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院長這回跟陳文強是真的生氣了。他打電話吩咐陳文強留在院長助理辦公室里等自己, 然后就繼續(xù)聽傅院長和王處長向他匯報完銀行貸款和內(nèi)科中心立項的事兒。

    經(jīng)過反復(fù)考慮，他傾向先建個八層的內(nèi)科中心。三大科三小科一科一層樓，腫瘤內(nèi)科也要預(yù)留出位置。

    傅院長倒是想的比他超前。

    “舒院長，前幾年建這個十七層住院大樓的時候, 我記得那時候說足夠用二十年的了。可這才三年就不夠用了。我覺得三大科用不了多久可能一層樓就不夠了，不如建十二層的？”

    “十二層耗時太久了。臨床等地方用呢?！?/br>
    “要不咱們學醫(yī)大，先建幾層來用著, 然后上面繼續(xù)施工？我看醫(yī)大這么做挺好的?！?/br>
    是挺好的。

    “但施工安全問題是翻倍增加了?！笔嬖洪L看向傅院長。

    “這個你放心，咱們?nèi)凑蔗t(yī)大的來?？墒沁@樣的話，貸款的事兒和立項又得重新做了?！?/br>
    “這樣你們倆就更辛苦了。內(nèi)科大樓要趕在上凍前挖好地基，明年五月內(nèi)科就可以陸續(xù)遷過去了。這事兒對省院的影響不亞于這座十七層的住院樓?！?/br>
    傅院長和王處長應(yīng)下。王處長見傅院長不挪窩, 明白他和舒院長還有話要說, 便立刻站起來告辭出去了。

    “老傅，陳文強剛才嚷嚷的這一通，你什么意見？”舒院長皺眉。

    “這事兒我看責任在醫(yī)務(wù)處。章處長要是有老董的八成能耐、或者是五成, 就用不著找老陳上來。而且這跳樓的事情是捂不住的, 還不如等警察帶走那對老夫妻就向上級報告，因為遺書早在咱們知道前，老陳就交給來偵看現(xiàn)場的警察了?！?/br>
    “我已經(jīng)給主管部門打過電話匯報這事兒了。我讓他上來就是想讓他看看老董是怎么處理這事兒的。唉?！笔嬖洪L這一會兒已經(jīng)消氣不少了, 他滿臉遺憾地嘆氣：“他這么愣怔，對上費保德, 早晚還要吃虧的。”

    “有你在, 老陳不會再跌跟頭了。再說他現(xiàn)在是院長助理了, 和費保德是一個級別, 不是老費輕易能動得了的。”上一回費院長能夠成功拿掉陳文強的外科大主任，主要原因是你舒文臣做一把院長時間短、立足未穩(wěn)。但他把這一句話吞回肚子里沒說出來。

    傅院長未說出來的話，舒文臣這樣的心思細膩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所以傅院長的話不僅沒起到安慰作用，反而讓他覺得更堵心了。

    “你說要是秦主任去處理這事兒，結(jié)果會是怎么樣？”

    傅院長立即就猜到舒院長的想法，“我想就是趕不上老董，也差不了多少的。你是想把他和章處長換換？”

    過幾年費保德退休，醫(yī)務(wù)處的處長和院辦主任都有升為院長的可能。但是誰能上位，還真不好說。院辦主任與院長日常事務(wù)的接觸、聯(lián)系顯然更密切些，醫(yī)務(wù)處在處理臨床事務(wù)上顯得更重要一些，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區(qū)別，但現(xiàn)在從上到下，各個行業(yè)都開始推行集體決議、一把手負責制，那就主要看舒院長的意思了。

    在省院的工作上，舒院長最倚重的還是傅院長，別的人真的要退一箭之地或者更遠的。他絲毫不隱晦自己想法，略帶著些平淡嫌棄的口吻說：“你向秦主任透個風，先探探他的意思。讓他想好后來找我。不論上次引產(chǎn)之事，還是這次的患者跳樓，雖說都與咱們省院無關(guān)，但還是抹了咱們一臉黑?！?/br>
    “行。我這去和秦主任說說。不過我怕章處長過來院辦這邊，院辦的事情太雜了，也不知道他喜歡按部就班處理事情的性子，能不能適應(yīng)院辦的工作。”

    “能適應(yīng)最好。不然咱們省院繼續(xù)再教育這部分工作，也該成立醫(yī)教處，從院辦和醫(yī)務(wù)處里剝離出來了?！?/br>
    傅院長深出一口氣，章處長從舒院長提到院長的位置，就旗幟鮮明地占舒院長，也如愿以償?shù)刈龅搅酸t(yī)務(wù)處的處長，可是想再進一步是不可能了。這樣的工作安排計劃，還不如與一直費院長往來密切的秦主任?？梢娨粋€人的工作能力更重要啊。

    “行，我和秦主任說說。要不留用董主任？”

    “行政崗位退休返聘對職務(wù)級別有嚴格限定。明年留他了，過幾年是不是要留費保德？要不是董主任到年齡了，也輪不到費保德做處長、繼而當院長?！?/br>
    “是啊。老董這早生五年是誤了一輩子的大事兒了。老陳這事兒你也別上火，費保德這人就得老陳這么懟他。不然他這人會把整個省院的風氣弄得一團糟的?！?/br>
    “但他總這樣不還是不行?！笔嫖某既嘀夹暮蠡冢蠡谇靶┠曜尦?guī)兔Π阉ツ戏?，遇到勢頭不好又弄回來。就該早點兒讓他吃夠苦頭，看老李、老梁不都改了脾氣么。

    *

    陳文強從接了舒文臣讓他在辦公室里等著的電話，就知道舒文臣是真的和自己生氣了。這是要關(guān)自己禁閉、晾著自己、等自己承認錯誤呢。

    在屋子里冷靜了一會兒，他就想明白了舒文臣要自己當著醫(yī)務(wù)科幾個人的面、與死者父母談話的意思了。這是給自己選好了機會和舞臺，要自己給章處長上課、教導(dǎo)他如何處理醫(yī)療糾紛、讓自己在章處長面前立威呢。

    他使勁拍了一下腦門，懊悔自己把事情辦砸了。然后他幾次伸手摸向電話機，然后又情不自禁地放下。

    都五十來歲的人了，還為自己的急脾氣向小舒認錯？太也沒面子了。

    可是不認錯，就這么回科里，一走了之。他還真不敢——哎呦，那么干的下場，他覺得自己承受不了來自小舒和父母的壓力。

    可在辦公室里等的越久、就越讓人沉不住氣啊。

    他開始盼著急診能收個顱腦外傷的患者！開始盼著張正杰處理不來科里那么多術(shù)后的！他開始盼著有人找自己，哪怕閑扯淡磨牙呢。

    就是程主任、吳主任找自己磨叨，也好過在空蕩蕩的辦公室坐著干等啊。

    ……

    陳文強等得無聊，開始仔細打量自己的辦公室。

    因為他不常過來這間屬于他個人的院長助理辦公室坐，所以屋子里也沒有放什么報紙夾、雜志架。抽屜沒上鎖，卷柜空蕩蕩。帶字的東西，除了一本風景畫的掛歷就沒別的。

    這掛歷還和自己家里的是一樣的。

    他開始后悔沒放幾本專業(yè)書在辦公室了。

    下意識地摸出盒紅塔山，想想又沒敢點火。平時抽煙沒什么，小舒還整箱地自己送煙。但這時候他怕舒文臣看自己抽煙解悶會更生氣。

    他就是想要自己悶著、反復(fù)想錯在哪兒了。什么臭脾氣，幾十年了，整治人的法子就沒改過。

    *

    李敏回到寢室就趕緊處理個人衛(wèi)生，都忙乎完了，才如釋重負地癱在床上，抱著熱水袋在被子里佝僂成一團。劉娜和冷小鳳吃完晚飯回來了。

    “哎呦，敏敏你先回來了。怎么沒去吃飯??？”冷小鳳先進來，看到李敏在床上很吃驚。

    “下午四點才把中午飯吃到嘴里。”李敏有氣無力。

    “怎么了，周期到了？”劉娜湊過來問。

    “嗯。月月28天?！崩蠲魸M是羨慕地對劉娜說：“還是你好，35天一個周期，一年比我少三次。啊啊啊，我不活了?！彼鋸埖卮反?，假裝很生氣。

    劉娜和冷小鳳笑得不得了。

    冷小鳳給李敏的杯子里加了一大匙紅糖，倒了大半杯熱水攪合開了后，端過去對她說：“起來喝點兒紅糖水吧。免得肚子疼?！?/br>
    “我剛才喝過了?！崩蠲舨幌肫饋怼?/br>
    “再喝點兒唄?！眲⒛劝€水杯倒水，她也勸李敏，“趕緊喝完了，我再給你倒一杯水漱漱口。我倆要去打水了?！?/br>
    李敏只好坐起來接過紅糖水，邊喝邊問起嚴虹：“彩虹兒怎么沒回來？”

    “她說唐書記女兒要手術(shù)，她去消毒。唐書記女兒不是挺小的嗎？怎么做上婦產(chǎn)科手術(shù)了？”

    李敏趕緊為小姑娘做解釋：“是挺小的，剛上高一。才穿高跟鞋不會走路，崴了好幾次腳。右踝的小靜脈破裂，在小腿腓腸肌中部靜脈形成了血栓，下午我沒吃飯就給她做接診來的。后來她去做檢查，我肚子不舒服就回來了。”

    冷小鳳為李敏抱憾，這么好的在書記面前露臉的機會錯過了。但她在范主任的影響下，如今已經(jīng)學會說話前先想想了。她換了兩回氣，才關(guān)切地問李敏：“敏敏，今天的肝癌手術(shù)挺辛苦吧？”

    “是啊。特別辛苦。我還第一次上這樣的半肝切除術(shù)，結(jié)果沒做多久發(fā)現(xiàn)好親戚來造訪。幸好我提前做準備了，不然真□□煩了呢?！崩蠲舭咽Ｓ嗟募t糖水倒嘴里，早晨打的熱水，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那么燙了。改天查看下是哪個熱水壺不保溫了。

    劉娜又給李敏倒了半杯熱水漱口的，剩下的一點兒她倒去洗臉盆里。李敏一天就沒怎么喝水，她捧著水杯咕嘟咕嘟都灌進肚子里了。

    *

    “小鳳，咱倆去打水啦。”

    “嗯，走吧?！崩湫▲P自然地提起兩個暖水瓶，跟著劉娜出去了。

    經(jīng)過范主任不動聲色地套問冷小鳳寢室內(nèi)的事情，她已經(jīng)把對冷小鳳的開導(dǎo)放到工作的前面。這孩子稀里糊涂的長到現(xiàn)在、反而能考上醫(yī)大，她深深懷疑冷小鳳和自家養(yǎng)的孩子，是老天爺開了什么玩笑。都是缺少父母教導(dǎo)的，怎么冷小鳳就知道用勁在功課上呢。

    雖然開導(dǎo)冷小鳳要顧及更多的東西不能直說，雖然教導(dǎo)她一個花費的心思，快趕得上教導(dǎo)自家的三個孩子，范主任還是在老伴給冷小鳳講解臨床病歷后，用閑聊天的方式，說起自己年輕時住單身宿舍、與舍友互助生活結(jié)下的深厚友誼，說起這幾十年來那些同寢室伙伴們互相給予的幫助。

    冷小鳳很快就明白范主任說話的意思，也聰明地修正自己的平時做法、爭取與大家一樣，同時有意識地開始改善與李敏、嚴虹、劉娜關(guān)系。

    四人的關(guān)系變得親密起來。

    *

    李敏連著灌了兩大杯紅糖水，又喝了不少白開水漱口，在床上沒躺多久就覺得膀胱壓力到了極限。萬分不情愿地爬起來去廁所，回來的時候見嚴虹在往外掏東西。

    “什么寶貝??？捂得這么嚴實?！?/br>
    “花王衛(wèi)生巾。我才在科里說你上肝癌手術(shù)，站了五六個小時累得回來休息。我們科的大夫說起會不會露餡的事兒。一個待產(chǎn)的辦住院，就掏出來這么一包讓我送你，說她從日本帶回來。你看，這一大包全是夜用的。上手術(shù)臺站六小時也絕對夠用了?！?/br>
    李敏接過去看看，省城市面沒見過。

    “這個看著就比紙尿褲舒服。我和你說往常我不是在紙尿褲里再墊衛(wèi)生巾么，但我今天沒穿那個紙尿褲。那個窩窩囊囊的一大團，會從后面看出來的。我上手術(shù)之前要了兩塊大紗布。下臺時候剩的那幾塊我也沒放過。幸好我準備充分。哎哎，不對啊，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周期來了？”

    嚴虹抿嘴笑：“我去手術(shù)室給那小姑娘消毒，聽你們科主任說的啊。嘖嘖，他心疼你那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什么人呢?！?/br>
    嚴虹話音未落見李敏變了臉色，立即抱住李敏就改口：“我和你開玩笑的。剛才那句話是我胡說逗你的，張主任什么也沒說。他就說了今天肝癌手術(shù)難度大，你累的夠嗆回來休息了。是唐書記去我們科找我消毒，我一想自己的日子快到了，你也該是這么回事兒?！?/br>
    李敏才不信張正杰沒猜到呢。這么點事兒弄得誰都知道了。她抓著衛(wèi)生巾捂臉哀嚎：“彩虹兒，我沒臉見人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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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經(jīng)期連站五、六小時以上是非常辛苦的，誰不信可以試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