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帶著鄭大夫和實習(xí)生, 一起把昨天潘志送去透析的患者又推去透析室。沒辦法, 患者上午的尿量還可以，下午就有些勉強(qiáng)了。到了傍晚, 連續(xù)三小時的平均尿量只有不到50毫升了。

    按照這樣的走勢, 后半夜可能再度出現(xiàn)無尿現(xiàn)象。李敏不想再繼續(xù)觀察了。

    三人帶著患者到透析室, 值急診班的護(hù)士是小顧。

    顧麗華看到李敏就有些不自然。原因是她這兩天見到過穆杰好幾次。除了穆杰的黑, 讓她覺得不如覃璋俊美以外，穆杰整個人的氣質(zhì)、五官長相等, 就是她再偏向覃璋, 也不得不承認(rèn)那都是覃璋比不了的。而且穆杰的氣勢, 總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前年的國慶閱兵，遠(yuǎn)遠(yuǎn)見到的、那個喊口令的領(lǐng)軍者。

    威嚴(yán)的氣勢，必須服從，不容靠近。

    緊張的壓迫感，不敢靠近, 不得不服從。

    而且穆杰身上還多了一些讓人不敢與他目光對視的殺氣。她還曾在心里嘀咕過，怎么李敏就不怕這人呢。

    跟著昨天下午她就看著了穆杰摟著李敏走, 用身體給李敏擋風(fēng)的緊張和溫柔；然后今天傍晚她還看著穆杰提著飯盒袋給李敏送飯，無論是那擔(dān)心撒了湯的小心, 還是那怕北風(fēng)吹著李敏的謹(jǐn)慎, 無不顯示了穆杰對李敏的用心和愛護(hù)。

    “都準(zhǔn)備好了?？梢陨蠙C(jī)了?！?nbsp;小顧一邊往架子上掛輸液瓶，一邊只對鄭大夫說話?！澳銇碜龉伸o脈穿刺吧。”

    鄭大夫搖頭往后退：“我沒做過?！?/br>
    “我來吧。” 李敏開始帶手套。

    這個股靜脈穿刺, 本是應(yīng)該透析室的護(hù)士來做的。但是顧麗華不伸手, 鄭大夫沒做過……搞不明白顧麗華的腦袋里都想些什么！但對顧麗華這樣的行為, 她懶得和她計較。

    李敏指揮鄭大夫和實習(xí)生把患者的一條褲腿脫下來，然后邊消毒、邊給實習(xí)生講解動作要領(lǐng)。鄭大夫站在實習(xí)生邊上，也很認(rèn)真地聽著。

    ……

    “就這樣。摸著股動脈就好確定股靜脈的位置了?！?nbsp;李敏一次穿刺成功。她用小彎夾住尾管，摘了手套，用膠布固定好穿刺針，后面的連接透析管等工作是小顧的事情了。

    李敏直起腰，看到站在患者對面的譚主任。趕緊打招呼問好：“譚老師，你來了。大晚上的又得麻煩你。”

    “沒事兒。你這穿刺做的不錯。還是昨天上午的那個患者？小潘送來的那個？”

    “是?！崩蠲艨匆谎坂嵈蠓?，鄭大夫立即把手里的病歷遞過去?！敖裉煜挛缒蛄块_始減少，最近三小時的平均尿量不足50毫升。要等到明早再透析，我怕他的情況下半夜會惡化。”

    譚主任聽取了李敏的匯報，又翻看了最近24小時的護(hù)理記錄，然后對李敏等說：“他留這兒了，我給你看著。你們科患者多，你們回去吧。等患者要下機(jī)時，會通知你們過來接他的。”

    “那太好了，謝謝譚老師了。我會往總值班那兒報夜找急診會診和加班的?！?/br>
    “好啊，也謝謝你?！?nbsp;譚主任笑笑。他不在乎那25塊錢，但是李敏這么做，無疑是讓人心里感到很舒服。

    *

    李敏他們仨人回去十二樓。

    鄭大夫無比艷羨地問：“師妹，你還有什么不會的？”

    李敏不好意思地說：“很多啊。去年你去進(jìn)修了，不然你也有機(jī)會做股靜脈穿刺的?！?/br>
    “不在去年進(jìn)修上。我比你早畢業(yè)兩年吶?！编嵈蠓驉澣唬骸澳悴挥脦臀艺医杩?，我沒你那么努力，應(yīng)該說是拼命。”

    李敏笑笑安撫他道：“我也是沒辦法，被安置到在這個位置了，人命關(guān)天的，不敢不努力。其實要不是你去進(jìn)修了，可能去年八月就是你來做這住院總的。那可能就是現(xiàn)在我來羨慕你什么都會。鄭師兄，真的，或許你做住院總了，遇到的機(jī)會多了，這些也就都不在話下了?！?/br>
    鄭大夫長出一口氣說：“我媳婦才懷孕，你說我現(xiàn)在能不能做住院總？”

    這樣啊，李敏心里遺憾。要是鄭大夫不肯做住院總，科里還有誰了？樓下的小黃？看陳院長的意思，好像覺得他能管好十一樓都不錯了。李敏心里想著事情，電梯到了十二樓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師妹，到了?！编嵈蠓蛱嵝牙蠲簦骸跋胧裁茨?？”

    “噢。沒想什么。一會兒咱們把科里再查一遍吧，免得半夜遇到什么，措手不及的?！?/br>
    “好?！?/br>
    *

    呼吸內(nèi)科關(guān)嵐敲門進(jìn)來了。

    “舒院長、陳院長?！彼M(jìn)來就先向兩位院長打招呼。

    “坐吧。icu那邊沒事兒了？” 陳文強(qiáng)的關(guān)注點在那個斷臂再植的患者身上。

    “呼吸窘迫有改善了?，F(xiàn)在有些發(fā)熱。38°2。晚上七點來鐘，梁主任過去看了，考慮是術(shù)后吸收熱。他帶著骨科住院總給傷者換藥，我看沒出現(xiàn)傷口感染的征象?！?/br>
    “那就好?！?nbsp;陳文強(qiáng)的后背立即靠回去搖起來的床頭。

    舒院長站起來說：“小關(guān)，麻煩你先在這里陪著老陳。我約了張正杰九點半到我家談話。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br>
    “好，那你回去吧。要不要手電筒？”

    “不用?！?/br>
    關(guān)嵐把舒院長送到干診病房的二道門口，舒院長拍拍他的肩膀說：“老陳那人性子倔，但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你和他多接觸多交流，對你們以后工作上配合有幫助?！?/br>
    “好。我聽你的。謝謝舒院長，謝謝你給我創(chuàng)造的機(jī)會?！标P(guān)嵐真心感謝舒文臣。他知道自己被提拔到院長助理的位置上，是舒院長提出來的、也是舒院長鼎立促成的。

    “行啦，謝什么。都是工作需要的。那個老陳他的溫度還有點兒高。你注意點兒，別讓他隨意下床活動再凍著了。”

    “嗯，我會注意的?！?/br>
    “我一會兒談完話，就回來換你回家?！?/br>
    “我今晚在這兒護(hù)理他也可以的?！?nbsp;關(guān)主任很誠懇地要求。

    舒院長笑笑，不置可否。但關(guān)嵐卻從他的笑容里，品出了拒絕的味道。若不是自己昨夜在icu那兒守到半夜才過來，再想不到舒院長護(hù)理陳院長，仔細(xì)得像對待自己兄弟似的。若是夸張一點兒，可以說是像對待自己兒子。

    *

    舒院長提前五分鐘到家。他才掏出鑰匙，就聽見有人在自己后面上樓的腳步聲。看來應(yīng)該是張正杰來了。

    但他開門的動作沒有任何停頓，開了門之后也并沒有在門口停留等待，他該進(jìn)屋就進(jìn)屋，該關(guān)門就關(guān)門。換了拖鞋以后，他把廳里的燈都打開。

    冷冷的一室清輝，籠罩住他一個人。

    家里沒有任何人在，老楚、倆孩子都在陳家陪著陳爸爸陳mama呢?？諘绲目蛷d，看起來很冷清。

    家里果然是不能少了人氣啊。

    敲門聲響起來，舒院長走過去開門。不想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向主任。向主任看著舒院長的羽絨服拉鏈?zhǔn)情_著的，脖子上還掛著圍巾，他一時搞不清楚舒院長是才回來、還是要出去。

    “是老向啊?！?nbsp;舒院長沒想到是向主任過來。但他看向主任的臉色，就知道唐書記和他的談話是失敗了。

    “進(jìn)來坐啊?！笔嬖洪L很客氣地招呼他，彎腰從鞋柜里給向主任拿拖鞋換。

    上樓的腳步聲又響起來了。這回的來人，看到舒院長家開著門，在半層處就笑著說：“差兩分鐘到半點。我來得準(zhǔn)時吧？”

    張正杰人未至，底氣充沛的話音先到了。

    舒院長又拿出一雙拖鞋，遞給到了自己門口的張正杰說：“非常準(zhǔn)時，我也是剛到家的?！?/br>
    向主任換了拖鞋往里走，把門口的位置讓給張正杰。他接話道：“我還以為你這模樣是要出去呢?！?/br>
    “約了和張主任談話的，之后我要回去干診護(hù)理老陳?！笔嬖洪L接待張正杰，也沒疏忽往客廳走的向主任。

    “陳院長怎么樣了？”張正杰邊關(guān)門、邊問。他人往沙發(fā)這面走，嘴里還不停地說著：“這時候得個重感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搞不好那會要人命的。也不知那個缺了八輩子德的，大冬天開了氣窗不記得關(guān)。我這是撿好聽的說，不然就得說開氣窗的人，心存歹意，想把陳院長凍死呢?！?/br>
    舒院長聽了張正杰的話，心里膈應(yīng)得非常厲害，他打斷張正杰說：“老陳的體溫雖然還沒有恢復(fù)正常，但人是沒什么事兒了。三五天的就可以回到工作崗位。也是給他一個教訓(xùn)：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坐，你倆先做，我去給你倆倒杯熱水?！?/br>
    “舒院長，你別忙了。”向主任起身攔住。他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暗悔自己早些年怎么沒把張正杰按死在骨科！被張正杰當(dāng)面挑撥離間、罵缺德，讓他不舒服到了極致。

    這個不舒服讓他瞬間做出了一個決定：就去急診科當(dāng)主任了，你看我收拾不死你個小日本鬼子！

    舒院長也沒堅持去倒水，要是老楚中午沒燒熱水的話，暖瓶里的熱水都得是涼的了。他坐到主人的位置上，連羽絨服都沒有脫、圍巾也沒有摘，就對向主任和張正杰說：“這幾天院辦收到好幾起投訴?！?/br>
    “投訴？投訴什么？”張正杰吃驚了，他想想科里的工作，緊張地往舒院長那邊傾斜了身體問：“是投訴我們科的醫(yī)護(hù)工作有哪里做得不好嗎？”

    去年因為“國慶節(jié)”期間漏診的那件事兒，自己和護(hù)士長等人都挨了處分，到年終評比的時候，創(chuàng)傷外科破天荒地連個毛的先進(jìn)都沒撈到。丟死人了！現(xiàn)在這新的一年才剛剛開始，這才2月14號啊，怎么就投訴了——這，這，這今年還能有希望了嗎？

    舒院長微微一笑說：“你們科年前年后收的住院患者比較多，投訴的內(nèi)容是主要集中在八人間加床以后的。先住進(jìn)去的患者，投訴加床后帶來的、生活上的各種不方便。

    比如隔壁床翻身吵到他休息了，睡覺的呼嚕聲就在耳邊響了。主要的還是女患者那邊的投訴，那個處理起來就比較麻煩了。加床后距離太近，人家投訴隔壁床的男陪護(hù)，在轉(zhuǎn)身的時候，總?cè)ッ谋蛔拥鹊取?/br>
    我這是挑好聽的說。類似吧，不一而足?！?/br>
    張正杰聞言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是這樣啊。他不在乎地說：“沒辦法，創(chuàng)傷外科加床的歷史，從十一樓開始接收住院患者就有了。別的季節(jié)還好說，這大冬天的，也不能讓患者住走廊不是。萬一哪個感冒了，那豈不是雪上加霜了。”

    向主任坐在一邊暗笑，他心里有個小人載歌載舞地在吶喊：張正杰，嘿嘿，這是你自己往溝里撲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