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連著把肝臟被捅傷的男子送去透析了三次, 終于等到了他的尿量、尿比重回到正常范圍。

    可幾個外傷患者的傷口, 都出現(xiàn)輕重不一的感染。

    周日的上午，創(chuàng)傷外科的走廊靜悄悄的。趁著氣溫還沒有升起來，李敏先給那幾個外傷患者換藥。

    能自己走到換藥室的，就依次在換藥室門外排隊。手掌肌腱被砍斷的小伙子, 看著自己紅腫的掌心, 咬著牙轉(zhuǎn)過頭抹眼淚。

    等換完藥了，他滿臉期盼、小心翼翼問李敏：“李大夫，我的手能好嗎？”

    “能好。你按著骨科向主任的吩咐去做，我這面按著主任會診給你用藥。咱們一起努力?！崩蠲舭参啃』镒?、同時也給他鼓勁。

    小伙子千恩萬謝地回去了。

    *

    路凱文跟著李敏給所有的外傷患者換藥。他等那小伙子回病房后，憋了很久的問題, 覷著換藥室沒有患者, 忍不住問出口：“李老師，你說他的手以后還能正常使用嗎？”

    “我也不知道。這種患者我沒遇到過。”李敏把用過的換藥碗沖洗干凈、送到指定位置放好, 然后抬頭對路凱文說：“哪怕是手指頭割破了一個小口, 只要是發(fā)生感染了, 都不好斷定轉(zhuǎn)歸。我們能做的是對癥抗感染治療做到位?！?/br>
    李敏收拾立整換藥室, 然后把門鎖上, 鑰匙盤交給十二樓值班的護(hù)士。招呼路凱文道：“走, 我們?nèi)ナ粯?。?/br>
    *

    躺在床上起不來的幾個重患都放在十一樓。也可能是護(hù)士長有意識的安排，科里的重患都集中在這樓層。等李敏拿著換藥碗到那個腸子流出來的患者床前，看到梁主任帶著實習(xí)生在換藥。

    “梁主任, 你下夜班啊。這里交給我好了?！?/br>
    “給他換完藥我就回去。把你那個換藥碗給我?！绷褐魅我^李敏手里拿著的藥碗, 打開拿住鑷子, 一邊用碘伏棉團(tuán)消毒一邊對實習(xí)生說：“遇到這樣感染的傷口，就不能遵循什么從里到外，從上到下了。要那樣，你看下面這里是未感染的，你從上面往下這么一抹，不就把下面好好的地方污染了？得從好的地方往紅腫感染的地方去消毒。”

    李敏把路凱文推到前面，讓他看梁主任的示范換藥。這個患者術(shù)后雖然住在創(chuàng)傷外科，但是梁主任早晚都會過來查房的，幾個患者的醫(yī)囑，更是每天都要看過的。

    “小李，你去拿個線剪來。”

    李敏趕緊答應(yīng)著，快步回去換藥室用換藥碗裝了一把線剪刀過來。梁主任接過去就把患者感染的傷口拆線了。

    梁主任用兩把鑷子夾著紗布按壓傷口的兩側(cè)，很快從傷口里緩緩擠出了不少的膿液。李敏趕緊用鑷子夾紗布蘸去。倆人合作，知道傷口再無膿液留出，梁主任才換碘伏消毒裂開的傷口。

    都處理好了，梁主任讓倆實習(xí)生收拾東西。

    患者忐忑地問：“梁主任，我什么時候能好？”

    梁主任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照理說你們都應(yīng)該好差不多了，可是你們所有人的傷口都感染了，估計是西瓜刀有什么問題。可西瓜刀當(dāng)晚就被派出所收走了，沒立即拿去化驗室檢測，這就只是我的猜測了?！?/br>
    陪護(hù)的年輕女人擔(dān)憂地問：“梁主任，他這還得花多少錢能夠？”

    梁主任笑著搖頭說：“你當(dāng)家的命值多少錢？他把這感染關(guān)抗過去，用不了幾天就能活蹦亂跳再出去打架捅人了?！?/br>
    患者躺在床上苦笑：“梁主任，我這回如果能死里逃生，我再可不敢了。要是知道是這樣的兩敗俱傷，我說什么也不會為幾個西瓜和人斗氣。”

    “知道就好啦。你這么年輕，經(jīng)一事長一智，吃過虧自然不會一起用事了?！?/br>
    *

    把所有該換藥的患者都處置好，李敏抱著病歷要寫換藥記錄。路凱文站在邊上說：“李老師，我可以寫嗎”

    李敏想一想把手里寫好的病歷遞給他：“你先看這本我寫好的，注意都要寫那些內(nèi)容。然后把這倆輕傷的換藥記錄寫在草稿紙上。我怕你寫錯哪里了，這整頁紙都得重抄?！?/br>
    “好?！甭穭P文聽話地接了過去。

    顧大夫是今天的白班，他帶著實習(xí)生在樓上樓下查了一圈后，來到辦公室對李敏說：“李大夫好早啊。”

    “顧大夫早?！崩蠲敉９P、抬頭與顧大夫說話：“天熱，我想趁著早晨這會兒涼快，先給患者換藥、把這些該記的忙乎完。”

    顧大夫看看李敏跟前的那幾本病歷朝她點點頭，帶著實習(xí)生去護(hù)士辦公室拿病歷。

    “李老師，你看我這個寫的可以不？”

    李敏接過路凱文寫了少半頁紙的換藥記錄，認(rèn)真仔細(xì)地看，略改了幾個字遞還給他?！巴玫?，往上抄的時候別錯了。剩下那兩本也這么記?！?/br>
    路凱文的臉笑開了花兒?！笆牵x謝李老師?！?/br>
    跟李敏實習(xí)，事兒多，忙起來還顧不上他。這個不說，李敏的要求也多、也嚴(yán)格，單為這個換藥記錄，前天就把自己寫的病程記錄整頁紙換下來。

    看著李敏重新抄寫前面的，路凱文覺得李敏的舉動像是無聲地給自己個耳光。所以昨天他都不敢伸手寫病程記錄了。

    可不管怎么說，自己是在所有人的羨慕中，一周跟著李敏上了快十臺手術(shù)。把骨科這周只上了一、兩臺手術(shù)的同學(xué)，羨慕得按著他的脖子要他請客。

    “沒空兒。李老師住在科里，開完會我就得回去。”

    每天晚飯后回去宿舍，帶隊老師都把所有實習(xí)同學(xué)召集起來開會，差不多挨個小組問有沒有遇到什么問題。

    路凱文都替帶隊老師累——這快趕上小學(xué)的班主任了。

    *

    帶哪個實習(xí)學(xué)生是抓鬮，但是李敏覺得路凱文被留到最后、在剩給自己的那個紙團(tuán)里，也是自己的運氣。這小伙子做事兒認(rèn)真，一般的事情不用交代第二遍，基本算是比較有眼力見的人，嗯，就是幫不上忙也很少添亂。

    所以李敏只要有空，遇上什么就給他講什么。不僅告訴他怎么寫工作筆記，也叮囑把會診記錄和醫(yī)囑都抄錄下來。

    “你這工作筆記最好不用本子，用散頁的紙張記錄更合適。在上面記錄住院號，出入院日期，萬一以后用得到也好去病案室去借。

    記完一個患者用訂書機(jī)一訂。最后你可以選擇把同一科的病歷按照教材的順序裝訂，也可以按照時間等其它順序裝訂。不會出現(xiàn)一個病例分成好幾頁記錄，中間還穿插其它的病歷，等要查看的時候前前后后來回地翻?！?/br>
    這些都是經(jīng)驗之談，在其他同學(xué)終于在四年的緊張書本學(xué)習(xí)后、進(jìn)入臨床實習(xí)如獲得解放般，路凱文覺得自己比前四年更緊張了。

    而李敏忙完自己的患者，開始忙李主任名下的那幾張床。遇上李主任帶的學(xué)生，病程記錄寫的不合適，她少不了得把整夜紙重抄。

    ……

    “路凱文，把你們同學(xué)在晚飯后叫到病房，我和你們說說怎么寫病程記錄。大概也就二十分鐘左右的時間?！?/br>
    “好?！?/br>
    *

    李敏回到值班室，小尹和陳主任已經(jīng)坐在值班室的門口了。李敏從心里往外佩服也同情這一對父母，除了上班外，還得這么陪著女兒學(xué)習(xí)。

    “老師，尹阿姨。”

    李敏覺得自己打招呼的聲音已經(jīng)很輕了，還是驚動了陳鴻雁。

    “李姐，我爸看到你給患者換藥、在辦公室寫病歷了，讓我自己先學(xué)。”

    “你進(jìn)去和她學(xué)習(xí)吧?！?/br>
    “嗯。”

    “李姐，我們明天開學(xué)，我要去住校了。高三必須全部住校，周日可以回家洗澡、洗衣服，我可以過來找你嗎？”

    “可以。你暑假作業(yè)都帶來了？”

    “都帶來了，還有一部分不會做的，空著呢。你給我講講唄?！?/br>
    “咱倆一起試試吧。有的我也未必會做?！?/br>
    李敏開始陪著陳鴻雁檢查暑假作業(yè)。

    哪科也沒多留作業(yè)，一天就一份卷紙，可加起來就很可觀了，五門課25張卷紙，幸好政治和生物沒發(fā)卷子。

    *

    記得的李敏就在草紙上演算，告訴她為什么、在教科書的那部分。叫不準(zhǔn)的地方翻書查……等走廊飄來飯菜香氣的時候，小姑娘丟下筆。

    “哎呦，可累死我了。你怎么記得住這么多東西啊。啊啊啊，為什么要有考大學(xué)這回事兒……”

    “小李，你倆也歇會兒吃飯吧。雁兒，就在這兒隨便吃點好不？”

    “行。咱們晚上去奶奶家吃。奶奶今早還打電話過來呢?！?/br>
    “行?！敝灰畠嚎蠈W(xué)習(xí)，跟小尹提什么條件都可以，何況這么認(rèn)真地學(xué)了一上午呢?！澳闳タ纯聪矚g吃什么菜?！?/br>
    李敏翻出飯盒說：“我這有兩個飯盒。我和她一起去買?！?/br>
    陳文強攔住李敏說：“讓你尹阿姨帶她去買?！?/br>
    李敏也不勉強，一頓中午飯沒有多少錢的。她把羹匙拿出來放在水杯里、飯盒遞給小姑娘，就跟著陳文強一起清理桌面。

    “你覺得她這么學(xué)能考上醫(yī)大不？”

    “應(yīng)該可以。還有十一個月吶。她可能是受老師影響，等高三換了好老師就好了?！?/br>
    李敏的話安慰了這個為女兒能不能考上醫(yī)大而憂心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