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海抱著孩子去了護士辦公室。幾個值班護士圍過來看新生兒。

    “哎呀，這小模樣長的真好?！?/br>
    “這孩子胖乎乎的, 多重?。俊?/br>
    “六斤六兩。”龔海帶了一點兒小得意回答。

    “六六大順啊。哎, 看看哪屋還有好床位？順產(chǎn)一般24小時就可以出院了?！?/br>
    “去婦科吧, 婦科才倒出來一個小病室。”一個護士提議。

    “你不怕婦科護士長咬你？”另一個笑著提醒。

    “龔大夫, 你是想去婦科那個單間，還是在產(chǎn)科這邊的10人大病室擠？”提議的那個護士等龔海拿主意。

    這還用說么？！

    “那到時候你別忘了說、說是你自己要求的啊。”夜班護士是不敢正面剛護士長的。

    “好好?！饼徍＜认胍獘D科的單間, 可又內(nèi)心膽怯，他也不敢正面剛婦科的護士長。任何科室的護士長他都不敢。他吶吶道：“那個，嚴(yán)虹和李敏都在產(chǎn)房呢, 護士長會不會給她倆面子？”

    “有嚴(yán)大夫在就夠了。她現(xiàn)在是婦科大夫的?！?nbsp;另一個護士立即在病歷本上寫上劉娜的床位。

    剩下兩個實習(xí)護士，還圍著孩子看稀罕。

    “這孩子長得真漂亮?！?/br>
    “你說他和嚴(yán)大夫的兒子都長大以后，哪個更漂亮？”

    “那誰能知道呢?！?/br>
    龔海等劉娜的床位安排完了，對年齡偏大的護士說：“你幫我抱下孩子，我打個電話回去?！?/br>
    “我們科這個電話只能打內(nèi)線?！?/br>
    “知道。”龔海把孩子交給護士?！拔掖蚧丶?，劉娜她jiejie等著呢?！?/br>
    電話鈴只響了一聲, 就被接起來了。里面穿傳出霍博士急叨叨的問話聲：“龔海嗎？娜娜怎樣了？”

    “順產(chǎn), 一會兒就可以出分娩室了。”

    “好好。孩子怎么樣？”

    “六斤六兩的胖小子?！饼徍ＰΦ米旖强炝训蕉淞?。

    “恭喜你啊。明早我給你們送飯?！?/br>
    “謝謝姐夫。”

    霍博士撂下電話, 就聽身后問：“娜娜怎么樣了？”

    劉紅披著衣服出來了。她擔(dān)心meimei, 哪怕必須得留在家, 她也睡不著、躺不安穩(wěn)。但外面下著小雨, 她更不敢冒雨去醫(yī)院。年幼住在北屋的經(jīng)歷，在她的身體里留下了不淺的印跡。她那時為了照顧meimei, 一直是自己靠墻睡的。

    她要靠著這個月子把身體調(diào)養(yǎng)過來, 實在沒想到娜娜比預(yù)產(chǎn)期提前了十天生產(chǎn)。雖然已經(jīng)是五月下旬了, 她仍舊穿著毛衣毛褲捂著呢。

    “你怎么出來了，快回去?！被舨┦棵Π哑拮油葑訐??！澳惴判暮昧?。娜娜順產(chǎn)，生了一個六斤六兩的胖小子?！?/br>
    “那可太好了?！眲⒓t高興，她順著丈夫的簇?fù)砹Χ绒D(zhuǎn)身，抬手抹掉眼角悄悄涌上來的淚珠。

    “我都說了不用擔(dān)心的。今晚正趕上冷小鳳的大姑姐吳雅值班，有她接生，還有嚴(yán)虹和李敏在那兒陪著，她倆都能進分娩室的?！?/br>
    “那我也不可能不擔(dān)心啊。”劉紅的臉上掛著笑，但她的眼淚卻止不住。

    “你關(guān)心則亂了。趕緊上床歇著。”霍博士把妻子掫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又去洗手間拿了毛巾回來，邊給妻子擦眼淚邊說：“有嚴(yán)虹和李敏在娜娜跟前守著，不論她是順產(chǎn)，還是要做手術(shù)，都不會委屈了娜娜，是不是？這都是原來咱們商量好的，對吧？再說你就是過去醫(yī)院，也只能在走廊里等著?！?/br>
    劉紅過了最初的激動，漸漸平靜下來。她擦干凈眼淚，笑著對丈夫說：“啟明，娜娜多虧了大家?guī)兔α?。?/br>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室友。你快睡吧，一會兒孩子要吃奶，你又不得睡覺了?！?/br>
    “嗯。你也去睡吧?！?/br>
    “好。我看看星星尿了沒，換了尿布再睡。”霍博士繞去雙人床的另一端，打開孩子的襁褓，伸手摸了一把：干的。

    “睡覺吧。”霍博士又給妻子拉拉被角，關(guān)了臺燈，自回小房間睡覺。這一晚他從醫(yī)院回來就守在電話機邊上，生怕龔海打電話回來說要做剖宮產(chǎn)手術(shù)。

    阿彌陀佛，姐倆總算有個順產(chǎn)的了。他可不想妻子在剖宮產(chǎn)術(shù)后的月子里，還要再cao心小姨子了。

    *

    劉娜這一胎生得是非常非常地順利了，除了嚴(yán)虹被捏腫的手指頭，別的居然沒有什么額外的損傷。

    李敏和實習(xí)生費勁地扶穩(wěn)平車，嚴(yán)虹和吳雅把劉娜扶上去。

    吳雅吩咐實習(xí)生：“你去護士辦公室問問，劉大夫去幾病室？”

    實習(xí)護士立即過去了。

    嚴(yán)虹對吳雅說：“你先幫我們看著娜娜，我倆去把衣服換了?！?/br>
    “好?！?/br>
    李敏和嚴(yán)虹換了衣服回來，吳雅已經(jīng)回去分娩室了，實習(xí)護士扶著平車，在待產(chǎn)室門口等著她倆呢。

    “李主任，嚴(yán)老師，劉大夫要去樓上婦科的12病室。那是今天騰出來的，沒有人住?！?/br>
    “好。謝謝你啊。”

    嚴(yán)虹推車，李敏趕緊走前幾步打開門，她想先走幾步去按電梯，卻看到龔海抱著孩子等在門外。

    “你怎么在這兒呢？怎么不去病室？”李敏問龔海。

    “我剛才在護士辦公室等著來的?！饼徍０押⒆咏唤o李敏抱，接替了嚴(yán)虹的位置推車。嚴(yán)虹提起他腳下的產(chǎn)婦標(biāo)準(zhǔn)配置包，跟著往電梯間去。

    凌晨4點鐘，除了他們這一行人，再無使用電梯的。

    到了12病室，龔海把平車推到最里面，又憋著勁兒把劉娜抱起來，嚴(yán)虹趕緊放下手里的東西，把平車撤走。龔海把劉娜放到床上，又給她蓋好被子，然后趕緊把平車送回產(chǎn)科。而嚴(yán)虹也出去找護士要東西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和一個護士抬進來一張嬰兒床，床上放著屬于新生兒的、配套的干凈嬰兒被褥。

    李敏則一直抱著孩子，等嚴(yán)虹整理好嬰兒床了，才小心地把孩子放到嬰兒床上，然后提了暖壺去打水。

    在婦科住還有一個好處，不用把孩子放在新生兒室集中托管。

    “敏敏，不用給他喝熱水。我剛才去要了一瓶葡萄糖。你把奶瓶燙一下就行?！眹?yán)虹開口阻住想用兩個奶瓶折水的李敏。

    “好。”李敏依言燙了奶瓶，又往塑料盆里倒了小半盆的熱水。嚴(yán)虹接過奶瓶往里倒了30ml的葡萄糖液，然后放到洗臉盆里隔水溫?zé)崞咸烟撬?/br>
    劉娜疲倦地躺在床上，不眨眼地看著李敏和嚴(yán)虹忙乎。龔海送了平車回來，見她倆在給孩子喂水。

    剛離開母體的新生兒，努力地吸吮奶瓶里的葡萄糖水，龔海和劉娜已經(jīng)看呆了。嚴(yán)虹從產(chǎn)婦的標(biāo)準(zhǔn)包里，翻出一條新毛巾，用那半盆熱水洗了，要給劉娜擦臉，龔海趕緊接了過去。

    新生兒很快就沒勁兒，李敏把奶嘴從孩子的口里□□。小人兒好像在回味一般地咂嘴。李敏把孩子斜立在肩膀處，輕輕給孩子拍奶嗝。

    “喝了多少？”劉娜問。

    嚴(yán)虹接過奶瓶對著日光燈看看說：“差不多有10ml。先這么多了。”

    李敏把拍完奶嗝的孩子放回嬰兒床，嚴(yán)虹上手幫著收拾排了胎便的孩子。倆人好一頓忙乎，才把小人兒整利索了，包好了毛巾被，再蓋上小被子。

    她倆忙乎完了，洗了粑粑戒子回來的龔海向李敏和嚴(yán)虹道謝：“謝謝師妹了。要沒有你倆幫著，我和娜娜還不知道該怎么心慌呢。謝謝謝謝?！?/br>
    “龔師兄客氣了?！?/br>
    “龔師兄，你mama什么時候過來？”李敏問。

    “原來說這星期天到的。我等天亮了回去打電話?！?/br>
    劉娜今天生產(chǎn)比預(yù)產(chǎn)期提前了一周多，這也是大家沒有想到的。

    “你mama退休了嗎？”嚴(yán)虹問。

    “還沒有。要年底才退休的?！?/br>
    嚴(yán)虹就建議他道：“要不你還在婦產(chǎn)科找個人幫忙吧。一天也就20塊錢，省得你mama再請假了?！?/br>
    龔?？匆谎圻@一會兒功夫就已經(jīng)睡著的劉娜說：“我得問問娜娜肯不肯?！?/br>
    嚴(yán)虹則道：“就娜娜那嬌脾氣，你以為你媽來了她們能處好嗎？你趁早請人。”

    龔?？s縮脖子，可嚴(yán)虹盯住他不放。他見躲不過去、就硬著頭皮很無奈地說：“錢都在娜娜手里，我說了不算?！?/br>
    嚴(yán)虹氣結(jié)。伸手指點著龔海，說不出話來。

    李敏忍不住笑出聲。

    龔海很尷尬地解釋：“娜娜懷孩子，她想怎么地就得怎么地。她也不是不給我錢，就是，就是一定得她同意了才能花錢?！?/br>
    看龔海挺不好意思的那樣子，李敏覺得自己笑得不厚道了。她欲蓋彌彰地解釋道：“龔師兄，我不是笑你。彩虹兒，趕緊給我找個地方睡覺去。我今天上午還有個膠質(zhì)瘤的手術(shù)呢?！?/br>
    嚴(yán)虹擺擺手說：“我出錢請人，就當(dāng)給你們倆的添子之禮了。敏敏，走，咱倆找個地方歇會兒去。”

    李敏跟著嚴(yán)虹出去了，龔海插上房門。他關(guān)了一半的日光燈，然后坐到劉娜的床邊，趴在嬰兒床的護欄上，看睡著的龔健。

    真像個小猴子一樣，紅乎乎的。

    他看不出來孩子哪里長得好，也看不出來哪里漂亮。但從他抱到孩子的一瞬間，他心里的想法就是：我有兒子了，我有兒子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兒子健康，最奢侈的想法就是希望兒子一生順?biāo)臁?/br>
    六六大順！

    *

    吳雅在早上交班會之后，就過去兒科找冷小鳳。

    “小鳳?！?/br>
    “大雅姐，有事兒？”交班會后，小鳳正準(zhǔn)備去查房，事情多著呢。

    “劉娜今早3點生了。”

    “真的！你接生的？”

    “是啊。正好趕上我的班了。順產(chǎn)。6斤6兩的男孩子，評分是十分。長得還挺好看的。”

    “那可太好了。我一會兒忙完了就過去你們科看看?！?/br>
    “在婦科的12病室。昨晚嚴(yán)虹和李敏陪產(chǎn)的?！眳茄盘嵝训芟眿D。

    “好，謝謝姐?！崩湫▲P領(lǐng)情。

    “不客氣。你月份大了，多加小心。”

    “嗯。”

    ……

    龔海要12病室的時候，想得很美好的：有嚴(yán)虹和李敏在，婦科的護士長怎么也會賣點兒面子。但他沒想到她倆離開了就沒回來。

    劉娜對他這想法嗤之以鼻：“彩虹兒肯定要回家喂奶。敏敏得參加早會交班啊?！?/br>
    他倆這樣擔(dān)心，是因為早上來查房的婦科大夫，與龔海認(rèn)識，那大夫?qū)λf：“龔海，你牛啊。你不怕護士長趕你啊。要不是先跟她說好，她可是六親不認(rèn)的?！?/br>
    一句話說得龔海心生忐忑。

    早會的時間快到的時候，12病室敲門進來一個穿著護理員統(tǒng)一服裝的女人。她進屋就自我介紹道：“龔大夫，嚴(yán)大夫讓我過來照顧劉大夫一周。她已經(jīng)給錢我了。我姓劉，你叫我劉姐好了?！?/br>
    劉姐三十多歲的樣子，見龔海不在狀態(tài)、還有些發(fā)傻的呆樣，就拿起暖壺去打水，回來洗了毛巾給劉娜擦臉，然后又給孩子換了尿布。

    “龔大夫，龔大夫。”劉姐的手在他眼前劃拉了兩下。

    “做什么？”

    “你看你是回家再取一個盆子來，還是去產(chǎn)科再買一個盆。孩子洗尿布的盆子和洗臉的盆子得分開。大人和孩子的也不能混用?！?/br>
    “你去產(chǎn)科再買一個吧。”龔海從劉娜的錢包里，掏出10塊錢給劉姐?！皦虿?？”他這回明白了為什么大姨姐出院帶回家三個塑料盆了。

    “夠了，我再去醫(yī)院的小賣部那兒買一塊肥皂。孩子的尿布要立即洗出來，不然攢到下午就曬不干了?！?/br>
    “嗯嗯，麻煩你。”龔海一夜未睡，現(xiàn)在他的腦袋暈乎乎的，自己都知道是不怎么轉(zhuǎn)個。

    *

    婦科早會交班，夜班護士念完常規(guī)的交班事宜，很沒底氣地說：“護士長，昨天倒出來的那個12病室，口腔科劉大夫住進去?！?/br>
    護士長立即不高興了：“我不是說了要盡可能把患者放在一個病室，不要搞得每個房間都有人嗎？”

    “產(chǎn)科那邊沒床了?！敝蛋嘧o士小小聲說：“是ct室龔大夫推車，嚴(yán)大夫和神經(jīng)外科李主任陪著送過來?！?/br>
    蘇穎立即圓場道：“占了咱們科的床位可不能白占，得讓我龔師弟請客。”

    夜班護士感激地看向救場的蘇穎，她不敢在護士長跟前再說話了。

    護士長看看蘇穎，末了嘆氣道：“主任，你……”

    “還有事兒沒有？沒有就散會?！?/br>
    蘇穎喊完散會，摟著護士長的肩膀往外走，邊走邊說：“護士長，走，陪我去看看新生兒。這幾個都是我?guī)煹軒熋玫?，你看我的面子啊?！?/br>
    “我昨天才收拾出來的單間?！弊o士長不滿。

    “他們明天就出院了?！?/br>
    12病室距離護士辦公室很近，這一會兒的功夫，倆人就到了門前。蘇穎簇?fù)碜o士長進去，龔海看見倆人，趕緊站起來打招呼：“護士長，師姐?！?/br>
    劉娜半靠在床頭，也跟著龔海招呼倆人。

    劉姐在給孩子喂水，抬頭笑著招呼道：“蘇主任、護士長，你們來看孩子啊。”

    蘇穎笑著說：“是啊。這是我?guī)煹軒熋?，劉姐你上心一點兒?！?/br>
    “蘇主任放心，我這人干活一向是很認(rèn)真的?！?/br>
    護士長卻冷著臉說：“要不是你們師姐面子大，我現(xiàn)在就把你們攆去樓下走廊加床?！?/br>
    “謝謝護士長，謝謝師姐。”龔海態(tài)度非常好，說什么都沒所謂的，不攆就成。

    護士長訓(xùn)完龔海和劉娜，俯身去看劉姐懷里的新生兒，不等蘇穎說什么呢，她眼里的笑意立即滿得要溢出來了。

    她很歡喜地贊道：“這孩子頭發(fā)好，一看就是孕期營養(yǎng)好。這小模樣也不錯。有六、七斤吧?！?/br>
    “六斤六兩?！?/br>
    “六六大順啊。”蘇穎和護士長異口同聲。

    新上任的父母親聽了這話很高興、很開心。

    護士長逗了一下孩子，說：“孩子缺什么過來找我，婦科也有不少產(chǎn)科的東西。我跟你倆說好，不是看你倆，是看這孩子啊?！?/br>
    蘇穎在一邊笑著不說話。她知道護士長的習(xí)慣，看了新生兒就會心軟。只要有床位，能騰挪開，產(chǎn)科借床基本都能借著。百試不爽的一招，何時拎出來用都好使。

    龔海謝了又謝，護士長朝他點點頭便出去了。

    蘇穎仔細(xì)問診，然后給劉娜檢查了zigong回縮情況，說：“都挺好的，沒什么事兒。你盡量早點喂孩子，沒有也讓孩子多裹裹，能刺激你早點兒泌乳。”

    “嗯?！?/br>
    “我今兒有手術(shù)，有事兒去手術(shù)室找?！碧K穎交代了一句急急忙忙地離開了。

    *

    十一點左右，小艷提著兩個保溫桶，來給劉娜送雞湯、小米粥和煮好的雞蛋。龔海趕忙過去幫著小艷盛湯舀粥。

    “龔叔，敏姨家穆叔讓我meimei買了豬蹄，都已經(jīng)燉上了，晚上會給娜姨送豬蹄湯過來。”

    “那你回去先替我說聲謝謝?！?/br>
    “好。早上的雞湯喝完了嗎？”小艷去拎放在一邊的保溫桶。

    “她喝了一半，剩下的我看涼了也沒處熱，我就都喝了。”

    小艷抿嘴笑：“潘叔盛湯的時候就說給你也帶份了?！?/br>
    劉娜的月子飯由李敏家和嚴(yán)虹家給包了，龔海的早飯是霍博士送來的，他已經(jīng)跟霍博士說好了，他這兩天就在食堂來病房賣飯的餐車買了，省得霍博士要照顧劉紅還得給自己送飯。

    明天上午就能回家，等回家就好了。娜娜姐倆可以吃一樣的月子飯，自己和連襟去食堂買就可以了。

    龔海盤算得挺好的，可等天擦黑的時候，他母親提著大包小包，敲開了12病室的門。

    “媽，你怎么來了？”

    老太太看自己兒子的雙眼都眍o下去了，那嬰兒床還空著，劉娜卻躺著睡大覺，立即抬高聲音說：“你早上打電話說娜娜生了，我這不就趕緊過來了。孩子呢？”

    老太太的聲音不小，劉娜兀自酣睡未醒。老太太見自己這么大的嗓門都沒驚醒兒媳婦，立即就拉下臉了。

    “抱去洗澡了。”龔海接過親媽提著的東西，小聲提醒道：“媽，你小聲點兒。別把娜娜吵醒了。”

    老太太一屁股坐在靠門的空床上，一手搭在那些包裹上，另一手的指頭就點到龔海的額頭，氣咻咻地說：“你光顧著心疼你媳婦，不知道體貼你老娘。我早晨接了你電話就請假，大包小包勒得手指頭發(fā)紫。你還嫌棄我？”

    龔海不滿：“我哪是嫌棄你？！娜娜三點多生的孩子，差不多一夜未睡，今天醫(yī)院又有不少同志過來看她娘倆，她又要抽空給孩子喂奶，才睡了一會兒的?！?/br>
    “有了媳婦忘了娘?！饼徖咸c了兒子一下，但看兒子真不高興，也就壓低了聲音問：“娜娜她mama什么時候過來？”

    “啊？她mama過來干什么？”龔海沒明白。

    “伺候月子啊。” 龔老太太說得理所當(dāng)然。“她mama退休了，不像我還要等年底。她過來帶孩子，帶到年底就行。等我退休了，我把孩子接回去給你帶?！?/br>
    龔海目瞪口呆。他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回話。大姨姐都快滿月了，丈母娘也沒來朝面，指著她來給自己帶孩子？做夢吧。

    可是母親要把自己兒子帶走，嗯，做夢去吧。

    “怎么，她不肯來？”

    “我不用她帶我兒子。”龔海去過劉娜家一次。觀感很不好。重男輕女的人家不少，但像劉娜家那么明顯的，也不多見。而且他不覺得嬌寵長大的小舅子將來會比劉娜出息，跟大姨姐劉紅就更沒法比了。

    “你是不是傻？”龔老太太的手指頭點到兒子的腦門上。“娜娜得十一后上班，前后算上她才帶幾個月？怎么就不行了？”

    “媽，娜娜她弟弟還沒高考呢?！?/br>
    “還考？考了兩年都沒考上，不是讀書的哪塊材料，趁早上班去。你看你弟弟不久上班去了?！?/br>
    “媽，人家的事兒，咱們別管。”

    “我是不想管啊。但這不是耽誤咱家的事兒了嘛?！饼徖咸肓讼胝f：“要不你十一把孩子給我送回去，你倆補我兩月工資。我給你帶孩子?！?/br>
    “不用你帶。我自己帶?！饼徍ｊ衿饋怼?/br>
    “你不上班了？”

    “有托兒所呢?！?/br>
    “那怎么行？這是我孫子！可不能一個阿姨看十好幾個孩子，尿布熥了屁股都不給換。不行?！?/br>
    兒子只出生了十六個小時，但龔海就守著看了十六個小時。他閉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態(tài)度就更堅決了。

    “我自己的兒子自己安排。媽，你別cao心我了?！?/br>
    “你這不識好歹的。你弟弟家的孩子，求我?guī)叶紱]帶呢?！?/br>
    龔海只搖頭。

    12病室的門被推開了，劉姐抱著孩子回來了。她看一眼龔海和老太太，倆人之間的緊張氣氛，令她把到嘴邊的招呼咽下去了。她默默地把孩子放到嬰兒床上。

    跟過來的龔老太太，很不滿地問：“怎么這時候洗澡？”

    劉姐好脾氣地回答她：“這孩子才打了場巴巴糜子。不洗不行的?！?/br>
    “不會洗感冒了吧？”

    劉姐假裝沒聽到這問話。這份工作有時候就得會裝聾作啞。

    老太太沒等到回答，也沒著惱，她的心思全在嬰兒床的孩子身上。她滿臉稀罕地想抱孩子：“哎呦，我孫子長得可真周正?！八仡^對湊過來的龔海說：“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的。”

    劉姐看看新生兒，再看看龔海，心說這老太太眼神不怎么地啊。這孩子像親媽像得多明顯啊。

    龔海伸手?jǐn)r住他mama。

    “媽，你坐了半天車，外面那些人多臟啊，你先別抱孩子?！?/br>
    老太太訕訕地縮回手。掃一眼端著尿布出去的劉姐，問兒子：“這人干嘛的？”

    “專門伺候月子的?！?/br>
    “你花錢雇的？”老太太壓低聲音問。

    “不是，娜娜同學(xué)花的錢?！?/br>
    “人情不用還了？”老太太生氣。“你是不是傻？現(xiàn)放著不花錢的人不用？”

    “媽——你小點兒聲，吵醒孩子了?！饼徍０阉鹠ama拖到門口的光床板上坐，順手關(guān)了一半的日光燈。

    “我結(jié)婚的時候你不是說了以后不管我了，那你就別管好了?！?/br>
    “你讓我當(dāng)沒生你這個兒子？”

    龔海不是善辯之人，他愣愣地看著親媽光咔吧嘴，遞不上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