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哭泣著接過紗布, 用力在臉上胡亂地抹著。

    李敏看她把臉都抹花了, 就又抽出來一塊紗布, 用水杯倒了點兒水、潤濕了遞給她?！澳愫煤貌敛痢Ｄ闶歉呀?jīng)分手了，還是沒有啊？”

    莫名避而不答, 反問李敏道：“李敏，我覺得徐強到現(xiàn)在仍不肯承認(rèn)劉娜不愛他了。你說我是不是該跟他分手？”

    李敏沉默。劉娜到底是愛徐強這個人呢，還是愛徐強是研究生帶給她的榮譽感？或者劉娜更愛的是自己從小到大要實現(xiàn)的夢想——睡在陽光能照到臉上的房間里？

    自己好像對劉娜的這些，從來沒有深究過。

    在她的心理可能她自己都沒有認(rèn)識到，她認(rèn)為的愛情就是兩個人在一起能活得更好, 不在一起想起來也都是甜甜的思念。

    而劉娜與徐強的那段感情, 可能就是因為劉娜意識到，徐強繼續(xù)他的科研之路, 沒可能讓她得到她心中要的那種生活

    死亡了……

    所以，劉娜與徐強分手，她沒覺得劉娜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所以她才會應(yīng)了劉娜的請求給龔海打電話，又送劉娜到放射線科門口。

    至于莫名和徐強，李敏對扒上來的莫名好感有限，對徐強更是沒有一絲的好感。她就不明白這倆人怎么就不能放過劉娜、好好談他們倆的戀愛呢？

    可是莫名那么要強的人，哭得有些慘噯……

    “莫名你不要說你覺得?！崩蠲粽遄弥盅蹌癯橐恢沟哪！拔业南敕憧纯词遣皇怯械览?，與其你自己胡亂猜測，你不如直接去問問他好不好？”

    莫名哭得不能自已。

    “要不你讓徐強先冷靜一段時間。讓他想明白自己的心意？”李敏試探著換了一個方法。

    “十一的時候, 我就這樣和他說過了。后來他說他已經(jīng)放下了?！蹦橐卮鹄蠲簟?/br>
    看著莫名哭花妝而不自知的樣子, 李敏從抽屜里翻出小鏡子給莫名照?！澳憧茨憧蕹墒裁礃恿? 多難看啊。”

    莫名接過小鏡子擦臉。情緒被鏡子里的丑模樣控制住了。

    “我覺得你該直接問徐強,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者你問他之前先問問自己又是怎么想的？能處就處，不能處就算了唄?！崩蠲粝訔壍貏衲骸疤斓紫掠植皇侵挥兴粋€男人了。你這么漂亮的女孩子，又是醫(yī)大的研究生，你干嘛要一棵樹上吊死啊。”

    “是啊。我干嘛要一棵樹上吊死呢?！蹦貜?fù)李敏的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她突然轉(zhuǎn)臉不照鏡子了，轉(zhuǎn)頭盯著李敏問：“可是李敏，我就不服氣，我到底哪兒不如劉娜了？”

    “你去問徐強啊?！?/br>
    李敏這話說得太噎人，讓莫名愣了一下好，朝她翻了一個白眼。李敏也意識到自己說的不走心了，只好又斟酌著字句說：“莫名，我和劉娜住一間寢室快有一年的時間，我只能說你有你的好，她有她的好。不過我就覺得你和徐強好奇怪啊?！?/br>
    “奇怪什么？”莫名瞟李敏一眼，注意力再度回到小鏡子上，對著鏡子仔細地擦臉。

    “你說你倆吧，徐強想問問劉娜怎么就不能等一等。等什么？他那時候有對劉娜說，他要當(dāng)醫(yī)藥代表掙錢給劉娜買房子嗎？劉娜的姐夫是博士，還連筒子間都沒有排到呢。

    他想讓劉娜等什么？”

    李敏打開話匣子，看著莫名的臉色基本恢復(fù)了，就不在忖度著說話了。

    “你呢，想與劉娜比比。比什么？比誰眼睫毛長啊。

    你無聊不無聊！

    我就不明白你倆到底得有多想不開。像劉娜這樣的女生，咱們年級沒有一百個，也得有五十開外了，是吧？可你倆都讀了研究生，怎么就與劉娜較上勁兒了呢？你倆是不是沒事兒干了？”

    李敏的不屑溢于言表：“你倆值得嗎？”

    “是啊，我怎么就與劉娜較上勁了？值得嗎？”莫名低頭想了一會兒，猛然抬起頭問：“李敏，要是穆杰像徐強這樣，你怎么辦？”

    *

    怎么辦？

    李敏被莫名問的有些惱火：“莫名，穆杰才不會做這樣沒品的事兒?！?/br>
    “假如呢？李敏，”莫名放低聲音、帶著一絲明顯的祈求味道：“我真的真的非常需要你給我個參考意見?！?/br>
    “假如啊？”李敏沉吟起來。半晌才說：“假如他這樣，我會直接去問他的。”

    說完這句話，李敏堅定起來。

    “他要是回答前情未了，或者我根據(jù)他的表現(xiàn)、推斷出他前情未了的結(jié)論，我自然干脆利索地不和他在一起了。我們科的護士常說三條腿的癩□□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br>
    “真粗俗?！蹦恍肌?/br>
    “蘿卜白菜各有所愛。牛不喝水強按頭?！?/br>
    “你到底還是不是李敏??？！不是大學(xué)畢業(yè)了，你辯論時的文采就都扔醫(yī)大了吧？”

    “那說天涯何處無芳草，春蘭秋菊各擅勝場，夏水冬雪別有奇妙。換這樣的說法你接受不？”李敏笑吟吟地看著莫名，等她給自己一個回答。

    莫名嘆息道：“我應(yīng)該像你說的那么做。可是，李敏——像徐強那么聰明的研究生不多，像他這樣讀書時能努力做到第一、放下書本能努力賺錢也爭做第一的更少?！?/br>
    李敏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莫名，徐強有再多的好那都是屬于他自己的，對不對？你要找的是一個愛你的人、把你捧在手心的人，對不對？”

    莫名搖頭：“不全對。要是我們年級有個和你一樣高的男生，他能把你捧在手心里、把你當(dāng)寶貝地愛你，你會接受他嗎？咱們不說外表長什么樣，你起碼要找一個研究生，個子得高一些的吧。”

    李敏皺眉，似乎又覺得莫名說的有些道理。

    于是她疑惑地接著問：“那你是堅持要找一個研究生了？不對，應(yīng)該說是一個外表不錯的研究生，才有資格和你談戀愛，是不是？”

    莫名愣了一下，然后點頭道：“這有什么奇怪的，從遺傳學(xué)來說，子代要繼承父本接近50%的基因遺傳。如果個子不高，以后生女孩子還好說，要是男孩子豈不是遺禍子孫了。再說如果人長得不好看，生男孩子沒所謂的，生女孩子豈不是要麻煩了？至于是研究生，他總不能智力不如我吧?！?/br>
    “這智力啊。”莫名已經(jīng)忘記哭了，跟李敏有條理地掰起來?！澳愕贸姓J(rèn)考上研究生的比本科生的智商會高一點兒吧？”

    李敏皺眉不認(rèn)同地說：“為什么一定得是研究生呢？人家上清華、上協(xié)和的本科生，未必就比醫(yī)大的研究生智商差吧?！?/br>
    莫名沒法否認(rèn)李敏的話。醫(yī)大還是差了清華、協(xié)和幾十分的。

    *

    “或者你是覺得研究生的身份能給你帶來榮耀？我怎么覺得你和劉娜在這點很像呢?！崩蠲艚K于亮出小爪子，狠狠地撓了莫名一下，然后她覺得甚是爽快。她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內(nèi)心深處，她對莫名十一那天跟著徐強找劉娜的糊涂，是記恨在心的。

    “李敏，你是因為你愛的人、愛你的人是智商和外表都不錯的研究生，你才能這么說話。是不是？你簡直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蹦驗槔蠲粽f她和劉娜像，激動起來有點兒口不擇言了。

    “莫名，你要這樣想我就無能為力了。其實你今晚是來找我吵架的？”李敏皺眉。

    “沒有沒有。我太激動了。”莫名趕緊否認(rèn)。

    李敏卻因為莫名的話，想起傍晚那個只說了幾句話的電話來。她情緒低落地說：“莫名，其實穆杰也不是你想的那樣就百分百地好。

    我已經(jīng)437天沒能與他見面了。你能理解嗎？

    換句話說，他這一年在戰(zhàn)場上生死未卜、我與他音訊不通，我所受的煎熬，那是一個區(qū)區(qū)的研究生名頭、別人眼里的羨慕能替代的。你能想象出嗎？”

    “李敏，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這么說你。”莫名慌慌張張地立即道歉。然后，她摸著自己的臉說：“我也是喝多了?！?/br>
    “我說沒事兒你是不是好受點兒？”李敏坐在值班床上傾身向莫名，但她接著說道：“你說你也喝多了，那就是徐強喝多了，對不？

    可我要說酒后吐真言呢？你難受不？”

    莫名騰地一下抱著羽絨服站起來，但她在李敏笑吟吟的目光下，很快冷靜下來了。認(rèn)真地對李敏說：“李敏，我明白了。謝謝你。我剛才那話你不要介意啊?！?/br>
    “不介意?！崩蠲魯[擺手說：“我讀醫(yī)大就是為了仿效林巧稚的。林巧稚一生未婚又怎么了？難道她活得不精彩嗎？”

    “是啊。林巧稚活得很精彩?！蹦┯鸾q服?！拔一厝チ恕Ｖx謝你，李敏，謝謝你肯聽我說話，在省院我都找不到人說話的?！?/br>
    李敏笑笑沒給莫名應(yīng)承什么你有事兒就可以來找我說話之類，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她忙著呢。

    莫名沒得到她想要的承諾有點兒失望，她邊拉拉鏈邊問：“劉娜挺好的吧？”

    “我要是你我就不問?！崩蠲艟芙^的很徹底。

    “為什么？”

    “沒意思唄。噢，對了，穆杰的結(jié)婚報告批下來了，等他休假回來，我就會結(jié)婚了?！?/br>
    莫名抓住李敏的衣袖使勁。

    “李敏，你這時候告訴我你要結(jié)婚的消息，是不是想讓我更難受??？”

    “反正你都要難受，一次解決了不是很好嗎？你開題了沒有呢？”李敏把自己的衣袖解放出來，看著莫名搖頭就說她：“你有空想想正事兒吧。別到時候不能拿到碩士文憑，白讀三年研究生了?！?/br>
    “我以后也去做醫(yī)院代表，碩士不碩士的也沒什么用?！?/br>
    “嘁，那你以后不回去讀博士了嗎？沒拿到碩士，哪個導(dǎo)師肯收你讀博啊。內(nèi)分泌招博士的導(dǎo)師聽說挺少的。為了錢，你放棄理想，要是沒碩士學(xué)位，你最后就只能做醫(yī)藥代表了。”李敏使勁給莫名潑涼水——

    “要是我和嚴(yán)虹以后有機會讀研，你不是什么都不如我倆了？”

    莫名氣得往外走，頭也不回地說：“你放心我會拿到碩士文憑的。我過完元旦就讓羅主任給我開題?！?/br>
    “慢走啊?！崩蠲舾谀砗笕リP(guān)門，好像自言自語地說：“激將法果然有用！”

    走在前面的莫名聽到李敏的話停下來，她回身抱住李敏，在她耳邊輕聲說：“謝謝你，李敏。不管你拿我當(dāng)不當(dāng)朋友，我都拿你當(dāng)朋友的。”

    莫名像一陣風(fēng)般消失在電梯間。

    小姜走過來看著李敏要關(guān)門，趕緊喊了一句：“李大夫，樓下收了一個急診患者，向主任讓你下去?！?/br>
    *

    十一樓的急診患者是個女孩子，剛剛21歲。李敏過去的時候，她正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淚。夜班大夫小黃抱著病歷夾在看骨科向主任剛剛開始的查體，骨科的住院總張大夫也在。還有兩三個實習(xí)生也圍在床邊。

    李敏悄悄地站在張大夫身側(cè)看向主任查體……

    四肢肌張力正常，雙上肢肌力5級，雙下肢肌力0級，共濟運動檢查不合作，余皆無陽性體征。

    “行啦，先這樣了。”向主任檢查的很仔細，他收起叩診錘說：“十分鐘后，父母親來一趟辦公室?！?/br>
    到了辦公室，向主任就吩咐黃大夫說：“簡單報一下病史吧。”

    “患者女，21歲，突然不能行走3小時?；颊?小時前在自助餐連吃了兩勺冰激凌后，出現(xiàn)肩背部疼痛，鈍痛，劇烈不可忍受，急診送醫(yī)。途中自覺癥狀曾有過減輕。步行進急診室，在檢查過程中出現(xiàn)雙下肢不能上抬及麻木感，且麻木感逐漸升到胸部……”

    后面就是一串正常的病史了。

    “急診懷疑其脊髓有急性病變，給她做了磁共振檢查。”

    向主任就問李敏道：“李大夫，你怎么看？”

    “我看主任查體得出的結(jié)論，傾向是胸椎段的急性病變。那個磁共振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嗎？”

    向主任吩咐張大夫：“打電話過去問問。”

    “是?！?/br>
    “出來了，是第六胸椎處硬膜外血腫，懷疑有硬脊膜動靜脈瘺。向主任，我去取下片子吧?！?/br>
    “讓你的實習(xí)生去。”

    聽說是脊髓硬脊膜動靜脈瘺sdavf，李敏輕舒一口氣。8月做過一例這種手術(shù)的，不過那一例因為病情復(fù)雜、最后采用了術(shù)中造影。而以這個患者急性發(fā)作、在幾小時內(nèi)到了截癱不能行走的程度，勢必要立刻急診行清除血腫術(shù)了。

    患者父母親按著時間來了，向主任把剛才的分析說了。然后交代道：“你家這孩子必須要急診手術(shù)清除壓迫脊髓的血腫，不然以后就是這樣了。你們考慮一下了?！?/br>
    “做，做，我們同意做手術(shù)?！?/br>
    “手術(shù)呢，我來做，張大夫你做一助，李大夫你和小黃誰上？”

    “小黃上吧，我看病房?！崩蠲敉笸俗?，她不想沾骨科手術(shù)。這個手術(shù)一旦上臺，就會顯出自己沒男大夫手勁大的短處，咬骨鉗子可不是那么好用的。

    向主任奇怪地看了李敏一眼，這可與她搶手術(shù)的傳聞不一樣啊。但他這時候沒空廢話，直接說：“那就小黃做二助。你倆一個寫手術(shù)同意書、一個下術(shù)前醫(yī)囑，趕緊做好術(shù)前準(zhǔn)備?！?/br>
    李敏看沒自己的事兒了，等磁共振的片子回來，跟著向主任一起看了一遍，然后與十一樓護士交代一聲就上樓了。

    sdavf做過一次就不稀罕了。這例不過是急性發(fā)作的而已，尤其是這例有明顯的血腫壓迫，清除血腫就可以。而那根異常的血管怎么處理，也不會像上一次那么為難的。

    都過了午夜，該回去睡覺的。

    *

    李敏輕松回了樓上，小姜很詫異地問：“李大夫，你怎么沒參加手術(shù)?。课衣牁窍伦o士說那女孩子是硬脊膜外血腫截癱了。”

    “8月初做過一例類似的，是脊髓硬脊膜動靜脈瘺sdavf。估計是那女孩子大冬天的吃冰激凌誘發(fā)血管收縮造成的。向主任要帶著骨科住院總上臺，樓下的值班大夫小黃得管床，我就不上了。我回來睡覺，明天科里有手術(shù)呢?！?/br>
    “嗯，那我們也睡覺了?！毙〗X得科里現(xiàn)在這樣的狀態(tài)挺好的。手術(shù)的量不那么大，獎金會比去年少差不多三分之一，但是不用沒白天黑夜地不得休息。房子已經(jīng)買到手了，剩下的慢慢攢錢添置就可以了。

    所以她突然間能理解李敏的不搶手術(shù)了。

    李敏的收入是多少，在外科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雖然護士長和科主任嚴(yán)令不準(zhǔn)談?wù)撨@些出去，可是發(fā)錢的信封上有從1月一直到12月的手術(shù)提成那一欄。獎金按照系數(shù)推算一下，科里人就知道李敏拿多少了。

    李敏回到值班室，看看手表發(fā)現(xiàn)圣誕節(jié)已經(jīng)過去了。熄燈睡覺，她卻不知手術(shù)室的手術(shù)無影燈徹夜通明。

    *

    早起，李敏先問小姜十二樓患者的情況，然后帶著提早到的實習(xí)生，去查十一樓的患者，重點是昨晚手術(shù)的那個女孩子。然后再查十二樓的。等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實習(xí)生也去吃早飯了，七點十五分，小艷冒著大雪準(zhǔn)時把早飯給她送來了。

    李敏發(fā)現(xiàn)小艷的棉鞋全跋沓得濕了?！把┻@么深了？”她忍不住詫異地問。

    “嗯，下了一夜呢?！毙∑G要等著李敏吃完了，好把兩個保溫桶都拿回去。

    “小艷，我那鞋柜里有一雙黑色的半高跟棉皮靴，剛剛過腳踝的帶拉鏈的那雙，你回去找出來穿吧。平跟的那雙你別動，那個我自己要穿的?！?/br>
    “我回去烘烘，晚上就干了。”小艷不自在地往后縮腳。這棉鞋是來之前姨姥姥給準(zhǔn)備的。雖是舊棉鞋，也比自己在家穿的暖和多了?？删褪遣豢寡?，在雪地里走一遭就濕透了。

    “別給你虹姨找麻煩。你這烘棉鞋的味道，把她再弄吐了怎么辦。你去拿我那雙鞋子穿，要是大的話，你就墊雙氈墊。鞋柜的抽屜里有，你挑新的墊。還有你在雪地上先走慢點，那雙半跟的鞋子好穿。要是實在不習(xí)慣，你就去掌鞋的那里，把鞋跟弄掉一半，大概也就兩塊錢就夠了?！?/br>
    “嗯。謝謝敏姨?！毙∑G很感動。

    “謝什么啊。你去買菜記得把帽子圍巾手套都帶好了，別凍感冒了?！毙∑G身上穿的是嚴(yán)虹讀書時候的羽絨服，李敏摸摸袖子還沒跑絨就說：“你這衣服要是不夠暖就早說啊，你可病不得的。咱們?nèi)齻€全靠你呢?！?/br>
    “我會小心的。”小艷知道自己不能生病，怕感冒了傳染給嚴(yán)虹。所以她出來進去都裹得很嚴(yán)實。

    等李敏吃完了，小姑娘抿嘴笑笑，把保溫桶收到袋子里，問：“敏姨，中午你想吃什么”

    “按你虹姨的口味來，我跟著她吃就可以了?！?/br>
    “那我就去買黃花魚了?！?/br>
    “好啊，黃花魚是蒜瓣rou，吃起來也方便的?！崩蠲魩椭」媚锇衙弊哟骱?，看著她把圍巾掛脖子上。突然發(fā)現(xiàn)三個月下來，這小姑娘大概是因為吃得好的原因，整個人變得白凈漂亮起來了。

    她伸手在小姑娘的臉上捏了一把，笑著說：“咱們小艷變漂亮了啊?！?/br>
    小艷有些害羞地笑笑。她每天照鏡子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色比在家的時候變好了，皮膚也變細嫩了。她現(xiàn)在用的是李敏推薦、又買給她用的妮維雅滋潤乳，一大瓶子有250ml呢，不僅可以擦臉還可以擦手，她每晚都帶著這樣香香的味道入睡。

    “敏姨，晚上你還吃餃子嗎？”

    “好啊，我喜歡吃帶餡的東西，方便。你有空就包點兒塞冰箱里。沒空就拿凍餃子蒸了?！?/br>
    “嗯。我知道，要連蒸帶煮的做法。再給你帶點兒蒜苗炒蛋，要不要拌白菜挫？”

    小艷的工作重心在嚴(yán)虹身上，但她也沒有忽略了李敏。至于潘志，能有這樣的每日兩、三餐，他夢里都要笑醒的。用他的話說就是過年都沒這么吃過。

    “都可以。你看著來吧?！崩蠲魪男∑G開始做飯，就基本不去外面吃了，原因只有一個：菜太油太咸。

    嚴(yán)虹也不去外面吃。只有潘志是場場不落下。他也知道外面的油鹽重口，可是他喜歡重鹽重油的口味。

    李敏爸媽后來到省院這面住過幾晚，看她在嚴(yán)虹家搭伙、小艷每日三餐都準(zhǔn)備的像模像樣的，就徹底放下心了。但每次過來，還是會帶著小艷給她包了不少的餃子塞到冰箱里凍著，方便他們仨想換口味的時候煮餃子吃。

    所以小艷也養(yǎng)成了習(xí)慣，有空兒就包些不同餡的餃子放冰箱里。

    不過嚴(yán)虹是不喜歡吃酸菜、李敏是吃酸菜就齁嗓子，所以小艷差不多每天都要跑一趟菜市場買菜。為她倆這大冬天要買蒜苗、茼蒿、芹菜等新鮮菜，潘志不止一次在飯桌上感慨，跟著李敏和嚴(yán)虹吃飯，他的生活檔次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以前冬天就是酸菜，換換樣都算改善伙食了。蘿卜、土豆、大白菜都在地窖里擱著的，想吃就得中午下地窖拿?！迸酥究此齻z都不太明白就解釋：“早晚不能開地窖的蓋子，天太冷會把里面的菜凍壞的。”

    “那你在大學(xué)食堂可以有別的吃了。”

    “大學(xué)自然有很多樣，但是貴啊。燉酸菜是5分錢最適合我了。后來是1毛錢，弄得我都想買半份。改善一頓吧，白菜豆腐泡就要2毛錢呢?！?/br>
    “還貴？我們上大學(xué)，燉酸菜就是1毛5分錢了，白菜豆腐泡要3毛錢呢。”

    “我一個月18塊的助學(xué)金，2毛錢對我來說也是好大的一筆錢了。那時候我家一個月給我10塊錢，所有的全要在這10塊錢里出?！?/br>
    “買書呢？買書不在10塊錢里吧？”李敏追問。

    “在。買褲子買衣服買任何東西，回家的車票錢都在，所以我只在寒暑假回家一次。”

    這回李敏都陪著嚴(yán)虹同情潘志了。雖然她倆入學(xué)的時候書漲價了不少，入學(xué)就是40多元的書錢，但是潘志這也太拮據(jù)了吧。

    “要是沒有助學(xué)金，你可怎么活？”嚴(yán)虹看著潘志，眼里全是憐憫和疼惜。

    “我那時候啊，最后悔的是沒有考軍校和考師范了。”

    “你近視怎么考軍校？”李敏再度追問。

    “我考大學(xué)的時候不近視啊?！?/br>
    那也是的。李敏大學(xué)一個班的同學(xué)，入學(xué)的時候有一半不近視，畢業(yè)的時候最低都兩三百度的近視鏡架著。

    醫(yī)科啊，那是那么好讀的。

    *

    早會交班后，李主任說：“今天科里有兩臺手術(shù)，小鄭你問問手術(shù)室是怎么安排的?！?/br>
    小鄭是去年送去進修的胸外科大夫，比李敏早了兩年畢業(yè)的師兄。李敏作為住院總出班以后，他頂上了李敏的值班位置，和梁主任、金大夫一個小組值班。

    他給手術(shù)室打了個電話，放下電話就說：“護士長讓咱們一臺手術(shù)派兩個人去她們的片區(qū)幫忙掃雪，這邊的手術(shù)照開不耽誤?！?/br>
    “那就讓今天手術(shù)的患者家屬去人了?！崩钪魅伟粗弦?guī)矩拿主意了。

    呂青就立即說：“你們都手術(shù)去了，咱們科包干的那一片怎么辦？你們大夫趕緊找人替好了，不然都別去做手術(shù)?！?/br>
    好吧，護士長厲害！關(guān)鍵是包干的區(qū)域不打掃好，院里真會扣獎金的。

    “呂姐，我們這邊出4個人了?！崩蠲赳R上表示支持呂青的工作。

    小鄭只好跟上道：“我們這面出5個，可以吧？”

    “行啊，趕緊讓你們的替身跟我去庫房拿工具掃雪。我可說好了，這九個人不好好干，回頭我找你們算賬，絕對扣你們獎金的?！?/br>
    得了護士長的要挾，李敏趕緊找今天手術(shù)的患者家屬：“你們得去倆個人幫忙手術(shù)室掃雪。”

    家屬倒是很快接受了這安排，不然手術(shù)室的護士都掃雪去了，手術(shù)就得等她們回來才能做了。

    然后李敏還要從神經(jīng)外科的患者陪護里找出4位，來替自己、陳文強和倆實習(xí)生去掃雪。去年就是這么干過的，今年再來李敏就不覺得難為情、不好意思想患者家屬開口了。

    等他們各自推了患者到手術(shù)室門口了，發(fā)現(xiàn)護士長正站在電梯間拿著一摞牌子點人呢。哪科哪組手術(shù)準(zhǔn)備的掃雪人員沒到，唔，先等等，你們就是把患者推進手術(shù)室了，沒器械護士和巡臺護士，也一樣不能開臺做手術(shù)。

    周主任笑瞇瞇地站在護士長身邊抱著本子做記錄。麻醉科和手術(shù)室的包干區(qū)劃在一起，除非是沒手術(shù)的日子掃雪，不然他們麻醉科是與手術(shù)室共進退。

    護士長的聲音高、尖、亮：“你們不要有怨氣。馬路不掃干凈了，回頭你們來看自己家動手術(shù)的親戚朋友，不也是容易摔跟頭的嘛。我們也不是非要誰替我們掃雪的，你們都明白吧？”

    但是市政要求白天雪停之后的一小時內(nèi)，各單位必須要把所屬的包干區(qū)清掃干凈，這也是為了全體市民的出行安全考慮。這些人肯過來幫手術(shù)室掃雪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兒，總不能等手術(shù)室掃完雪再來做手術(shù)、或者讓手術(shù)室和省院被罰吧。

    且罰了之后也還是要打掃干凈包干區(qū)的。

    在場的都是成年男子，基本都是今天要做手術(shù)的患者家屬，他們自然不會像幼兒園那么齊聲回答：明白了。但稀稀落落、差次不齊的答應(yīng)聲，基本也能夠讓護士長明白他們的心思了。

    “明白就好，咱們早點去干活吧。免得往來車輛行人把雪壓實稱了，就不好掃了?！?/br>
    *

    神經(jīng)外科的手術(shù)基本確定了是每周4臺了。周一、周六不開臺，急診另算。每周陳文強和李敏都悠哉悠哉、不緊不慢地安排下周待手術(shù)患者的檢查，同時也很閑適地應(yīng)對每天的日常工作。

    但是手術(shù)后，陳文強留下去向就不再管患者和科里的事情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李敏帶著兩個實習(xí)生承擔(dān)。前一段時間他忙著參與做分院發(fā)展規(guī)劃，今天往后要要主動介入省院的醫(yī)療和管理了。

    梁主任上臺前過來他們手術(shù)間，看到陳文強悠悠哉哉地兩手插在手術(shù)袍胸腹前的口袋里，半瞇著眼睛和巡臺護士一替一句地閑逗趣，而李敏則帶著實習(xí)生在消毒、鋪手術(shù)單子羨慕不已。

    “老陳啊，你這快成甩手掌柜的了?！?/br>
    “嗯。你那邊潘志進展怎樣？”陳文強笑著應(yīng)了，然后關(guān)心起普外的情況。

    “還不錯。他和小陳都肯上進。基礎(chǔ)理論扎實，剩下的就是實踐cao作的鍛煉了?！?/br>
    “那就好。有個三年兩年的，等小潘和小陳都能獨當(dāng)一面，你就會輕松點兒。

    “我也是這么想的。我聽說咱們的分院發(fā)展規(guī)劃被上頭打回來了？”梁主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

    “是。還缺少詳盡的數(shù)據(jù)支持?！?/br>
    “我聽說以你為主的院領(lǐng)導(dǎo)把規(guī)劃做的很嚴(yán)密了，居然還有實驗學(xué)校參與進去，怎么還缺少數(shù)據(jù)了？”

    “什么叫以我為主的院領(lǐng)導(dǎo)?。±狭?，你是磕磣我呢。我是院長助理。那規(guī)劃是舒文臣領(lǐng)頭搞的。缺的是分院這些年往我們這面轉(zhuǎn)診過來的具體患者人數(shù)、病種分析等?！?/br>
    “哎呦，這數(shù)據(jù)要詳盡的話，可不是一天半天能做好。”

    “那也得仔細查出來。有一個算一個。若是造假了，怕是分院的發(fā)展計劃就徹底黃了。”

    陳文強的這話梁主任相信，他接著問：“年前能弄出來不？”

    “我看上半年能弄出來都是快的。夠醫(yī)務(wù)處和院辦忙乎的了?！?/br>
    “病案室和車庫有記錄啊?！?/br>
    “未必全吶。有些人轉(zhuǎn)診不是咱們救護車接的，還有些患者沒有在咱們這邊住院。”

    “那就得去分院那邊，把分院所有的就診患者好好檢視一遍了。也不知道分院那邊的記錄是否完整?！?/br>
    “完整不完整的，院辦和醫(yī)務(wù)處也得把這事兒早點兒弄好。再報上去，又得有幾個月。拖延到明年上秋了，就又錯過一年了?！?/br>
    “你摻和這事兒了？”

    “我才不摻和呢，我只管臨床?！?/br>
    器械護士端著半盆生理鹽水喊：“洗手了?！?/br>
    陳文強站起來，把兩只手舉在胸前大聲說：“材料這事兒我會參與復(fù)核，choucha。但是查分院就診記錄我不會沾邊。沒那么多的精力。洗手。你還不去刷手？”

    “今天的胃大部切除術(shù)我讓小潘主刀。我看看就行?！?/br>
    胃大部切除術(shù)，潘志作為初級主治醫(yī)是完全能夠承擔(dān)的。梁主任雖說他看看就行，但還是立即離開了。

    他離開前看著李敏帶著倆實習(xí)生已經(jīng)切開頭皮，而陳文強就站在一邊袖手旁觀。他心里羨慕陳文強得了個好學(xué)生，卻走去骨科的手術(shù)間。他還意猶未盡地跟剛開臺的王主任說一句李敏的機會真好。

    “老王，你去看看老陳那邊，人小李帶著倆實習(xí)生開顱了。老陳就在一邊看著呢?！?/br>
    王主任聞弦音知雅意，笑呵呵地說：“小金，你接著做，我和你老丈人過去看看?！?/br>
    小金卻不敢應(yīng)承，這可是腰間盤脫出術(shù)。他自己明白自己的斤兩。梁主任就笑著為女婿解圍道：“你急什么，你趕緊做完了再去瞧熱鬧?！?/br>
    “我做完了，你姑爺就沒機會帶實習(xí)生做了。”王主任揶揄老梁。

    “明天不做啦？后天不活了？”

    “你這老混蛋，說什么糊涂話呢。你后天才不活了呢。哎，我說你不去干活，挨屋竄什么。小心護士長把你攆出去?！?/br>
    “李親親攆誰也不會攆我的?！绷褐魅握f完話，又看了一會兒王主任和小金的手術(shù)，才對王主任說：“老陳給我些上好的羊rou，晚上到我家喝酒吃火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