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等小尹送飯來了才離開陳文強的病室。她匆匆忙忙地回科里換了衣服, 就趕去嚴(yán)虹的家里吃午飯。等她趕到的時候，嚴(yán)虹已經(jīng)在飯桌邊坐好了, 潘志在盛飯，小艷在往飯桌上放最后一個菜。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了?！崩蠲裘摿舜笠氯ハ词?。聞著熟悉的飯菜香氣，李敏笑著贊道：“小艷，你這手藝是越來越好了?！?/br>
    小艷姑娘抿嘴一笑：“跟穆叔還是沒法比。他會的東西我都沒聽說過?！?/br>
    “他們當(dāng)兵的, 一個團里的戰(zhàn)士，全國哪個省市的都有，各地的家鄉(xiāng)菜自然也多了。咱們不比那個, 只要你虹姨吃完說好吃, 也就夠了。”

    嚴(yán)虹立即配合李敏說：“小艷做的是不錯?！?/br>
    潘志就問李敏：“陳院長怎么樣了？聽說不給探視，也不好打電話去問病情，我怕影響陳院長休養(yǎng)的?！?/br>
    “體溫降到38°多些了。精神狀態(tài)看起來還不錯的。我估計再休息一兩天，也就差不多了。有事兒沒事兒的, 他也得回來上班。咱們科里要嗆不住勁了?！崩蠲粞氏伦炖锏娘埐? 認(rèn)真回答潘志的問話。

    “那就好。虧得這次普外收的傷者少、梁主任還能過來幫忙了，不然胸外科真的轉(zhuǎn)騰不開了。”潘志這話說的是實情。

    胸外科里一下子收進來這么多的傷者，但同時發(fā)生了老李的突然辭世、陳文強接著又病倒之事，本來實力在省院各科室里是屬于偏強的一個科室，三位副主任醫(yī)師一下子兩位掉隊的，立馬淪落到搖搖欲墜、令人擔(dān)心不已的程度了。

    “彩虹兒, 我記得你春節(jié)前說你爸媽元宵節(jié)過后會來看你, 還來嗎？”李敏問嚴(yán)虹。

    “年前他們是這么安排的。你有什么事兒？”

    “我是這么想著的, 小艷上回跟我說她meimei能出來干活了。我想要是方便的話, 你爸媽過來就把她meimei捎過來。趁著穆杰休假，讓穆杰教她做飯了。一個多月怎么也能教的差不多了?！?/br>
    小艷頗為緊張地看著李敏，然后又去看嚴(yán)虹。

    “現(xiàn)在過來？你不等幾個月之后情況明了的？”嚴(yán)虹詫異。但她馬上又說：“我一會兒給我媽他們打個電話說一聲，讓他們把人帶過來了。”

    潘志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能捎帶過來自然最好了。趁著穆杰在，她也能跟穆杰多學(xué)學(xué)。小艷，到時候你也跟著一起去學(xué)?！?/br>
    小艷抿嘴笑起來。

    等李敏吃完飯回去醫(yī)院值班了，嚴(yán)虹歪在大床上笑吟吟地問潘志：“潘志，敏敏的工作有什么變動嗎？”

    潘志驚訝，但他對嚴(yán)虹說：“咱們夫妻是一體，我說給你、你別對任何人說，包括李敏。我答應(yīng)陳院長不說的。”

    等嚴(yán)虹點頭了，潘志便把住院總的事情可能變動的原因、還有他在里面起的作用，一五一十地對嚴(yán)虹說了。

    “那也是應(yīng)該的。敏敏這住院總，你說是不是比普外小陳的那個要辛苦？”

    “那是自然了。小陳只管普外科的患者，李敏這面不提十二樓的胸外和神經(jīng)外科的患者，那十一樓就是一個大雜燴，外科的所有病種都有，一般人還真嗆不住?！?/br>
    “那接著會是誰做住院總??？”嚴(yán)虹擔(dān)心地問。

    “你放心，肯定不會是我的?！?nbsp;潘志對上嚴(yán)虹擔(dān)憂的眼睛，忙出言安慰她。“樓上樓下都有住院大夫的，輪不到我這個主治醫(yī)師去做住院總?！?/br>
    “其實從個人的發(fā)展前途看，我是很愿意接李敏倒出來的這個位置。你看不說李主任了，梁主任和陳院長他倆，那個不是外科的全才。我遲早得去急診輪轉(zhuǎn)半年，不說什么治病救人的場面話，現(xiàn)在在病房里，接觸的病例越多越雜，等到急診的時候只是少出事故也是好的。可你現(xiàn)在到了妊娠晚期，我怎么也不能只顧著前程，不考慮你和孩子的?！?/br>
    嚴(yán)虹聽完潘志這番話，認(rèn)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再有一個月就不用值夜班了。你去做住院總也沒什么。但若是敏敏能幫我上夜班的手術(shù)的話，我還是不想出班的。

    其實家里有小艷，還要把她meimei再接來，怎么都夠人手照顧我。我覺得這個全面發(fā)展的機會，你不好錯過的?！?/br>
    “工作沒有你和孩子重要。做住院總的機會以后還有，大不了我就學(xué)謝遜去創(chuàng)傷外科待幾個月了?？墒巧⒆又挥羞@一次?！迸酥緭u頭不贊成嚴(yán)虹的提議。

    “我沒事兒的。我這么想，你要做住院總，穆杰在這兒的時候，就讓小艷她meimei也在咱們家住?！眹?yán)虹一邊說一邊想：“等穆杰走了，我就帶小艷姐妹倆住過去。唯一身邊沒大夫的那天，也就是敏敏上夜班的時候。和你每周要上一天夜班是一樣的。

    我說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的還有一個理由，這樓上樓下的鄰居全是咱們醫(yī)院的同志，就是敏敏上夜班，石主任是肯定在家的。遇事兒我讓小艷去找石主任、或是去找一樓的羅主任，總還是可以的?！?/br>
    但嚴(yán)虹看潘志還是擔(dān)憂的模樣，只能繼續(xù)把話往深里、透里說了。

    “住院總這事兒我明天找陳院長去申請。理由是李敏要接小艷的meimei過來幫忙，我猜出來的。你別擔(dān)心，住院總這事兒，對別人來說是能躲就躲。但我和你的看法是一樣的，樓下的病種雜，對個人發(fā)展是有好處的。不說別的，我聽說骨科的向主任，從陳院長調(diào)回來省院以后，在骨科都不像以前那么跋扈了。

    你再想想謝遜，他都進了副高了，還要去創(chuàng)傷外科輪轉(zhuǎn)。與其等到那時候為難，還不如你現(xiàn)在做了這個住院總。我爸總說：人年輕時候能多學(xué)點兒，哪怕多低頭，也不是什么壞事兒?！?/br>
    潘志猶豫，他想了一會兒說：“也不急在這時候。你這到了妊娠后期，我怎么舍得、怎么能放下心你一人在家。李敏和小艷她們到底年輕。等明年再說了。明年還有機會的。那住院總的位置沒人稀得搶的?！?/br>
    “明年可未必有機會?！眹?yán)虹非常肯定地說：“西邊要是能蓋住院樓，像他們傳說的那樣建婦兒中心，到時候把兒科和婦產(chǎn)科遷過去了，只看十一樓沒到手術(shù)季就不夠床位的狀態(tài)，我估計陳院長會把十一樓的小科室拆分出去。

    比如像燒傷、泌尿外科什么的。到那時，想在半年內(nèi)，把十一樓目前所有的這些病種都見全了，可就不太容易了。你沒管過燒傷患者吧？”

    “沒有。我畢業(yè)了就在普外科。說起來我要接李敏去做那住院總的話，還真不如她的。不僅是燒傷了，單神經(jīng)外科的，我就是一點把握都沒有?！?/br>
    嚴(yán)虹坐直了說：“那你更不該放棄這次機會了。潘志，你能想著我和孩子就夠了。但是錯過了這個機會，業(yè)務(wù)上要是上不去，以后像普外的卞主任和許主任那樣，也沒什么意思的?！?/br>
    這話說到潘志的心里頭了。他是迫切地想要在專業(yè)上有所建樹的。即使趕不上在前面的謝遜（那種有天賦的人），但在后來者李敏的追趕下，自己還是不能認(rèn)輸、還是要加倍地努力的。人這一輩子，總要做出來點兒名堂不是。

    嚴(yán)虹見潘志接受了自己的看法，又靠回去床頭。潘志趕緊把靠墊塞到她的背后。挺起來的肚子，讓嚴(yán)虹平坐在床上，成為一件困難的事兒。她挪了幾次，終于找到一個相對舒適一點兒位置。

    然后她就繼續(xù)說：“其實我覺得你這時候做住院總挺劃算的，累一點兒、辛苦一點兒，但半年能頂一年用。等你今年秋天卸任住院總，我這面差不多也快休完產(chǎn)假了。

    哎，你說明年婦產(chǎn)科會不會也安排住院總??？有個住院總，二線班會輕松很多的。我猜李主任、蘇主任肯定是愿意的，就不知道陳主任會怎么想。

    別人一般都是躲著不想干住院總，我倒覺得那是一個難能可貴的機會，24小時在科里，什么病例不能見到？踏實地干上一年，像敏敏這樣多好！我估計除了骨科的那些手術(shù)，其它的一般都難不倒她了。”

    “骨科是她不想沾手，你看她斷指再植做得多漂亮。還有前天那個斷臂再植?！?/br>
    “是啊。所以啊潘志，你先去做住院總了。你聽我這一回，真的。別等明年了。萬一咱倆湊到一塊了，誰放棄當(dāng)住院總的機會都是遺憾，但又不能把孩子扔在家里全交給小艷帶，是不？我倆誰也不會放心的，你說是吧？”

    潘志點頭，他被嚴(yán)虹說服了。

    “但是，你說李敏幫你做夜班手術(shù)的事兒，穆杰的假期有限，那樣她等于是一周要上三個夜班了?！迸酥疽约憾热恕！斑@總是不好的。我怕到時候她會為難。要是李敏不能替你上臺……你這么大的月份了，還不到出班的時候。那誰可就是差不多的月份出事的?！?/br>
    嚴(yán)虹笑笑說：“敏敏啊，她會選擇幫我的。她有什么為難的。就說穆恩的假期有限，但他倆也不能夜夜的，是不是？唔，其實也不用上三個夜班。周日的白班是沒人愛上的，我值周日的白班，敏敏就等于是一周上兩個夜班了。這樣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的?！?/br>
    “那以后呢？你也不考慮不出班嗎？”

    “不出。上長白班，不論你還是敏敏，你倆都沒法幫我。再說婦產(chǎn)科現(xiàn)在值班的人本來就少，已經(jīng)是5個人倒班了，我再出班的話，蘇穎就更難了。要不然李主任怎么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任由你幫我做手術(shù)啊?！?/br>
    “那等你休產(chǎn)假呢？她們怎么辦？”

    “估計是讓去年進科的那倆提前值班了。行了，這事兒咱倆就這么定了。我明天去找陳院長去。我要睡覺了，你也歇一會兒吧?！?/br>
    “你睡吧，我回科里了。晚上下班我就直接去你們科了?！?/br>
    “好?！?/br>
    今晚又到了嚴(yán)虹的夜班了。

    *

    急診內(nèi)科的觀察室，竇大夫夫妻倆神色焦灼地守在倆孩子身邊、看著兒科護士給孩子輸液。他們早上上班之前，見倆孩子不起來吃早飯，匆匆地交代了一聲，留飯在鍋里了便出門了。及至中午回到家，發(fā)現(xiàn)倆孩子都燒得快迷糊了。

    嚇得夫妻二人趕緊把倆孩子弄來醫(yī)院。

    值班的兒科大夫做了詳細(xì)的檢查給了診斷：扁桃體發(fā)炎重感冒。

    “你家孩子是不是凍著了啊？”

    竇大夫的媳婦搖頭否認(rèn)：“新樓的暖氣很足的，孩子在家穿著薄棉襖。昨晚九、十點鐘的時候還好好的呢?！?/br>
    竇大夫使勁地橫了媳婦一眼，把她要說的話攔住了。

    可她趁著竇大夫去食堂給孩子買吃的，她還是巴拉巴拉地把昨晚李敏對象、那個兇神惡煞般的軍人，怎么恐嚇孩子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跟值班大夫和護士說了。

    外科急診這面是王大夫在值班，他聽幾個護士在議論這事兒，就湊過去對急診護士說：“我昨晚是看著李大夫?qū)ο筇崃锔]大夫的那倆孩子了。呶，就這樣，一個掐著肩膀，一個掐著手腕就提溜起來了。倒沒想到那小姑娘的手腕青腫了，那小小子卻沒事兒。

    其實也是他家那倆孩子渾，竇大夫媳婦又不講理，要不是李大夫?qū)ο髧樧∧莻z孩子，可能咱們那單元口昨晚都不用睡覺了?！?/br>
    你說王大夫這人，啊，這“斷章取義”的事兒干的，可惡不可惡！

    有了王大夫的背書，等到午休結(jié)束的時候，省院就傳遍了外科李大夫她對象，不僅把竇大夫家倆孩子嚇病了，還把人家女兒的手腕子都捏得青腫了。

    這是給李大夫報仇呢。

    去年十一的事兒又被翻出來了。

    *

    李敏中午沒休息，她在值班室里悶頭寫陳文強布置下來的工作。她還跟值班護士交代好了，除了病人有事兒別打擾自己，要寫的東西是陳院長要的。

    而潘志比她晚上班，且到了科里以后就去主任辦公室看書。他為了迎接即將到來的住院總生涯，也跟護士做了交代，非科里患者有事兒別打擾他。他想突擊一下外科學(xué)的書本內(nèi)容，從大學(xué)畢業(yè)以后就丟到腦袋后面的、那些燒傷等小科的專科知識。

    最后還是梁主任下午上班先回普外科換衣服、因在普外聽了這些傳得有鼻子有眼的流言后，過來十二樓敲響值班室的門找李敏問究竟，李敏才知道昨夜的事兒，已經(jīng)攪和到全院去了。

    她很生氣，很直白地對梁主任說：“好好的穆杰去掐竇家孩子的手腕子做什么啊。是竇家的孩子在樓上骨碌東西，攪得嚴(yán)虹不得睡覺。穆杰送蘇主任回來、看到潘志上樓理論就跟上去了。潘志都看著了啊。”

    “潘志怎么不出來解釋呢？” 梁主任疑惑，李敏不滿——穆杰也是去幫潘志才發(fā)生那些事兒的。

    倆人去大夫辦公室找潘志，值班的護士小翟見李敏終于舍得出來了，便拽住她告訴她這些事兒。完了告訴他們：“潘大夫啊，他在主任辦公室看書呢。說不是患者有事兒別找他。”

    還好。梁主任和李敏對視一眼，潘志不是知道了不出來解釋就好。潘志被李敏用電話叫到護士辦公室。

    “潘師兄，昨晚的事兒豁漏得很難聽的?！?nbsp;李敏示意小翟把那些閑話告訴潘志。小翟不高興。但是李敏看著自己呢，便三言兩語極其簡單說了情況。

    潘志憤怒了?！案]大夫家的那姑娘，穆杰不捏著他手腕怎么辦？她一直想撓穆杰、想踢穆杰呢。那也就是穆杰，換個人都未必能制住他們姐弟倆?！?/br>
    ……

    在梁主任的勸說、提醒下，李敏與潘志分頭去找了唐書記和護理部的廖主任。剩下的事情就得院領(lǐng)導(dǎo)處理的結(jié)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