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就著呂青攙扶自己的力量, 趁著意識清醒往廁所走。

    “李大夫，你要去哪兒？小倒的休息室在這邊。”呂青使勁拽她。

    “上個廁所再躺著?！崩蠲魣猿?。

    那也行。呂青攙著李敏往廁所去。

    到了廁所, 李敏就奔洗拖布的池子, 打開自來水龍頭，略洗洗手, 就開始摳喉?！皣I”的一聲，終于把胃里翻騰的啤酒和混合水果rou食等全吐了出來。呂青在她身后給她拍背，一邊拍還一邊說她。

    “你這又是何必呢?；仡^掛個10%的糖加上5gvc, 保肝足夠了, 干嘛這么難為自己?！?/br>
    李敏兩手捧著冰涼的水漱口，又用涼水清洗鼻腔，都整利索了才關(guān)了水龍頭, 使勁拉水箱的牽引繩, 轟的一聲響過, 整個水池和廁所的便坑都被沖了一遍。

    “走吧, 我沒事兒了, 咱們回去?！?/br>
    呂青見李敏雙頰的駝紅有些嚇人, 就有些后悔地說：“其實你就是把酒都倒了，護士長也不過罰100塊罷了。”

    “我也想啊?！崩蠲魬脩玫刈谥蛋啻采? “不是看著還有那么多的啤酒剩著嘛。萬一我先倒了，護士長不是罰錢而是再給我一瓶呢？”

    呂青樂了，遞給李敏一瓶250ml的葡萄糖說：“喝了吧。我去給你拿幾個桔子來。你這胃里空著, 晚上該難受了。”

    “嗯。謝謝呂姐。”

    強灌進去的啤酒都吐出來了, 李敏感覺好了很多。只是她沒照鏡子, 沒看到自己臉紅的模樣。

    *

    呂青把李敏安置好了，回去辦公室給她拿吃的。護士長就問她：“李大夫沒事兒吧？”

    “沒事兒，剛才自己要求去廁所，進去就摳喉吐了?！?/br>
    梁主任點點頭：“應(yīng)該?！比缓罅⒓幢е鸾q服走了。還不知道自己的老閨女今晚喝成什么樣了，得過去看看。

    兩個辦公室布置了半下午，可是收拾起來用的時間就不會那么多了。在護士長的分配下，彩燈、彩帶什么的被收下來，好好地裝進箱子里，留著明年再用的。整箱的啤酒可以退回去，空瓶也是有押金的。剩下的那幾瓶啤酒，護士長對張正杰說：“明天誰值班？留給值班的人喝？”

    “明天我來上白班了，我可不喝這個。夜班，夜班是楊大夫，給他留一瓶兩瓶的沒事兒，不能多。”

    “嗯，我知道了。我和他們別的科串串，把整箱的退回去?！?/br>
    上手清掃的人多，收拾起來也快，幾個衛(wèi)生員將碗碟裝到準備好的大筐里，抬去交還給四海酒家，很快兩間辦公室恢復了原樣。

    陳文強一臉興奮地回來了，“咦，你們收拾的這么快啊?！?/br>
    “人多力量大。老陳，醉沒醉？”張正杰情緒很好，“覺得多了就歇會兒，我先在科里陪你?！?/br>
    “沒事兒，你回去吧。”怎么可能醉呢，今晚哪科喝的都是啤酒，幾泡尿就把那點兒酒精清除干凈了。

    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除了值班護士，其他人就已經(jīng)都走了。護士長把剩下的裝袋水果放在辦公桌上，招呼陳文強吃香蕉桔子解酒，又看著打開散味的氣窗，交代值班的護士小翟記著關(guān)窗戶，別把暖氣凍裂了。

    小翟點點頭，就算是應(yīng)下了。

    呂青在一邊說護士長：“趕緊換衣服，我等你呢。小翟夜班你還不放心什么啊。換誰都會記得關(guān)窗的，不然一會兒這屋子里冷的還能坐住嘛?！?/br>
    “行啦，我就這么習慣性地叮囑一句，引出來你這么多話。我看不是我先變老太婆嘮叨了，是你比我先嘮叨。”

    倆人關(guān)系好，說話的功夫的，護士長換好衣服，與陳文強招呼一聲走了。

    張正杰按著電梯喊她倆：“快走幾步?！?/br>
    護士長拉著呂青跑了幾步進電梯。

    等電梯門關(guān)上了，護士長嘆道：“咱們科每年都有喝吐的。要不明年就改改規(guī)矩？”

    “改什么啊。大過年的同志們一起就圖個樂呵，一瓶啤酒還能怎么地誰。練練就好了。你看小翟現(xiàn)在多能喝。別說半箱，就是一箱，我估計她也能喝完。”

    呂青就說：“喝酒這事兒可不是練的，有人天生就能喝，有人沾酒就醉?！?/br>
    “那你就是屬于天生能喝的那波的?！?/br>
    “是啊，我像我mama了。但我兒子像他爸爸，三口啤酒就能醉了?！?/br>
    “你家孩子才多大點兒，怎么能給他喝酒？作死啊?！?/br>
    “學校放暑假了，我也不能把他自己扔家里，就把他放到我mama那兒帶，他自己偷偷喝的。沒把我媽嚇出個好歹來?！?/br>
    張正杰家里有同樣歲數(shù)的孩子，對此深有同感：“小一點的時候吧，把東西掛高或者藏起來就成了?？墒前藲q大的孩子是最討厭的時候，不想讓他干什么，他偏就干什么。說不定有□□在眼前，他們都能抓一把塞嘴里，試試是不是真的能藥死人?！?/br>
    他們仨的孩子都差不多大，仨人一路念叨著育兒的艱辛，出了醫(yī)院大樓的東門，往宿舍區(qū)去了。

    *

    李敏忍著葡萄糖液的怪怪味道，把室溫的250ml液體送進胃里。然后掰著呂青送來的桔子，一瓣瓣手動添加vc，等幾個桔子都吃盡肚子里了，站起來在屋子里走幾圈，看看自己的上鋪沒人睡，就躺回值班床上，來回打了好幾個滾。

    對面床上捧著小說看的實習護士就問：“李大夫，你怎么了？難受嗎？”

    “沒難受。我就是讓葡萄糖和桔子瓣混合一下，達到葡萄糖 vc的效果?！?/br>
    小護士被李敏逗得笑出聲來，“那還不如喝一口葡萄糖吃一口桔子了呢?！?/br>
    這孩子話說的，顯然是沒喝過葡萄糖啊。

    “葡糖糖不好喝，那味道很怪的。要是能行，我真一口水就一瓣桔子了?！?/br>
    實習護士尷尬地卷手里的小說，“我沒喝過葡萄糖。那個李大夫，你真不能喝酒嗎？”

    “嗯。我挺小的時候喝過一次白酒，然后再沾不得酒。這幾年才略微好了一點點。你看書吧，我睡一會兒。一會兒你要是發(fā)現(xiàn)我平躺著了，記得幫我側(cè)身啊。”

    “好。我記住了。你睡吧?！?/br>
    李敏把上鋪的枕頭和被子都拿下來，在下鋪靠墻邊放著，這樣即便自己睡熟了，也基本只能是側(cè)身躺著了。布置妥當了，李敏沉沉睡去。

    睡得正香呢，李敏發(fā)現(xiàn)有人在推自己。

    “李大夫，醒醒，醒醒。陳院長喊你去做手術(shù)?！?/br>
    一聽做手術(shù)，李敏立即就清醒過來了。她伸手擋住刺眼的日光燈光芒，“什么手術(shù)？幾點了？”她從床上起來，體會了一下酒精確實對自己沒有影響了，才開口詢問。

    “快十點了。才收進來的一個腦出血。陳院長說要是你覺得行就趕緊過去辦公室，不行也不要勉強，他喊普外的值班大夫上手術(shù)。”

    李敏放下遮擋眼睛的手，搓搓臉立即說：“我馬上過去辦公室?！?/br>
    來喊她的護士立即就走了。李敏穿上鞋子，把上鋪的枕頭和被子送回去，自己睡過的床鋪略微整理下，匆匆往辦公室而去。

    ……

    及至天光大亮的時候，李敏從手術(shù)室走出來，整個人是有點兒想嘔的眩暈感。這跨年夜太特別了，刷新她的認知，不僅沒有同學一起跳舞、打牌、聊天了，差不多算是做了一夜的手術(shù)。

    先是一個五十多歲高血壓的男性，明知自己血壓控制的不好卻敞開了喝白酒、喝到自己爆了腦血管的顱內(nèi)出血。然后跟著來了個崁頓疝和兩個闌尾炎。

    腦出血的那位因為出血量比較大，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陷入昏迷狀態(tài)，急診腦ct檢查，保守估計出血量也遠遠超過了50ml，中線偏移，而且臨床體征提示出血在繼續(xù)。如果不立即行急診手術(shù)，估計很快就會因腦疝而死亡。

    李敏匆匆到了辦公室時，陳文強已經(jīng)在寫術(shù)前交代，小翟在給患者做術(shù)前準備?；颊呒覍贈]用李敏和陳文強多做解釋就簽了手術(shù)同意書。

    在進去手術(shù)室前，陳文強與患者家屬交代：“他很可能術(shù)后是植物人。你們可要做好心里準備?！?/br>
    “做！”患者的老伴兒很堅決。

    這樣的手術(shù)，李敏在陳文強的指導下已經(jīng)做了十來例了，有ct片指引出血部位，倆人很快就找到出血的血管，達到了清除淤血、止血的目的。

    家屬也知道預(yù)后不好，守著術(shù)后昏迷不醒的患者哭啼之余，還是感謝陳文強和李敏先救了命。剩下的能不能恢復意識，真的就要看命了。

    這個手術(shù)讓陳文強心情很不好，他看著李敏寫手術(shù)記錄，默默把神經(jīng)外科住院病歷的表格添上。

    李敏寫完手術(shù)記錄，交給陳文強檢查。等陳文強看完后，她忍了好久的話，終于憋不住拿出來問陳文強：“老師，你說這個患者是不是不手術(shù)好一點兒？”

    李敏不手術(shù)的意思很明白，就是由著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一個是這樣找死的人值得救治嗎？另一個原因是明知道術(shù)后的效果不好，成為植物人的可能性有九成九以上，還要救治嗎？

    陳文強擰著眉毛說：“符合手術(shù)指征的急性腦出血，家屬也理解術(shù)后會是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但家屬要求手術(shù)，咱們就沒拒絕的權(quán)利。成植物人了，家屬也怪不得醫(yī)院?！?/br>
    “可是他明知道自己高血壓，還不知節(jié)制地喝白酒……”

    小翟在邊上替李敏把沒說出口的補充完全：“自己作死誰也攔不住！但是咱們也不想辛辛苦苦做無用功。是不是，李大夫？”

    小翟這冷言冷語的冷性人，主動開口說話，是因為她后來聽說李敏摳喉把喝進去的啤酒全吐出來，有些后悔沒幫李敏喝酒了。她原還以為李敏和那些撒嬌的小護士一樣，假裝自己不能喝酒博眼球呢。

    李敏在小倒休息室睡覺的時候，她還抽空去看過兩次，見李敏睡的不安穩(wěn)，還叮囑明天上早班、趴在上鋪休息的同志勤看著點兒，別發(fā)生醉酒后誤吸。

    跟著她的實習小護士，看看沉著臉的外科院長和大夫，伸手拉拉她的衣袖，用眼神示意提醒她：“翟老師。”

    “嗯，我知道?！毙〉赃€是那個酷酷的樣兒。

    陳文強點頭同意小翟的觀點：“是他自己作死。很多人就是這樣，明知道那么干是死路一條，還就是想向閻王爺挑戰(zhàn)，估計以為閻王爺是他親爺唄。行啦，咱們不說他了，現(xiàn)在都到91年了，咱們抓緊時間去休息一會兒吧，最近的夜班事兒多?！?/br>
    不等他們?nèi)バ菹⒛兀T診打過來電話。

    小翟接了電話說：“陳院長，門診收了一個崁頓疝，估計嵌頓的腸管已經(jīng)發(fā)生壞死了。給患者做了血常規(guī)和血型的檢查，人已經(jīng)送過來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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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血壓喝酒要悠著點兒，但自己作死誰能攔得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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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任由醉酒的人獨自去睡。睡夢中嘔吐，易發(fā)生誤吸致死。

    年前我家先生的同學，就這樣去的。

    可憐的是活著的人，他老婆沒工作，大的孩子讀中學，小兒子還沒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