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至30
陳文強非常謹慎小心地做著逐層縫合。其認真的程度, 讓麻醉科周主任不忍再與他聊天了。但周主任知道明白此時與陳文強聊天, 可以緩解他的壓力。所以, 別看陳文強一口一個老子地發(fā)泄,他還是耐著性子與陳文強胡扯。 “老陳, 等你訂的腹腔鏡到了, 你是不是準備把肝膽給小謝分出去?。俊?/br> “不分。醫(yī)大都沒分呢?!?/br> “管醫(yī)大什么事兒?!?/br> “醫(yī)大比咱們強, 照虎畫貓跟著學啊。我跟你說, 這??品值迷郊? 表面是??萍夹g水平會在短時間內達到一個很高的水平、表面上對醫(yī)院和??拼蠓蚝?。但這樣的肝膽外科大夫, 萬一遇到急診搶救的時候, 是不是得來一句, 肝膽我做完啦, 胃腸換你們專科的上啊。” “那也不是不可以啊?!?/br> “可以個屁。沒事兒的時候換人可以。像2.9那天的爆炸,石主任做完胸腔的部分,哪有人給他接手腹腔的事兒。難道把患者仍在臺上等老梁? 所以啊,我還是覺得老李說的對,這外科大夫啊, 首先是普外科的大夫,把普外的手術都拿下來了, 局解過關了, 無論是骨科還是顱腦,無論是胸科還是燒傷, 粗活細活都能干好。不然能切肝摘脾, 遇到腸梗阻、疝氣做不好了, 那豈不是笑話了? ” “那你準備普外科就那么混雜著擠滿兩層樓?” 這個春天,普外的患者數量劇增。因為原來分流去創(chuàng)傷外科的患者,都朔本歸源、到普外科住院了。梁主任在高興之余曾有意無意地跟陳文強嘮叨,把潘志給了老石他吃虧了。幸好謝遜回來得及時,才解了梁主任的燃眉之急。但普外科加床之事也是令人頭疼、且是暫時解決不了的。 陳文強不慌不忙地給周主任解釋,還不耽誤他手下的縫合動作?!澳莻€普外的患者,多到了一定程度,等明年蓋了新大樓,婦產科兒科搬出去后,可以普一普二普三地分樓層分小組,副高以上專業(yè)可以有傾向、但住院患者沒有選擇、技術不能有偏頗?!?/br> “通才一般是比不上專才深入的?!?/br> “咱們這是綜合性醫(yī)院,不是專科醫(yī)院??赡軙霈F那個分科,因為個人能力突出,在省城獲得個名號。但說到底,上面還是希望咱們能夠齊頭并進的。” 梁主任做完普外的手術,背著手晃悠進來了。他進來就是一嗓子:“老陳,繡花呢?” “嗯。你干完了?” “我該干的干完了。剩下有謝遜看著呢?!?/br> “看把你懶得!怎么沒懶死你?!标愇膹娨谎猿隹?,便緘默起來。 因為這句話是李主任年輕時候常說的口頭禪了。 梁主任假裝沒注意到,滿臉不在乎地說:“我才不像你自找麻煩呢。我說你就是繡花,你還能有小李繡得快?你趁早給我撒手?!?/br> “哈,老梁,這話也就你敢說,我可不敢說?!敝苤魅螡灿?。 “你說他也不敢怎么地呢。他帶著顯微鏡,現在眨眼都不敢的?!?/br> “我干得也不慢啊?!标愇膹娀刈?。雖然他今天的心氣全放在手術上,但他還是給梁主任、周主任解釋道:“今天不給小李上手,是想先讓她看一次。這是咱們省院第一次用這種徑路開顱。” * 在陳文強的心里,今天前面的消毒、腫瘤的切除都做得完美,但是后面的縫合,絕不能掉以輕心,更要做到百分之百沒有一點兒的瑕疵。 下次才好開展垂體瘤方面的手術。 才好跟醫(yī)大附院搶患者,才有能做到“虎口奪食”、令其不得小覷省院神經外科的可能。 才好讓省院內外婦兒科的所有人明白,老大就是老大,自有其傲視你們的理由在。(注:這個停經泌乳的患者,是陳文強從婦科接手的、內科保守治療無效的。) 神經外科之所以能站在外科鄙視鏈的最頂端,向下傲視其它外科分支,就在于手術對縫合血管的高要求上。哪怕直徑是0.1毫米的靜脈血管,普外和骨科會等著自體機制起作用; 但對神經外科來說,那是必須要縫扎的。因為若沒有做好妥善的縫扎,術后就有可能在血壓升高的時候,給你來個顱內出血、甚至昏迷、腦疝等,給你個各種花樣的好看。 二進宮嗎? 手術的難度會更高不說,到時候也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尤其是這個患者。 梁主任明白他的心理,哼哼唧唧道:“你是擔心這患者的血管太脆、凝血問題一直沒糾正過來嘛。小李啊,你老師可不是單想讓你看他雜耍,他怕你擔不起這責任?!?/br> “我明白?!?/br> 術前檢查全是李敏經手的,這個患者的情況她了如指掌。如果患者在陳文強為術者的術后出現任何問題,患者和家屬相對比較容易接受。這是陳文強在省內的專家地位決定的。若是李敏做術者,就未必能接受了。 盡管這些精細活,李敏做得更好更快,但是年紀和性別,就是她跨不過去的一道坎。尤其是這個患者。 陳文強不讓她上手,是對她的一種保護。 因為患者在得到綜合性醫(yī)院的垂體瘤診斷后,厭倦也害怕內科的終生服藥治療方法。秉信中醫(yī)對慢性病可以更好地除根,積極找尋中醫(yī)治療。也可能是她找到的中醫(yī)經驗不夠吧,不僅沒能把停經泌乳的“病”治好、把癥狀減輕了,還出現了肝功能受損的新問題。 惡心,忍忍——繼續(xù)吃中藥。 但是眼睛發(fā)黃令她周邊的人避之不及,害怕她是乙肝傳染……她才不得不來內科治療了。 婦產科李主任當初因為她停經泌乳等癥狀,在拿到她在基層醫(yī)院做的腦ct片子后,動員她手術治療??墒情_顱……患者恐懼、不肯接受,只好把她轉去內分泌治療。后來再被消化內科請去會診,得知她把自己折騰到這樣,肝腎功能都受損,只能嘆息著再給患者的思想工作。 “垂體功能障礙、停經等會讓你顯老,但你這么吃中藥,不等老了就會沒命的。要不,你還是做手術吧。” …… 陳文強最后同意接手這個患者,內科也給了極大的配合,保肝治療、盡力改善凝血功能,雖不能說是杯水車薪,但是勉強達到正常值,患者就按耐不住要手術。 由于陳文強的精耕細作,直到快午休了,才結束了這臺手術。 手術進行到最后齒齦上緣傷口縫合了,巡臺護士開口說:“李大夫,你們科護士長電話,你家穆杰回來了。” “謝謝你啊。梁主任、老師,等會兒還得你們過去給穆杰看看?!崩蠲粲职涯陆苁軅抡f了下。 梁主任就說:“把老胡也叫著吧??纯雌有璨恍枰嘏??!?/br> 陳文強縫完最后一針說:“我去打電話?!?/br> “謝謝老師?!?/br> * 由陳文強出面喊放射科胡主任過去十一樓會診,與李敏去請那絕對是不一樣的??矗麄冞@邊患者還沒回到十一樓呢,那邊胡主任已經在十一樓的大夫辦公室里,開始看穆杰帶回來的那幾張片子了。 左足的正側位片、腦ct,一張張片子插在閱片器上。 陳文強和梁主任進來,就看到胡主任在閱片。胡主任朝陳、梁倆人點頭說道:“片子拍的很好,不需要重拍?!?/br> 陳文強和梁主任對著閱片器開始相面。 李敏呢?李敏得跟去監(jiān)護室,把今天手術的患者先安置好。 穆杰安坐在輪椅上,望眼欲穿地等著李敏回來。他剛才已經看到李敏跟著推患者的車,往病房深處去了。敏敏的那下招手,他也看到了。 梁主任仔細地看了好一會兒,率先開口打破閱片器前的沉默?!拔业囊馑际遣皇中g,這3塊楔骨,如果用鋼絲串起來,表面會長的快、愈合的好,但是切開手術對足弓和韌帶的影響,還有潛在的感染,綜合局部的血運等來說,我怕會出現得不償失的局面?!?/br> 陳文強點點頭,他也是這個意見。向主任這時候和王主任倆前后腳地走了進來。倆人進來打個招呼就先去看片。 向主任掃了幾眼就說:“老陳,這什么人的?這片你用找我來看嗎?你自己二十年前就知道該怎么處理。喊骨科的住院總過來打個石膏,回家養(yǎng)幾個月,然后該干嘛就干嘛去。” 站在兩間辦公室的連接處、送穆杰過來的鐵路醫(yī)院大夫,聞言就輕松下來。 但陳文強對穆杰了解得多一些,他隱匿了是穆杰的片子,開口說道:“這要是個運動員,你準備怎么治療?” “這個?”向主任就猶豫起來。 王主任開口說道:“只用石膏外固定,長的會慢點兒,但是不影響以后的行走。若作為專業(yè)遠動員,那我覺得他可以考慮退役了?!?/br> 向主任反問陳文強:“這是很明顯的碾壓傷,那個專業(yè)運動員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哪級的運動員?省隊的?” 陳文強避而不答,說:“你的意見也是石膏外固定?” 向主任點頭:“內固定得不償失的可能性大。哪怕是賭一把,我也不贊成。反正運動員早晚要退役的,趁年輕去讀個什么大學,好過三十歲以后學不進去。” “是啊,養(yǎng)幾個月跟正常人一樣,也不耽誤走路,也就行啦。那個陳院長,我先回去了,才下臺,患者還沒推回去呢。”王主任見實在是沒什么意思的會診,跟陳文強招呼一聲就走了。 等李敏回來的時候,連胡主任都離開了。 * 梁主任在笑瞇瞇地與穆杰閑話:“怎么從京城回來的???” 穆杰用手一抹吊在褲腰帶上的尿袋,苦笑著說:“靠著這么個東西,我躺在臥鋪上回來的。” 梁主任跟他開玩笑:“這不對呀,從京城往省城來,就這么兩三百的尿液?小李,你趕緊給他開化驗單,驗驗腎功,這么年輕腎不好可不行?!?/br> 穆杰黑臉,可這是李敏的半個老師,沒大沒小的開這種玩笑,他除了解釋也沒什么別的招。 “剛才護士幫忙換過尿袋了?!?/br> 陳文強已經跟李敏說了會診的意見,見狀就說道:“老梁,你這是為老不尊了。你看小李不撓你,心急了是不?” 梁主任嘿嘿一笑說:“走了,回家吃飯去了。小李,你能抱動穆杰上樓不?不行就先找?guī)讉€人啊?!?/br> 李敏簡直被梁主任這一串話說得不想搭理他了。低頭看看穆杰的大拇腳趾,心知他這么控著,不用晚上整只腳就得腫起來了,就說:“咱們回家吧?!?/br> 送穆杰過來的男大夫說:“救護車里還有兩個人,我去招呼他們過來吧?!?/br> “也好,麻煩你了。”李敏把自家的樓號、單元號告訴給他。 陳文強就說:“你們這幾個實習生也都過去吧,先把穆團長抬上樓再去吃飯。小李,你記得跟骨科借一個‘椅子’。” “好?!?/br> 呂青就說:“李大夫,你先回去。我把‘椅子’給你送過去?!?/br> 這所謂的“椅子”,真的就是一把木頭椅子,是非常結實的、比正常尺寸略大些的硬木椅子。不同的地方是椅子面有個痰盂開口大小的窟窿,這是專門給下肢骨折、可以扶拐行走、但沒法用蹲廁的患者準備的。 十幾個人幫忙,上半層樓換一次人手,才把穆杰帶輪椅一起抬了上去。李敏覺得比昨夜抬嚴虹下樓還難。 穆杰覺得還不如讓我單腿跳上樓呢。 可是誰敢讓他那么跳? * 他們這一大堆人鬧鬧嚷嚷的往樓上去,早驚動了才進閨女家門的梁工。梁工手里有鑰匙,她進門后很奇怪小艷姊妹倆都沒在家,她想著這倆孩子應該是去隔壁做飯了。她見屋子收拾的很干凈,就先打開窗戶換氣,然后琢磨著是不是給閨女弄點兒她愛吃的。 及至聲音停在自家門口,她想想便去拉開木門,想透過鐵門上的窺探孔看看是怎么回事兒。鑰匙轉動的聲音和女兒說話的聲音,促使她拉開門鎖推門。 哈,一下子看到坐在輪椅上的穆杰和自己閨女了。 “媽,你怎么來了?” “媽,您來了?!?/br> 看,這就是親閨女和女婿說話的不同。 “嗯,我過來看看你。這么多人幫忙,快進來吧?!?/br> 幫忙的實習生就說:“李老師,我們吃吃飯了,不進去了?!?/br> 鐵路醫(yī)院的人,見已經把人送到家了,這時候進門就得主人家留飯了,也趕緊告辭了。李敏看著門邊上放著的東西,把書包遞給梁工。 “媽,你把我書包拿進去,我把穆杰推進去?!?/br> “你可別推,我來吧?!?/br> 穆杰趕緊自己轉動輪椅,手上加勁壓過門檻進來了。還不忘告訴李敏:“東西沉,你喊小艷來拿?!?/br> 李敏立即去隔壁敲門,不等她喊小艷幫忙,小芳就開門出來了,她見穆杰回來,惴惴地低頭把紙箱和行李拿進屋,正好護士長上來。 “小芳,這個是給你敏姨的,你拿進去吧?!?/br> 小芳接過東西道謝,拐杖她明白是干什么用的,但看著這個怪模怪樣的椅子,她琢磨不出來是干什么用的。及至她拿了東西進門,李敏立即說:“都拿到洗手間去,把過氧乙酸兌好了,上上下下的都澆到了,你帶著口罩和手套干?!?/br> “嗯?!毙》即饝宦?,去干活了。 穆杰立即老實兒地坐在輪椅上不動彈了,他搞不清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輪到給自己也噴點消毒液了。 穆杰的神態(tài)落在梁工的眼里,梁工拿自己的閨女也沒辦法。姑娘家愛干凈是正常的,但是當了大夫以后,這過份的愛干凈……她假裝沒看見,開始給穆杰張羅中午飯。 “穆杰,你想吃什么?” “煮餃子吧?!北淅飪隽瞬簧俚娘溩?,這時候吃是最便利的了。 “好?!?/br> 小芳按著李敏的吩咐做完,洗了手出來說:“敏姨,我姐去給虹姨和潘叔送飯去了,我把咱倆的飯端過來?” “端過來吧?!?/br> “穆杰,你是先吃飯還是先洗澡換衣服?” 梁工趕緊攔?。骸跋瘸燥垺o柌惶觐^餓不洗澡,洗洗手就可以了?!?/br> “那你坐那兒先別動,我去給你端洗手水,你這輪椅不知道在醫(yī)院里用了多久、被多少人用過、摸過?!?/br> “你這孩子,怎么能這樣各色呢!”梁工趕緊阻攔女兒繼續(xù)往下說。 “媽,你不知道。醫(yī)院的這種誰都可以用的東西,還不知道上面是不是沾染了超級細菌。萬一有,不管咱們誰劃破了一個小口,接觸了就會感染,都沒藥可治的。媽,你知道我是過敏體質,好多藥都不能用的?!?/br> 隨便你吧。梁工給女婿個莫可奈何的眼色,現在天大地大,現在數孕婦最大。自回廚房去煮餃子了。 穆杰坐在輪椅上享受了兩盆洗手水,享受了餃子端到面前的、飯來張口的生活。 吃罷午飯,李敏指使小芳,把那個特殊椅子用水沖洗干凈、拐杖也沖洗干凈,再拿個凳子進去。然后對穆杰說:“你洗個澡,好換衣服。” “好。這輪椅別往里推了,我慢慢跳過去?!?/br> “行嗎?” “行。”穆杰根本不考慮石膏打濕了會怎么樣,他只是讓李敏離自己遠點?!叭f一我摔了,別碰著你了?!?/br> 最后還是梁工和小芳站在穆杰的左右,陪著他蹦進了洗手間。 剩下就是李敏的事兒。 “小芳,把這些都塞洗衣機里,用50度的水溫洗?!崩蠲羧映鲅b滿一盆的衣服。 穆杰坐在那個特殊的椅子上,傷腳架在凳子上,好好地享受了一次從記事兒以來、異性給自己洗澡的感覺。能拔了導尿管、由敏敏給自己洗澡,要不是老丈母娘在家,他都想干點什么了??删褪沁@么規(guī)規(guī)矩矩地閉著眼睛,感受敏敏的一雙手,在自己打滿了浴液的泡泡里搓揉,他也美得差點哼唧出來。 …… 出去就是問題了,洗手間的地上都是水,這是絕對不能往外跳的。 “你那條棉褲還能穿了嗎?” 穆杰抬頭看李敏,說:“我短時間不會出門,應該不用穿了。等冬天會再發(fā)的?!?/br> 李敏立即拽過來那條撕開了半條褲腿的棉褲,大字型攤到瓷磚上。“站上面?!?/br> 穆杰依言。 李敏把椅子挪個位置?!白?。” 來回倒騰了幾次,終于把穆杰倒騰回去主臥室了。 “這法子好。就是慢點兒也比單腳蹦安全?!绷汗べ澚艘痪洹!跋挛?,我就弄兩把椅子給穆杰來回挪。” 給穆杰洗了澡,李敏自己再簡單地沖沖,收拾收拾,這一中午也就快要過完了。李敏一邊往臉上抹東西一邊對小芳說:“那個拐杖,你拿去陽臺曬曬。等全干了以后用毛巾多纏幾圈,用針縫好。就用你上回買的那個便宜毛巾?!?/br> “嗯?!毙》季o點頭。只要不用跟穆杰朝面,吩咐她做什么、怎么做她都基本能做好。而且這幾天都有梁工在,她不擔心害怕要自己在家獨自面對穆杰了。 “那個椅子也拿去陽臺曬曬。然后你把輪椅拿洗手間里,整個用過氧乙酸擦幾遍,都擦到。徹底收拾干凈了?!?/br> 超級細菌又被李敏拿出來嚇唬了小芳一回。 “記得戴口罩、帶手套啊?!?/br> “嗯嗯?!?/br> 都安排好了,李敏再次進屋去看穆杰,發(fā)現他已經睡著了。李敏放輕動作把被子給穆杰蓋好,又把臥房的床簾拉上,悄悄地出來。 “睡了?”梁工問。 “嗯。睡得挺實的?!?/br> “這是幾天沒睡好了,這一會兒的功夫就睡著了?!绷汗ば奶叟??!靶辛?,你去上班吧,我和小芳倆在家,能照顧好他的?!?/br> “嗯,盡量別讓他下床。等他醒了,給他傷腳墊一個枕頭,不然到晚上會控腫的。” “我明白。你放心了。嚴虹沒事兒吧?”梁工剛才聽小芳嘀咕了嚴虹昨夜急診剖腹產之事。 “她和孩子都沒事兒。我估計她爸媽今天會來的。”李敏得知母親能在自己家住幾天,就又給小芳派活。 “你下午把咱們家小房間的單人床收拾出來。讓你jiejie把你虹姨家的單人床也收拾出來。你們倆今晚得分開睡了。” “嗯?!?/br> “媽,我這就回單位了?!边€有點兒時間,可以先去看看嚴虹。 “去吧,去吧。我晚上燉雞湯,要是嚴虹他爸媽沒來,晚上我們這面給她送飯。小艷這一中午沒回來,是不是嚴虹那兒有什么事兒了?” * 李敏換了一件干凈的白大衣去看嚴虹,不想嚴虹從產科樓層的監(jiān)護室里,被挪去婦科樓層的監(jiān)護室了。 “怎么回事兒?”好好的挪來挪去干什么啊。 嚴虹挪床又疼了一回兒,很不滿地說:“產一的人沒事兒找事兒唄。說萬一要用監(jiān)護室,現消毒來不及的?!?/br> “你這住著行不行啊?別明天婦科又要用監(jiān)護室的,還來挪你的。要不你就挪去我們科的主任辦公室吧。陳院長不過去的?!?/br> “看看再說吧。我今天實在是不想動了?!眹篮缣鄣脹]什么精神。 產科分娩后的產婦很多,待產的都住在走廊的加床上。這是進入產程、準備進分娩室的。更多的是在家里等動靜。 產科的8人房間住了10個人,4人房間住了5個人。 三個監(jiān)護室一個改成了小房間,住了仨產后的;另一個監(jiān)護室住了一個重癥、沒脫離心電監(jiān)護的。剩下這個監(jiān)護室給嚴虹住了。但產后12個小時沒異常,好像攆嚴虹似乎也占理。但這時候潘志和嚴虹因切身利益受損,就不會考慮她們是否占理兒了。 這也與產一的人既往是沒事兒也要找事的屬性有關。再加上產婦太多、二月底覬覦十一樓沒成,讓產科的所有醫(yī)護人員也都失望??墒粯鞘乾F在的患者加起來超了七、八十人了,她們也說不出將兩層患者挪到一層去住的話。 但潘志這個十二樓的主治醫(yī)在產科冒頭了,頓時就成了遷怒的對象了。公事公辦的結果,就是嚴虹在過了12小時的觀察期后、潘志利用小艷來送飯、他可以去看兒子的時候,嚴虹被挪床了。 以平和著稱的蘇穎,得信之后立即把嚴虹接到了婦科的監(jiān)護室。 潘志抿著嘴、握拳站在嚴虹的床頭后,他臉上的憋屈、郁氣和心疼,讓李敏不忍去看他的臉色。小艷忙里忙外地轉著,抽空兒把挪床的事兒說給李敏。 李敏得知挪床的事情,立即不容嚴虹再拒絕了。她堅持道:“我回去先把辦公室消毒了,床上的東西你看是用你的還是用我的?用我的就讓小艷拿回家洗洗再用?!?/br> “我的也得洗了再用?!?/br> “那就拿我的用吧。你的鑰匙也沒帶來的?!崩蠲籼鎳篮鐩Q定了?!皫熜郑阍谶@照顧彩虹兒,我?guī)∑G收拾辦公室去了?!?/br> “好好,謝謝你?!迸酥竞芨袆?。 “客氣什么啊。你去看潘安沒???” “去了?!本褪亲约喝バ律鷥翰》康臅r候,彩虹兒被換了房間?;貋砜吹讲屎缣鄣脻M臉汗,抓著被子咬著毛巾,潘志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都是一個單位的同志,產一的人怎么能這么干!簡直太可恨了。 “他挺好的?!迸酥久銖姷爻冻鲆粋€笑容。 “小艷,走吧。”李敏招呼小艷跟自己離開。 * 李敏前腳才走,后腳范主任就帶著冷小鳳過來看嚴虹了。噓寒問暖叮囑了小夫妻一些注意事項后,范主任留下給潘安的長命鎖和一對銀手鐲,送給嚴虹的則是一盒阿膠。 阿膠這個東西潘志沒有聽說過,嚴虹倒是有所耳聞??墒沁€不等她仔細看上面的說明、以及去看看范主任手書的食用方法,監(jiān)護室的門被推開了。 她的父母親進來了。 “彩虹兒?!碑斈锏膯疽宦暸畠?,奔到床前眼淚就出來了?!霸趺淳推矢巩a了呢?上回我來看你還是好好的呢。” 嚴虹強忍疼痛,吩咐潘志去借個凳子來。等潘志出去了,嚴虹便把昨晚之事細細說了一遍。 “真的?你不騙我?不是你們同房鬧出來的事兒?”嚴虹mama雙眼定在女兒的臉上,不錯過女兒一絲半點的表情。 “媽,你說什么啊。我自己是產科大夫,這馬上就要生了,我怎么會糊涂?!眹篮绮桓吲d了?!白蛞挂皇桥酥緢猿忠犔バ?,我睡著了都不會發(fā)現的?!?/br> “不是就好。我們才去產科找你,怎么搬到婦科來了?” “你們看到產科走廊全是加床,病房昨晚住滿了。蘇主任就把我安排在監(jiān)護室住了。這滿了12個小時沒什么事兒,我就得把監(jiān)護室倒出來。蘇主任又把我移到婦科監(jiān)護室,不然我就得去5個、人10個人的一間病室里擠著的。” “小艷呢?人去哪兒了,怎么這兒沒有,家里也不見影的?!?/br> “敏敏帶她去收拾她們科的主任辦公室了。婦科的監(jiān)護室我也不能久住,萬一來了急重患者,我還得把房間倒出來的。” 嚴虹mama的眼淚就再度涌出來,握著嚴虹沒扎滴流的那只手,哭得不能自抑?!霸谑〕怯惺裁春茫∵@生完孩子都不得消停,挪來挪去的,還不如回家呢。” “媽——我要是在縣里,昨晚潘安可未必能保住、我也未必會平安無事?!?/br> 嚴父拉了妻子一下,嚴虹mama的眼淚立即就收住了。 老兩口接著問手術的事兒。 “彩虹兒,你這手術做得怎么樣?” “挺好的。我們科蘇主任和敏敏給我做的。開始潘志也上臺了,后來謝主任來了,把他替換下來。做得好著呢。我進手術室不到十五分鐘,孩子就取出來了?!?/br> “這么快?” “嗯,局麻做的?!?/br> “那不是疼死了?” 嚴虹mama撫摸著女兒的手,眼淚含眼圈的。 “還行。比自然產疼痛輕?!眹篮缪b作若無其事。 潘志拿著一個板凳進來了。 “爸,你坐這兒。媽,你坐床上吧。這床單等都是今天才換的?!?/br> “好。小潘,你也坐床上歇歇?!眹栏缸?,一眼就看出潘志胡子拉碴的疲憊神態(tài)下,是一夜未曾合眼的辛苦。“我聽說彩虹兒還要去住辦公室?” 潘志就把婦產科病床緊張說了一遍。 “那個,李敏她們十一樓的那個主任辦公室,陳院長基本不過去,就她一個人在用。李敏才帶小艷過去清掃了,等消毒以后,把床單被罩都換了,再推彩虹兒過去。直接推床就可以了。不用搬動人的。到時候我在那兒守著,十一樓的護士也是全院最強的。” “陳院長會同意嗎?” 潘志點頭道:“會的。就是昨晚直接住過去,陳院長也不會說什么。他最護著自己科里的人。只要平時好好干活,什么都好說。” 嚴父點點頭。 “剛才聽小芳說李敏挺能張羅事兒的?” 潘志挺不好意思地說:“我嚇傻了,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虧得李敏沒慌?!?nbsp;他把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嚴虹卻說:“要不是你及時給周大夫和羅主任他們打電話,單靠石主任一個人幫忙,也抬不動我的?!?/br> “小潘昨夜做得好?!?nbsp;嚴父抓緊時間表揚潘志,然后說:“你回家好好睡一覺歇歇乏,我和你mama先在這兒看著彩虹兒就行。” 潘志猶豫著沒動。 “爸媽,你們還沒吃飯吧?” “吃了。小芳給我們煮的餃子?!?/br> “潘志,你回去吧。一會兒敏敏會叫進修大夫和實習生幫忙推床的?!?/br> “那你記得讓李敏跟蘇主任說一聲。” “嗯。你把范主任送的東西帶回去?!?/br> 潘志拿了東西,不放心地叮囑嚴虹:“你有事兒要說啊。” “好。你趕緊回去吧?!?/br> “爸媽,那先辛苦你們看護彩虹兒了?!?/br> “不辛苦,不辛苦,你快回去吧。” * 能回去休息了,潘志一下子松懈下來,他站在電梯間都覺得自己有點兒恍惚。他還不知道嚴虹在他出去之后就對父母說:“我睡一會兒,你們幫我看著滴流。” “好,你睡吧,睡吧。我給你看著?!?nbsp;嚴虹mama把女兒的手送回被子里握著,她眼看著女兒在幾個呼吸間就睡著了。 等嚴虹睡實了,她的眼淚再度無聲地滴落下來。嚴父走過去,拍著老妻的肩膀安撫她,低聲地在她耳邊說:“都過去了,都過去了?!?/br> “我的彩虹兒!這是遭了多少罪啊。老嚴,你看她、她絕對是等我們來了安心了,不然怎么可能就這么會兒,怎么就睡實了。” “還是你在路上說的話對,沒老人在邊上看著、幫著,孩子是辛苦。唉!也就得靠這些孩子們自己撲騰了。” 眼看著孩子受苦,作為父母鞭長莫及、沒有一點兒的辦法去幫助孩子。這樣的挫敗,讓這對在縣里可以呼風喚雨的夫妻,開始感覺到從來不曾有過的打擊和異樣的折磨。 在怎么難受,這對夫妻還是很快恢復了理智。 “你今晚住這兒?” “我還是得回去的。春耕的時候,我離開一天都怕有事兒找我的?!?/br> “那你就早點兒回去吧?!?/br> “不急,等彩虹兒挪過去那邊辦公室,我看看情況的?!?/br> “那還不得兩仨小時的。你早點兒回去,晚了路上不好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