思啊，讓你替了這么久的班?！?/br>
    “沒事兒。我還以為你今晚這么晚沒過來、是要和我換明晚的夜班了呢?！?/br>
    王大夫看一眼手表，“隨便你了，你要想換咱倆就臨時換一個。反正咱們明天也都有擇期手術(shù)的?！?/br>
    “那就換了吧。今晚我上夜班，你明晚上了?！倍家呀?jīng)九點了呢。

    可李敏哪想到王大夫眨眼就換了說法：“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啊。你前天才值過夜班的，明兒個還有擇期手術(shù)，今晚還是我值夜班吧?！?/br>
    說的好像很照顧李敏似的。

    “行啊，那就不換了。”李敏懶得和他再費口舌，權(quán)當自己今晚過來做了一個急診開顱手術(shù)了。她收拾起保溫桶對穆杰說：“你等我一會兒，我得把剛才的那個開顱的手術(shù)記錄寫了才能回去?！?/br>
    “好。你現(xiàn)在寫了，我拿過去簡單洗洗。”穆杰接過保溫桶等拿去外面的水池沖洗。

    李敏便對王大夫交待：“兒科有個腸套疊的，是下午做的手術(shù)，患兒父母親都是內(nèi)科的，一會兒你得過去看看。監(jiān)護室里有一個腦出血的，是才做完手術(shù)的。我們這組今天還做了一個甲狀腺部分切除和一個直腸癌根治術(shù)的。交班本上我都寫清楚了?！?/br>
    “行，我先去看一圈。那個你才做了開顱手術(shù)？是和陳院長一起做的？”

    “是啊。高血壓導致小血管破裂?！?/br>
    “那我給你倆報加班？”

    “好啊?！蓖醮蠓蛟敢馓顚懠影啾?，就不用值班護士再與護士長說了。王大夫這個賣好，對李敏來說是無所謂的。

    王大夫出去填寫加班表，寫完之后他就覺得自己不欠李敏什么了。要不是自己讓李敏替班，她哪來的機會在這個時間點上開顱的手術(shù)。他心里這么想的、在寫完加班表之后、拿過來讓李敏確認簽字時，就把這話說給李敏知道，言外之意嘛……

    李敏很誠懇地對他說：“其實我是該謝謝你的。今天的手術(shù)陳院長讓我做了術(shù)者。這可是神經(jīng)外科的二級手術(shù)，是低年資的主治醫(yī)師才能做術(shù)者的手術(shù)。而且這患者的基礎(chǔ)疾病很多，陳院長特意招呼麻醉周主任過來看臺的。”

    李敏得償所愿地在王大夫的臉上看到一絲愕然，然后就是他慣常的皮笑rou不笑的“真誠”表情，“那恭喜你啊，能做主治醫(yī)師級的手術(shù)了。”

    李敏的快速進步，戳中他在外科郁郁不得志的這兩、三年的酸楚。他是三年前晉升的主治醫(yī)不假，但還算不上、夠不到高年資的主治醫(yī)行列。

    “謝謝?！崩蠲粲悬c小得意地笑著說：“我已經(jīng)是第二次做這樣手術(shù)的術(shù)者了。那個車禍的劉秀明，也是我給她做的開顱手術(shù)，昨天就辦好手續(xù)出院了?！?/br>
    穆杰回來把保溫桶裝好，擦了手在李敏頭頂又摩挲了一把，親昵地笑著說她：“趕緊寫手術(shù)記錄。外面的月色這么好，你早點兒寫完了，咱們可以一起在月下多散一會兒步?！比缓笏ь^笑著對王大夫說：“小女孩兒就喜歡顯擺自己能耐，你別和她一般見識?！?/br>
    李敏捂著自己的長發(fā)，不滿地斜睨了穆杰一眼，嗔怪他道：“你別弄亂我的頭發(fā)了?！?/br>
    王大夫被二人的親昵噎得心口發(fā)堵，他默不做聲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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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百態(tài) 這里 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