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姐端了尿布出去洗, 也是給那娘倆留個說話的地兒?？芍挥幸粔K尿布, 她能洗幾分鐘？所以，她在外面多站了一會兒后, 還是得回屋了。

    可是她沒想到屋子里的氣氛更僵了。

    洗好的尿布，按照產(chǎn)科的要求, 是要用開水燙一遍的。劉姐按著cao作要求走，才把開水倒到尿布上，就被急忙趕過來的老太太喝止了。

    “你先別燙，攢一塊兒等明早一起燙。”

    劉姐抬頭看龔海，問：“要攢到一塊兒再燙？護士長說捂了一夜會滋生細菌。”

    “哪來的什么細菌！你不是洗干凈了？”

    “自來水管里的水, 是有細菌的。喝生水會拉肚子，所以要煮開了才能喝?！眲⒔隳托慕o老太太說常識性的東西。“現(xiàn)在屋子里這溫度差不多快有20度了, 真捂一夜的話, 一個細菌已經(jīng)會繁殖成十幾萬、幾十萬個了?！?/br>
    “我養(yǎng)大了三個孩子，不比你懂？你在醫(yī)院這樣用熱水不花錢，回家怎么辦？小孩子一開始適應(yīng)了就沒事兒。”

    “媽, 你別管這些。這是產(chǎn)科護士長要求的?！饼徍３鲅灾浦?。這一個月看著霍博士洗尿布、燙尿布，嚴(yán)謹(jǐn)?shù)萌缤鰧嶒? 對尿布應(yīng)該怎么洗, 他心里有數(shù)呢。但他看親媽在自己反對下臉色大變, 又趕緊描補：“醫(yī)大附院的婦產(chǎn)科也是這么要求的，現(xiàn)在都講科學(xué), 咱們跟著做就是了?！?/br>
    老太太見兒子在外人跟前反對自己、讓自己沒臉, 氣惱之下忘記壓低聲音, 她提高嗓門只喊了一句“龔海?！边€不等她往下說什么呢，嬰兒床上的小人兒受驚了，立即“哇——哇——”地哭起來。

    *

    孩子才哭了這么一聲，劉娜就像觸電一樣從床上坐起來，她迷迷糊糊地朝嬰兒床伸手，想摸摸孩子，嘴里還喊著：“劉姐，我眼鏡呢？龔海，你快看看六六怎么了?！?/br>
    六六是他們家孩子的小名。六六大順，多好的小名啊。來看劉娜的同志都說這小名取得好。這可是孩子自己從娘肚子里帶出來的。

    龔海搶在劉姐和娜娜之前把孩子抱到了懷里，他很心疼地哄兒子：“六六不嚇不嚇啊?！?/br>
    小人兒出生不到24小時，這勸他別哭的話，是不可能產(chǎn)生任何效果的。他沒能從父親身上得到保障，只管閉著眼睛繼續(xù)“哇哇”。

    劉姐趕過去把眼鏡遞給劉娜。然后就勸因哄不好孩子、急出滿腦門汗的龔海：“你把孩子給劉大夫抱著吧，才出生的孩子能認出mama/的味道。聽到親媽的心跳，他會覺得安全的?！?/br>
    于是龔海把孩子遞給戴上眼鏡的劉娜。劉娜抱住兒子，龔海給兒子正正小帽子，心疼地用一根手指輕輕地去捋帽子下面的后脖根子那段。

    劉娜自然自語道：“六六不哭啊，不哭。mama都被你哭得心疼了。誰給你委屈受了？?。吭蹅冏屇惆职秩ゴ蛩??！?/br>
    劉娜這話純粹就是順嘴瞎叨叨哄孩子的。才出生不到24小時的六六沒聽懂，站在龔海后面的老太太不干了。

    “娜娜，我說話大聲驚著他了。怎么，你還想讓我兒子打我啊？”

    劉娜聞聲把眼睛從啼哭的兒子身上移開，這才看到婆婆站在丈夫的身后呢。她頓時尷尬了。訕訕道：“媽，你來啦！什么時候到的？我剛才睡著了都不知道?！?/br>
    “你怎么能知道？睡得跟頭豬似的?！崩咸隹诰屯背鰝€血淋淋的一大口子。

    劉娜愕然，她勃然大怒，立即朝龔海開火：“龔海，你混蛋。你給我滾出去，你給我滾得遠遠地?！?/br>
    懷里的小人兒才在親媽這兒得到點兒安撫，哇哇哭的聲音，剛剛漸低了那么一點兒，遽爾就被親娘變了調(diào)的叱罵再度嚇著了。他“哇”了一聲，就沒了下文。

    這回別說是劉娜和龔海啊，就是挑起戰(zhàn)火的老太太也有點兒害怕了。她遏制住自己的恐慌，朝劉娜伸出手，一疊聲地說：“給我，我來哄，我來哄?！?/br>
    驚恐的劉娜怎么肯把孩子交給婆婆。她白著臉把孩子緊緊地抱在胸前，驚惶不安、不停嘴地念叨：“六六不怕六六不怕啊?！?/br>
    劉姐上前跟龔海一起把嬰兒床移開，她糾正娜娜抱孩子的手勢，讓孩子在劉娜的懷里能有個更舒服的姿勢。然后她又燙了熱毛巾，拿給劉娜擦拭。

    “劉大夫，你擦擦給孩子喂幾口，或許就好了。”

    “嗯嗯?！眲⒛热螒{劉姐掀衣服幫忙，她只顧抱著孩子哄了。

    母親的懷抱、母乳的滋味，讓驚懼的小人兒得到些安撫?？墒遣砰_奶的奶倉里也沒多少貯備，他吃了幾口就沒有了，換另一邊還是差不多的情況，小人兒又委屈地哭起來。

    劉姐把沖好的奶瓶塞進小人兒的嘴里，有了吃的，暫時止住了哭聲。但吃了幾口就吐了奶嘴，哼哼唧唧地繼續(xù)哭。劉娜沒法，只好任由小人兒叼著ru頭，干吮幾下，哭兩聲，然后再叼住。

    好在孩子的哭聲，最后是慢慢降低下來了。

    劉姐把床頭搖高，又把枕頭放在劉娜的腰背部，讓她能坐得舒服點兒。

    龔海見兒子逐漸安寧下來，拉著自己母親的手往外走。到了電梯間，龔海氣急敗壞地說：“媽，你還是我親媽嗎？娜娜才生完孩子，你說她睡得像豬，明天全省院都知道你怎么當(dāng)婆婆了！你讓我在單位丟大臉了。”

    “我說錯了嗎？我進去那么久，和你說了那么多話，她都聽不見，怎么她兒子那么點點兒大的聲音，她就聽得見了？你啊，龔海，你就是被娜娜這個狐貍精迷暈?zāi)X袋了。讓你滾，你就出來，你還是不是個爺們了？”

    龔海深吸一口氣，換了一個話題說：“你嚇著孩子了?！?/br>
    “我那是故意的嗎？你聽聽你那好媳婦說的什么話，還讓你打我。什么大學(xué)生！”老太太強調(diào)自己的委屈：“就是你弟媳婦只讀了完中，她也不會挑唆你弟弟來打我。”

    龔海則繼續(xù)為自己親媳婦爭辯：“娜娜都沒注意到你進來的?！?/br>
    “是啊，我這個當(dāng)婆婆的沒文化，是個大老粗。她是大學(xué)生，我入不了她的眼。她看不起我，你是今天才知道嗎？”

    越解釋麻煩就越多。龔海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自己就帶娜娜回過家一次，在家只吃了一頓中午飯就離開了，怎么自己親媽對娜娜就那么多意見呢？！今天一早嚴(yán)虹說娜娜的嬌脾氣，會跟自己媽合不來，那真是給自己留臉呢。

    分明是自己媽喜歡沒事兒挑事兒的。

    老太太這么針對劉娜，實在是因為上回龔海帶劉娜回去家里的那次見面。那次讓她從心里往外膈應(yīng)劉娜這個兒媳婦，自己在廚房做飯，她居然能沒眼力見地不去幫忙不說，還在飯桌上嬌滴滴地說自己不會做飯，什么菜也不會做。

    要不是礙著吃飯的人多，要不是顧忌會讓老二媳婦和姑爺看笑話，她都想一口菜也不給劉娜吃，立即把她趕出家門。

    可自己兒子昏頭昏腦，還就認定要跟劉娜結(jié)婚。

    ——難道大學(xué)畢業(yè)生，在省城有房子了，還愁找不到漂亮媳婦嗎？

    老太太當(dāng)時反對無果，就氣狠狠地對兒子說：“我得一碗水端平吧。我和你爸都供你讀大學(xué)了，沒錢給你結(jié)婚了。”

    *

    龔海說服不了親媽，沉著臉站在電梯間不動。老太太做了兩三個小時的火車，再加上公共汽車，最主要是這一下午滴水沒沾牙，現(xiàn)在是又累又渴又餓?？墒亲约菏聭烟ド碌膬鹤?，養(yǎng)大他、供他讀完大學(xué)了，他就都沒想到問自己一句：媽，你吃了晚飯沒有？

    老太太的委屈變成傷心了。唉！養(yǎng)兒子有什么用？兒子養(yǎng)好了，翅膀硬了，飛走了，還不如家里那個只上了完中的兒子呢。

    傷心之下，老太太去按了電梯。

    “媽，你去哪？”龔海下意識地跟著親媽的腳步移動。

    “我回家。我大老遠地過來不受你待見，我怎么那么沒身稱，偏要過來看你兒子。我回去帶你弟弟那孩子去。那還是我大孫子呢。”

    龔海跟著進了電梯。

    老太太怒懟龔海：“你跟我過來干什么？”

    電梯里還有其他人，老太太這么說話，難免就吸引了別人的眼光。龔海沉默不語。

    出了電梯，龔海問：“媽，你沒吃飯吧，咱們吃食堂吃飯了?！?/br>
    “這都什么點兒了，食堂哪里會有飯？”兒子能想到自己沒吃飯，當(dāng)媽/的欣慰之下，語氣就明顯緩和了。

    “我們醫(yī)院的食堂，開到10點的?！?/br>
    “回家下點兒面條了?！崩咸虢o兒子省錢。

    “去食堂了，家里這兩個月都沒做飯的。”

    “??？兩個月沒做飯？你都結(jié)婚了還吃食堂，你娶的那媳婦還是不是女人啊?！?/br>
    “媽。不是沒做飯，是沒在我家里做飯?！饼徍０炎约汉痛笠探慵液匣锍燥埖氖聝赫f了。“這不是方便嘛。不然我們都上班倒班的，哪能有那么多閑空兒，天天做一日三餐的?！?/br>
    “輪著做？”老太太警惕地問。

    “是啊?！?/br>
    “都出一樣多的錢？”

    龔海趕緊回答道：“是是，都一樣多的?！?/br>
    “龔海，你跟我說謊了?！?/br>
    “我沒有?！?/br>
    “我自己養(yǎng)的兒子我自己知道。你真要是出一樣多的錢，你不會說那么多字。就一個‘是啊’就完事兒了。”老太太又傷心了?！拔茵B(yǎng)你這么大，我是吃著你做的一頓飯了，還是喝著你燒的一壺水了？你給我買過一塊rou、一條魚沒有，??？你倒有錢貼補上外人了?！?/br>
    龔海無處可逃避，他就不明白自己每次說點兒小謊兒，怎么就會立即被親媽識破呢。他急忙解釋：“媽，才不是我貼補人家。我沒錢裝地板，都是娜娜他姐夫給掏的錢。那是大幾千塊呢?！?/br>
    “你又說瞎話了?！崩咸疗苾鹤拥募僭??！澳憔筒皇悄苷既藥浊K便宜的人。這話你糊弄外人去，別來糊弄你媽我?！?/br>
    老太太的強勢，讓龔海徹底閉嘴了。他覺得自己沒法跟母親說明白，大姨姐兩口子對自己的關(guān)照，根本就不是自己才添進去的那點兒伙食費能交換的。

    可他的沉默不語，讓疲憊、饑餓交加的老太太更憤怒了。她在去食堂的路上，忍著氣數(shù)落兒子：“你是不是傻？是不是不會算數(shù)??？人家借你一個大數(shù)，你百分百得還回去，然后你填進去的無數(shù)小錢是見不到影的。 ”

    ……

    龔海任她數(shù)落，但就是不吭聲。等到了食堂，龔海去小炒窗口點了一個回鍋rou，又要了一碗黃瓜雞蛋湯，三兩大米飯。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讓老太太吃晚飯。

    “你晚上吃的什么？”老太太一口氣喝掉半碗黃瓜雞蛋湯。等再吃進肚半碗米飯，她頓時覺得自己的精氣神，至少恢復(fù)了一半。

    “你一起再吃點兒吧。我看你眼睛都眍o進去了?！?/br>
    “你吃吧，我吃過晚飯了。”

    “你晚上吃的什么？”老太太又追問了一遍?！澳阍偃ツ秒p筷子，把這個回鍋rou吃了?！?/br>
    “娜娜同學(xué)送的黃豆豬蹄湯，娜娜光喝湯了，剩下的半拉豬蹄都給我吃了?！?/br>
    老太太頓了一下筷子問：“娜娜的什么同學(xué)，怎么又掏錢給她請人，又給她送湯的?！?/br>
    “大學(xué)同學(xué)，她們四個畢業(yè)了就分到一個寢室住著的。我跟你說吧，嚴(yán)虹和李敏輪流給娜娜送湯。花錢請人的是嚴(yán)虹。六六身上穿的和尚服，包的毛巾被等是李敏送的。戴的手鐲腳鐲，是冷小鳳送的?！?/br>
    “倒都挺有錢的。你給人家送什么了？”老太太的語氣里，酸溜溜的感覺，讓龔海不能忽視了。

    “媽——”龔海很不滿地喊了一聲。但他覷著食堂里還有其他吃飯的同志，壓低聲音說：“我能房梁開門灶坑打井不？照你這么說我得和同志都沒有來往，才不會被人家占了便宜?！?/br>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崩咸逃齼鹤印！霸缍甓嗌偃耸窃栽谂笥咽掷锪?？我不說走過的路、吃過的鹽比你多，就是我這50年看過的人、經(jīng)過的事兒，總比你多多了吧？我是你親媽，我還能害你不成？”

    “媽，此一時彼一時?，F(xiàn)在不是□□的時候了。誰能沒有幾個好朋友幫襯呢。你說就昨晚，就全靠了嚴(yán)虹和李敏幫忙。娜娜下午就肚子疼，挺到下班才給我打電話。嚴(yán)虹聽說了，就給送晚飯。然后人嚴(yán)虹就和李敏一直陪著，陪著進產(chǎn)房，幫著娜娜生孩子，一直到最后安頓好。”

    “那你大姨姐呢？她也在省城，怎么不出面照顧她meimei？”

    “她坐月子呢?！?/br>
    老太太噎了一下，然后趕緊端起湯碗喝了一口湯。等順氣了之后，才用大徹大悟的神態(tài)、恍然大悟的語氣說：“怨不得你不說讓你丈母娘來伺候月子啊，感情人家是在你大姨姐那兒忙著呢。你看看你，眼睛都熬得眍o進去了，你丈母娘是不是瞧不見，也就不心疼啊。?。俊?/br>
    “媽，娜娜她mama沒來。她jiejie是剖宮產(chǎn)?！?/br>
    “你沒說假話？”老太太的聲音又拔高了。

    龔海無奈道：“吃了飯我?guī)闳⒛人齤iejie家，你看看她mama在不在?！?/br>
    老太太愣神。然后就開始抱怨劉娜mama：“這也是個狠心的。女兒剖宮產(chǎn)都不露面。”老太太嘮叨了幾句后，又不放心地提醒兒子：“劉娜她mama心太狠，你小心劉娜像了她mama。你別不信。你可不要給人賣吃了，不知道上哪兒要錢。”

    話說到這里，龔海又沉默了。這套從小到大怕他吃虧的教導(dǎo)，二十多年來，伴隨著母親的每一天。以前他認可這個說法。但這套理論實施的結(jié)果，是自己直到離開大學(xué)校門，都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直到看到娜娜她們寢室?guī)讉€人的相處……他內(nèi)心的那羨慕是擋都擋不住的。

    看潘志昨晚連夜熬雞湯，然后送來的時候還說：“彩虹兒喂奶也要喝的?！?/br>
    龔海明白潘志那是不想讓自己說感謝話?？墒亲约褐浪液⒆右驗槟溉樾渣S疸，嚴(yán)虹基本上是不喝什么下奶的湯水。

    還有李敏，人家還是孕早期呢，也跟著熬了一夜。娜娜都對自己說了李敏不讓攥她手指頭的原因。

    這些是真正落到實處的關(guān)心，哪一樣是在金錢上撇得一清二楚，就能得到的幫助。且人家也沒在往來上，少花錢、少送禮占自己的便宜啊。

    對了，還有冷小鳳，她也是一樣的。上午來了就先給孩子檢查身體。下午上班前又過來一趟，那么小心輕柔地給孩子戴上手鐲腳鐲，把長命鎖交給劉娜收好。

    “這個等大一大再戴。戴的時候得有人看著?！?/br>
    各科護士長送來的份子錢是同志來往。她們仨對娜娜母子是從吃穿到生命安全、身體健康等細節(jié)處的真正關(guān)心。

    老太太見兒子用沉默來回答自己，恨鐵不成鋼地用筷頭子敲了一下兒子的手背?！澳悴灰梦业脑挳?dāng)耳旁風(fēng)。你等吃夠虧了，你就知道厲害了。”

    “我沒當(dāng)耳旁風(fēng)，我聽著呢?！?/br>
    “是嗎？那我問問你，你家誰管錢？”老太太盯著龔海問。

    *

    劉娜等龔海和他mama出去后，眼淚立即就刷刷地往下流。劉姐趕緊勸她：“劉大夫，你這剛生完孩子，坐月子可不能哭。眼睛會烙下毛病的。”

    劉娜氣得手抖，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淚，她懷里的孩子大概是感覺到了母親的不安，棄了ru頭，又開始哭起來。

    “劉大夫，你可不能再哭了，你看孩子都被你影響了。”劉姐一邊勸一邊用毛巾給她擦眼淚。好算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劉娜收住了哀泣。

    “劉姐，你說有像她那么說話的人嗎？”劉娜很委屈。

    “你現(xiàn)在不能生氣。你才開奶，要是回奶了，孩子遭罪的。你先想著孩子吧?！?/br>
    “怎么可能不生氣?！?/br>
    “我看龔大夫是明白人的，你犯不著生氣的?！眲⒔氵m度地提醒劉娜：“讓龔大夫和他mama說說，應(yīng)該也就沒事兒了。反正她也不和你一起住，過幾天就走了的。”

    “你跟龔海說，讓她明天就走。我可不想在家里看到她?！?/br>
    “這個……”劉姐猶豫起來。

    “等她走了我再出院?！眲⒛荣€氣，“你一會兒替我告訴龔海，不然我就去李敏的辦公室去住。”

    劉姐沒敢立即答應(yīng)。

    “你去把門插上，關(guān)燈。誰敲門你也別給開?！眲⒛葰馄饋碚f：“不然你就回產(chǎn)科去吧?！?/br>
    劉姐猶豫了一下，到底聽從了劉娜的吩咐，過去插門、關(guān)燈了。嘴里還與劉娜套近乎：“咱倆都姓劉，我肯定是要幫你的。你怎么說我就怎么做。”

    慢慢哄著劉娜消了氣。

    龔海帶他mama在食堂吃完飯回家。

    “媽，你要不要洗個澡？家里裝了熱水器。”

    “我的換洗衣服都在醫(yī)院呢。”

    “那你先洗澡，我去給你取了。最多也就十五分鐘就回來了。”

    “行啊?！?/br>
    “那個你把淋浴間的門插好，娜娜她jiejie家有我們家的鑰匙。”

    老太太皺眉，想說兒子幾句，但見兒子去陽臺調(diào)水溫，便把到了嘴邊的話留在肚子里。心里提醒自己要記得，明個兒一定要跟兒子好好說說：這過日子一家是一家的，混在一起像什么樣子，

    *

    龔海回到婦科12病室，卻見房間黑乎乎一片。推門，門在里面插上了。完了，娜娜生氣了！

    “娜娜，娜娜?！饼徍Ｐ÷暯虚T。他有心大聲點兒，又怕驚著兒子了?？伤@小聲兒，里面劉姐聽到了不敢吭聲，劉娜半坐著、摟著兒子裝沒聽見。小人兒一會兒吮兩口，哼唧幾聲再吮兩口。一旦劉娜想把他放下來，他就提高聲音要哭……

    9點正，婦科的值班護士開始清理探視患者的來訪者，要鎖病房門了。

    “龔大夫，你站在門口干什么？”

    “嗯，沒事兒，我想抽支煙。”

    “去樓到那邊抽。”

    “好。一會兒去?！饼徍０咽掷锏臒熀杏秩M褲兜里。

    *

    婦科病房門上鎖了。值班護士帶著實習(xí)生回到辦公室。

    “那個龔大夫還在門口站著呢?！睂嵙?xí)生沒話找話?！皼]見著他去樓道抽煙啊。”

    帶教的值班護士三十多歲了，她笑著說：“你信他抽煙的話？他是給趕出來的。你看著吧，他不在門口站一夜算是好的?！?/br>
    實習(xí)護士吃驚地瞪大眼睛。

    *

    12病室，劉姐悄聲說劉娜：“劉大夫，把孩子給我抱著吧。你這么坐一宿，以后會腰疼一輩子的?！?/br>
    劉娜也真的累了，可她把兒子遞給劉姐，看著劉姐在暗中立即把奶嘴塞進孩子的嘴里，看著抱著孩子在屋里地下轉(zhuǎn)圈，看著孩子只有微弱的哼唧聲，她就那么半坐著就睡了。

    門外，龔海站不住了，一天一夜沒合眼的他，靠著門坐下來，歪著腦袋睡著了。

    龔海家里，老太太早洗完澡了，算算時間都不止15分鐘了。可是兒子沒回來，她只好又把臟衣服穿回身上。心里暗罵劉娜不懂事兒，不定又用什么借口絆住了兒子。

    *

    夜深了，龔?？恐》块T睡著了。婦科的值班護士拿著盤鑰匙走過來。她推推龔海說：“龔大夫，醒醒。醒醒。”

    “嗯？”龔海被推醒了。他突然間覺得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你不能在這兒坐著睡，你這樣會生病的。你回家去吧。”

    龔海搖頭，自己要敢這么走了，哪怕平時娜娜都會鬧得沒完沒了的。何況她剛生完孩子呢。

    “唉！”值班護士挺同情龔海的?！澳阏疽贿吶??！?/br>
    龔海聽話地走到一邊。

    “劉大夫，查房。”值班護士敲門：“量體溫了?！?/br>
    劉姐趕緊過去開門。

    值班護士進門，按亮日光燈，劉姐趕緊去遮住孩子的眼睛。護士從左胸口袋里抽出體溫計遞給劉娜，說：“夾五分鐘?！?/br>
    “好?！?/br>
    “有什么不舒服的沒？”

    “沒有?！?/br>
    “有事兒你要說啊，這屋里就你一個人住，陪護要是睡著了，會耽誤事兒的?！?/br>
    劉姐趕忙說：“我今晚不睡?！?/br>
    龔海從敞開的病室門口溜進去。劉娜看在值班護士的份上沒有立即發(fā)飆。她問護士：“可以了嗎？”

    “差不多了?！?/br>
    “36°5 。體溫正常?！?/br>
    等值班護士走了，劉姐立即端了臉盆出門。劉娜則指著龔海低聲呵斥他：“你還回來干什么？”

    “娜娜，你別生氣。我替我媽給你道歉，她那么說你不對。”

    “你道歉有什么用！她不會認為自己說錯了的。我上回去你家，她看我的眼神就不對。你當(dāng)我傻，你當(dāng)我看不出來嗎？”

    龔海困窘：“沒有沒有，你這么聰明，怎么會傻。不過，娜娜你真別生氣，你這時候真不能生氣的。反正我媽在咱們家也住不了幾天，是不？”

    “不是。等她走了我再回家。我明天找蘇主任，看能不能在這兒多住幾天。不行我就搬去李敏的辦公室去住?！?/br>
    龔海在心里哀嚎，完蛋了，娜娜的小脾氣發(fā)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