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虹有些緊張，她下意識地覺得劉娜的請求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我才不會和他借錢呢。我干嘛要借錢買房子啊。”劉娜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兒。

    李敏開始發(fā)懵了：“娜娜你的意思是？”

    自己為了患者急診拍片的事情, 是常去ct室的。有時候未必是要找龔大夫, 也可能是找胡主任或者ct的另倆位師兄, 端看是誰值班了。

    劉娜很冷靜：“敏敏, 你幫我先問問龔大夫現(xiàn)在有沒有女朋友。”

    李敏點頭。她覺得自己不能跟上劉娜的思想。嚴(yán)虹跟著點頭, 她覺得這樣的劉娜, 才符合她平時以研究生男朋友為驕傲的本性。

    “如果沒有, 你再問他其他的事情。”劉娜開始搬手指。“第一家庭情況, 第二他這次準(zhǔn)備買什么房子。”

    “你可要想好了?！崩湫▲P適時插入的提醒是李敏正想說的話。

    劉娜再度往腳盆里添熱水，神色冷靜得和以往沒有什么不同?！拔蚁牒昧?。我往醫(yī)大跑了四個月, 最近也和我姐說起過他畢業(yè)去向的事兒。我姐說他不能留在醫(yī)大, 最可能的去向是省城的醫(yī)學(xué)院。省城醫(yī)學(xué)院的住房條件還不如我們省院呢。等我們省院這兩棟集資樓建起來, 醫(yī)大的教工宿舍也不如我們省院的?！?/br>
    李敏把腳從水盆里拿出來, 從屁股下面抽出準(zhǔn)備好的擦腳巾開始細細擦腳。

    “行啊，就這三條嗎？明天早餐的時候，我?guī)湍銌柡??！?/br>
    “敏敏, 如果他是夜班呢？”嚴(yán)虹提醒李敏。

    “我現(xiàn)在去樓下往ct打個電話，看看他是不是夜班。”

    嚴(yán)虹沒想到自己對李敏的提醒還促使李敏現(xiàn)在去問了。她只好說：“劉娜, 你要不要再好好想想？”

    “彩虹兒,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不用再想了。謝謝你?！眲⒛群芷届o地搖頭, 接著掰著手指頭說：“周五就要交上去了, 其實我沒有多少時間做選擇的, 你們說是不是, 小鳳？”

    冷小鳳為難但還是順從地點頭說：“今天是周二，只有明天、后天兩天的時間。”

    “是啊，只有兩天的時間。如果龔大夫有女朋友了，我還得麻煩你敏敏，幫我去外科別的年輕大夫?！眲⒛热讨蹨I看著李敏。

    “行。我?guī)湍闳?。?/br>
    “敏敏，我就知道你肯幫我去問的。我今天從醫(yī)大出來，在公交車上想了一路。我不想費盡力氣讀了十幾年書以后，還要回到我小時候的生活狀態(tài)。”

    劉娜說的很平淡，但眼神越來越堅定，那些話仿佛在給她自己鼓勁。

    “我記事就和我jiejie住在北屋，中學(xué)住校是北面的寢室，上大學(xué)雖然對換寢室，也還是又住了兩年多北面。我恨透了不見陽光的北屋了?！?/br>
    誰都可能因為心里過不去的坎，從而形成偏執(zhí)。這是李敏那階段惡補心理學(xué)留下的認(rèn)識。

    “我理解你現(xiàn)在的心情。娜娜，”李敏開始把劉娜當(dāng)成有心理疾患的患者來對待了?！叭绻愕玫絻墒乙粡d后，你會不會又覺得付出的代價不值得呢？”

    “怎么會不值得呢？我努力了十幾年，要的就是睡醒了，有陽光照到臉上啊?！?/br>
    李敏開始穿襪子穿靴子，嚴(yán)虹緊忙擦腳說：“敏敏，你等我陪你一起下去?！?/br>
    “好啊，你別急，我先把水倒了。”

    等李敏倒水回來，嚴(yán)虹已經(jīng)穿好靴子了，倆人套了羽絨服往外走，冷小鳳端著洗腳水跟她倆一起出門。

    “敏敏。”

    “小鳳，你小心點兒，別把水潑褲子上了?！眹?yán)虹扶門提醒冷小鳳。李敏站在陰影里回頭，她把食指豎起，示意冷小鳳不要說話。然后挽著嚴(yán)虹，拿著手電下樓了。

    劉娜的情緒明顯不對，但是想到劉娜描述的在北屋居住多年的痛苦，嚴(yán)虹未必能理解，可是住平房長大的李敏能體會到她的心情。冬天的北墻會結(jié)冰的。

    *

    “看你緊張的這樣子。老吳啊，你認(rèn)為我給的整數(shù)會是多少？”

    吳主任陷入煩惱中，他揪著頭發(fā)說：“你都同意給她出一室一廳的錢、還有她哥哥結(jié)婚的5000塊了，這整數(shù)”他側(cè)臉看范主任，小心地問道：“兩萬？”

    范主任一拍棉被，鼓勵地贊道：“果然咱倆這幾十年的夫妻是心意相通的。反正都已經(jīng)給了，一次做的漂亮。我明兒個就和小鳳說明白，給她哥多少就給她姐多少。等訂婚跟她家見面時，我也要和她哥姐說好，往后她父母就要她哥姐多照顧了。他弟弟要是能留在省院，也不用她爸媽cao心，她冷家從此就當(dāng)沒這個閨女吧?！?/br>
    別看吳主任對200塊錢都能心疼得要含硝酸甘油，這時候倒是想的明白。“要是這樣的話，這兩萬花的也值得?！?/br>
    “小鳳是個明白孩子，會理解這些的。哎，老吳，我想咱們吳冬的那套房子就要一樓?！?/br>
    “一樓潮啊?！?/br>
    “我這么想的，等你以后退休了，就拿一樓的房子開個診所。咱們這房子換給吳冬他們住。你說怎么樣？”

    “行啊。不然我擔(dān)心他們不喜歡一樓呢?！?/br>
    “那就直接換過來好了。大雅的那套我也想她要一樓。最好兩套挨著。”

    “你跟大雅商量吧。”吳主任伸手關(guān)燈。“睡吧，掙多少咱倆也沒花幾個，都給這幾個孩崽子了。”

    “咱們忙這一輩子，不就是為了這仨孩子嘛。”

    *

    真給嚴(yán)虹蒙到了，ct室今晚是龔大夫值班。

    李敏掐著聽筒，覺得要出口的話比較難說，但她還是鼓足勇氣問道：“龔師兄，方便說話么？”

    ……

    “是這樣的，有人托我問你現(xiàn)在有沒有女朋友、”

    ……

    “說真的，不是開玩笑的。你要這樣我掛電話了?！?/br>
    ……

    “好吧。既然你賭咒發(fā)誓，我就信了你了。后面還有兩個問題，第一是你的家庭情況，第二是這次的集資樓你準(zhǔn)備買哪種戶型、樓層?！痹撜f的話都說出來，李敏覺得自己輕松了。她不等對方回答，突然加快語速道：“你寫紙上吧，我明早7點40前過去拿?！?/br>
    ……

    “嗯，就這樣。更多的不能透露，要看你的那兩個回答呢。明天見?！?/br>
    李敏扣下電話，長出了一口氣。伸手給嚴(yán)虹道：“彩虹，我心率得有150了?！?/br>
    “走吧，咱們回去吧，也該睡覺了?！眹?yán)虹站在李敏身側(cè)，龔大夫在電話里說的內(nèi)容，她都聽得很完整。

    “嗯。”

    宿舍樓的樓梯不適合任何談話，倆人沉默無語地回到寢室。進門李敏就對劉娜說：“龔大夫說了他沒有女朋友。我讓他把后面的兩個問題寫到紙上，明早7點40過去拿。娜娜，明早你自己去拿吧?！?/br>
    劉娜抿嘴點頭：“謝謝你敏敏。”

    嚴(yán)虹就在邊上補充道：“娜娜，我建議你啊，要是看完他那兩條覺得滿意，你就直接告訴他你的態(tài)度。他與徐強可是同學(xué)呢，你想好了?！?/br>
    “嗯。我會處理好的。”

    李敏脫了羽絨服，走過去抱住劉娜。

    “娜娜，龔大夫不合適也不怕的。外科還有其他大夫呢。我還可以幫你問別的人?！币粋€寢室住了五個月，雖然大家各有小脾性，但是每個人也都能退讓一步照顧其他人的情緒，努力讓這個小集體的別人也過得舒心，李敏不覺得幫劉娜問問骨科的金大夫是什么難事，也不覺得問問黃大夫、小汪同學(xué)有什么為難。

    三個人協(xié)力合作把劉娜送上床，躺在熱乎乎的被窩里，劉娜嘆息道：“要是你們仨都不結(jié)婚，我和你們這么住一輩子，我也愿意的?！?/br>
    小鳳笑著說：“你這話先跟潘師兄去商量吧?！鄙焓痔鎰⒛壤洗埠煛?/br>
    嚴(yán)虹嗤笑冷小鳳：“你自己都巴不得住新樓呢，找潘志商量什么啊。敏敏，咱倆漱口去?！?/br>
    *

    李主任和三個兒子圍坐在客廳里。他仨本來能夠年前上班的，因為省院這段時間這事兒那事兒的，拖到了安排今天才報到，要連著培訓(xùn)三天，然后再分配工作崗位。

    “爸，咱家這回就一套房子都買不了嗎？”開口說話的是老三。隨著大哥、二哥和自己的工作都有了正式工作，來家做媒的人也多起來。自己還可以再晚幾年，但是大哥、二哥都該結(jié)婚了。

    李主任郁氣滿腹地點點頭說：“上班好幾年的護士，都不一定有資格買。等集資樓交了，咱們到宿舍選倆個單間，這個爸還是能做到的?！?/br>
    老大和老二幼年就經(jīng)歷頗多的挫折和磨難，反倒能夠想的開。像老大這時候就先開口安撫老父親道：“沒事兒，爸，你也別上火。我們哥仨這下子都有正式工作了，眼見著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地好起來，就是去宿舍樓住單間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兒。省院哪個大夫沒住過呢。是不？”

    老二也跟在后面說：“要是那非得新樓不可的姑娘，咱們家也伺候不起，隨便她們?nèi)フ夷苜I新樓的人家吧?！?/br>
    “老三，你別那么著急。我就是去食堂洗碗也沒什么。后面四海酒家的那個大廚，還是從食堂掃地做起來的呢，現(xiàn)在一個月好幾千地掙著。等哥學(xué)到手藝了，到時候再買新房子。想買什么新房子買不了。”

    “那得猴年馬月去啊。”

    “你怎么就不看好哥哥呢？事在人為。前頭有榜樣，我照樣跟著學(xué)也就是了。我可是洗菜、切菜、炒菜的熟手，只要在食堂有機會，用不上三五年，我絕對可以上灶臺做大師傅的?！?/br>
    “是啊，老三，陳叔過來把話都說透了，你不要想一步登天的事兒。陳叔說了你去制劑室那邊還得補高□□課，你可別不當(dāng)一回事兒。”

    李主任遮住眼睛，任由長子和次子勸老兒子。唉，他也就是年輕，還氣盛了一點兒。再過些年，也就不會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