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秀娥坐在分院藥劑科主任的辦公室里, 抱著水杯, 小口、小口地喝著。沒有事情要做了,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也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好了。

    她心里反反復復的都是昨晚自己追著丈夫打、追著那狐貍精打的場面?？伤胫?nbsp;想著, 眼淚忍不住又下來了。

    八年，整整八年。自己實習時開始跟他搞對象, 好像眨眼的功夫，就過去八年了。想到6年前自己夠了晚婚年齡, 就跟他結婚，轉年春節(jié)就生了兒子，那時候誰不說自己是有福氣的。

    開始的日子過得多好！

    ——公婆愛護自己，小叔子和小姑子敬著自己, 丈夫跟自己一直好得蜜里調(diào)油……

    現(xiàn)在居然想不起來，從什么時候日子開始變味的。大概從婆婆退休開始的吧。沒完沒了的挑剔, 哪怕是一句話, 她都能借機貶斥自己一頓……

    院里建集資樓了，終于可以搬出來住了。

    想到集資樓的房子, 曹秀娥忍不住泛上惡心了。她再也想不到丈夫會把人領回家……

    電話鈴聲響起。

    曹秀娥撂下水杯，抹掉眼淚，伸手拿起話筒。

    “喂, 藥劑科，找誰”

    “小曹, 我是你蘭姨?！?/br>
    “蘭姨, 有什么事兒嗎？”曹秀娥與秦處長的媳婦接觸不多。

    “昨晚的事兒我聽說了, 小曹，你爸媽是什么意思，準備什么時候跟費家談，你們準備提什么條件？”

    “什么？”曹秀娥沒跟上。

    “小曹啊，這事兒得你爸你媽給你出頭。說深說淺了都沒什么關系。往后你的日子還得和費達好好過呢?！?/br>
    曹秀娥突然覺得難受了。她忍住眼淚說：“蘭姨，我不想跟他過了。”

    “那你可想好了。人家跟你離婚了，有現(xiàn)成的房子，換個比你年輕的人……”

    “我只要孩子。別的算了?！辈苄愣鹦幕乙饫洹?/br>
    電話那一頭的蘭姨屏息了幾十秒，然后才再度開口說話?！靶〔?，這么地吧，你先別這么早做決定。雖說你們是自己處的對象，但你們結婚前談條件、過彩禮，都是我和你秦叔在中間跟你們爸媽溝通的。你讓你爸媽來我家一趟，善始善終，我和秦叔也對你爸媽有個交代?！?/br>
    “我還沒跟我爸媽說?！?/br>
    “那你下午就回娘家去，就說我今晚在家等他們。你mama會明白我的意思的?！?/br>
    電話撂下了，曹秀娥想想，就起身收拾自己的隨身物品回家。卻不知電話那頭，秦處長老伴兒放下電話就在揉眉心，這個傻子，這時候跟誰要強呢?？纯茨切┲灰⒆硬灰X的，誰過得辛苦誰知道。

    *

    午飯用的時間比較長，李敏只睡了沒多會兒就爬起來，等她要出門的時候，她爸爸叫住她說：“敏敏，下午我和你mama就回去了?！?/br>
    “為什么？讓我弟去招待所住一晚上就可以了。你們明天吃完午飯再走唄?！?/br>
    “我們回去參加婚禮?！?/br>
    “這樣啊?！崩蠲粽f不出的失望。

    “姐，我今晚的火車回去。姐夫負責的部分都完成了，我明天把東西送去，鑲嵌進去后，就可以收到錢了。”

    “我還以為你明天回去呢?！?/br>
    “后天上午有課呢?！?/br>
    “那你到學校了，記得給我們打電話?！?/br>
    “嗯嗯，你趕緊走吧?！?/br>
    李敏看下手表，說：“爸，你睡會兒在開車回家?！?/br>
    “好?！?/br>
    下午，李敏仍繼續(xù)整理講義，需要保留的，她有紅筆圈起來；需要刪減添加的，她在空白處仔細寫完整了。這是穆杰給她出的主意。剩下的工作，穆杰有空就幫著在電腦上修改，沒空就交給院辦的打字員去做。比她重新寫一遍要快多了。

    四點半了，小姑娘把所有的卷紙做完了。

    “李姐，我們學校下周一要搞第一次模擬考試了。”小姑娘興奮里夾雜著忐忑?！奥犝f這次模擬考試基本跟高考成績是一樣的了?！?/br>
    “害怕了？”

    “有點兒?！?/br>
    “和月考一樣。不過是換了一個名頭，讓你們更重視罷了。”

    “真的？”

    “嗯。反正該會的你都會了，隨便考唄。要是能考住你、考到你不會的地方了，還有兩個月正好可以去補補。”

    “李姐，你不怕考試嗎？”

    “怕啊，我也怕考不好啊?？疾缓镁蜎]有露臉的機會了。是不？”

    小姑娘羨慕地說：“成績好的人都希望考試的?！?/br>
    “在班級別這么說，你后面還有30多人呢。放心大膽去考了?！崩蠲舭炎约鹤烂嫔系闹v義都收起來。“學了一下午，怪累的了。跟我去查房，去不去？”

    “好啊?！?/br>
    李敏把自己的白大衣給她一件，幫著她整理好帽子說：“一會兒跟在我后面看，什么也別說。”

    “嗯嗯。”

    李敏叫了那倆實習生一起開始查房。倆實習生上下打量陳鴻雁，見她不理人的樣子只好收回到嘴邊的話了。

    他們才查完幾個病室，陳文強和小尹就過辦公室來了。看見穿得像模像樣跟在李敏身后的女兒，倆人忍不住咧嘴笑起來。這是卷紙都做完了。

    陳文強給妻子開了辦公室的門，然后自己跟在他們的后面，看李敏帶著兩個真正的實習生和一個冒牌的查房。

    *

    秦處長家里，曹秀娥父母帶著女兒坐在客廳里與他們夫婦說話。一番寒暄問候，曹家夫妻謝過秦處長兩口子的關心后，曹秀娥的母親先開口了。

    “秦處長，我們是不會叫女兒離婚的。別的不說，她眼看著就往三十歲數(shù)了，她往后能再嫁個什么樣的人?！?/br>
    “媽——”曹秀娥拉住母親。在家可不是這么說的。

    “秀娥，你不懂，你別說話。我是你親媽不會有坑你害你的心思?！辈苣概呐呐畠旱氖质疽馑犞秃?。

    “雖然女婿小人家家的，做了錯事兒。但他再錯，我們相信有費院長這個明白事理的親家管教，他也不會再有下次了。什么道歉啊、保證啊，那些話我們不提，我們相信親家也知道該教導孩子怎么做。”

    “對，這事兒過了就過了。主席都說允許人犯錯誤，也要允許人改正錯誤?！辈芨父?。

    秦處長和老伴兒對視一眼，倆人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般遇到這樣情況，女方不是該鬧騰要孩子、要房子、非要離婚嘛。他們只需要適當?shù)貏駝瘢缓髥柮髋绞鞘裁礂l件（別被凈身出戶了），再轉告過去就可以了。

    這，這岳父母不準閨女離婚，難道是知道那個幼兒園老師肚子里有一個了？

    他倆的神態(tài)落在曹家夫妻眼里，兩□□一下眼神，曹母就說：“秦處長，你們不用犯難。秀娥回家跟我們說這事兒，我們就知道你們是關心她、不贊成她離婚的。不然由著他們小年輕的，在氣頭上辦了離婚手續(xù)，那不是弄得孩子不是沒了親爹、就是要沒了親媽的？那可委屈了我外孫了。”

    秦處長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好。

    “秦處長，謝謝你們兩口子了，那個我們就不打擾了。秀娥，走了，好久沒看著我外孫了，我得過去看看孩子?！?/br>
    曹家一家三口走了。秦處長趕緊打電話給費院長家，把曹家兩口子的意思說了。

    *

    出了秦處長家，曹秀娥拉著母親的手就又落下眼淚了。

    “媽，我不想跟他過了?！?/br>
    “想不想過是后話。你們都是一個單位的，你不離婚，那狐貍精她還敢再上你家不？回頭我們?nèi)ビ變簣@扇她，看看她夠不夠丟臉的。她敢攪合了你的日子，讓你過不好，你就不能讓她如意了?！?/br>
    “我沒那個心勁兒跟他們鬧?！辈苄愣鹜Ｗ∧_步。“媽，我真不想跟他過了。他那人要才沒才、要貌沒貌，當初要不是你們勸我，我再不會跟他搞對象的?！?/br>
    “我們也是為你好。你說你找個工人，沒房子沒地的，上下班擠公共汽車，下班不是帶孩子就是做飯，然后買件衣服都要算計著花錢。那種窮日子你還沒過夠？”

    “媽，我現(xiàn)在不想再見費達?！?/br>
    “那也要見。你就不離婚。我是為你好。你想想你離婚后還能再個找個什么樣的？”

    “我……”

    “跟你般對般大的，條件差不多的，那個男的28、30了還沒結婚？即便有30歲沒結婚的，真要是一點兒毛病都沒有，人家找個黃花大閨女不好？找你個生完孩子的？”

    “我不找了?！?/br>
    “秀娥，你別跟我賭氣。就咱家那條件，你弟兩口子尚且在院子里壓了個平房住，你回家住哪兒？沒住的地方，法院也不會把孩子給你的。你白給人家生兒子啦？”

    “媽，那房子在費達的名下?！?/br>
    “在誰的名下不重要，那是你的家，那狐貍精還敢再登門不？”

    “那屋我都不想進了，惡心?！?/br>
    “惡心？咱們平趟房的公共廁所，你惡心不？你沒地兒去你不是還得去。好好的兩室一廳房子，屋子里都裝修好了，彩電冰箱洗衣機都有的，你拱手讓出去，是不是傻？”曹母恨鐵不成鋼地點女兒的腦袋?！霸僬f你一個月掙多少錢？你得攢多少年能買套那樣的房子，你圖意什么？”

    “我跟費達結婚就圖意他能對我好一輩子。我沒圖意他家的錢?！?/br>
    “你沒圖我圖了?！辈苣干鷼?。

    “媽。我不是那個意思?！?/br>
    “秀娥啊，當初為你能留在省院，我們勸你答應跟費達搞對象，真就是圖意費家條件好。你能過上好日子?！?/br>
    “爸。這日子我心里難受。堵得慌。”

    “你是好日子過多了。你問問你弟妹，她想不想跟你換？”

    “我弟比費達長得好?！?/br>
    “你當我不想給你找個人模樣俊，家里當官還有錢的嗎？我和你爸就是小老百姓，咱們攀不上四角俱全的婚事。我就想著費達的模樣是差點兒了，但沒想到啊。”

    是啊，誰也沒想到模樣不怎么地的，照樣有花花腸子。

    “媽，我真就不想跟他過了?！?/br>
    “你聽我的。你就是不過了，他家也得給夠青春損失費?！?/br>
    “媽，我要了他們家的錢，他mama會看不起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