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慕20
李敏回到自家的單元口, 見嚴虹抱著孩子、指揮小艷把嬰兒車折疊起來。小芳站在一邊, 緊握謝蘇寶的手看熱鬧。 “李姨?!敝x蘇寶先看到李敏。 李敏過去拉住謝蘇寶, 對小芳說:“跟你jiejie一起抬吧?!?/br> 嚴虹把孩子換了一個方向抱, 對小艷說:“那別折了,趕緊抬上去了。我得在二樓歇一會兒?!?/br> 小艷和小芳立即抬車上樓。 到了二樓,嚴虹把孩子放進車里,喘均了氣, 對拉謝蘇寶上來的李敏說:“你怎么送個錢送了這么久?我還以為你早回家了不散步了呢?!?/br> “聊天了。抱不動了?” “是啊。你倆先上去吧?!?/br> 謝蘇寶圍著嬰兒車不動。小艷上樓把門打開,下來要抱潘嘉。潘嘉扭著身子不給她抱。 嚴虹舒展一下胳膊說:“我在, 他不會跟你抱的。你等我歇口氣,抱他上去了?!?/br> 她們這些人站在樓梯上, 就聽樓下傳來腳步聲。李敏就說:“彩虹兒, 我們得把路讓開。” 趴在嬰兒車邊跟潘嘉拉手玩的謝蘇寶,突然直起腰喊:“爸爸, 我爸爸我mama來了。” 先上來的是潘志。后面跟著蘇穎、謝遜。 “抱不動了?”潘志上來就問。 嚴虹翻白眼:“你兒子太沉了。我當初就不該笑話你同學的孩子太胖。” 潘志笑:“等我回家洗了手再下來抱他。師姐師兄,進屋坐會兒了。” “不了, 回家洗澡換衣服。你洗完澡換了衣服再抱孩子了。”謝遜說完朝謝蘇寶招手:“兒子,回家了。明天再來玩。爸爸手臟, 你自己下樓。” 李敏拉過謝蘇寶。“走啦,李姨送你下樓,明晚你再來玩?!?/br> 謝蘇寶挺舍不得好玩的潘嘉, 但還是很乖地把手給李敏, 對潘志和嚴虹說:“潘叔嚴姨再見?!?nbsp;然后還朝潘寶寶說了聲“再見”。 嚴虹搖搖兒子的胖爪子, 替兒子說:“哥哥再見?!?/br> 李敏跟在謝遜的后面, 把謝蘇寶送下樓。 蘇穎就說:“今晚給師妹添麻煩啦?!?/br> “師姐見外了。寶寶很乖的。明晚再帶他過來唄?!?/br> “好。” “李姨再見。”小小子很有禮貌,自動走去父母的中間。 謝遜朝李敏點點頭,交代了一句:“這兩天有事兒找我?!?/br> “嗯?!?/br> 李敏看著一家三口走了,轉(zhuǎn)身進樓。卻見嚴虹母子還在二樓沒挪窩,卻多了一個珍珠在跟潘嘉玩。而王大夫家的門,開了一個不大不小、只容珍珠溜出來的縫隙。 珍珠輕輕摸著潘嘉的小rou手,點著手背上的rou窩,臉上全是歡喜的模樣。 “嚴姨,他好多rou啊。李姨好?!?/br> “珍珠也好。我們珍珠越長越漂亮了啊。”李敏驚嘆小姑娘的美。 珍珠抿嘴笑笑,注意力還是在潘嘉手背上。 她離潘嘉太近,絲毫沒發(fā)現(xiàn)危險靠近她了。嚴虹扶著車把站著來不及制止,李敏就在珍珠的驚呼聲里看到潘嘉一爪子上去,那速度只能用迅雷不及掩耳來形容。 潘嘉的左手捏住了珍珠輕戳自己手背的那幾根白嫩的手指頭,然后流著吃水露出無齒笑容。幸好他剛夠四個月,要是加多十幾、二十年簡直沒眼看了。可他一邊笑一邊把小姑娘的手指頭往自己嘴邊拉,力氣之大捏得小姑娘變臉,也拉得小姑娘湊近他了。 “疼!疼!寶寶快松手?!闭渲楸粐樦恕?/br> “寶寶松手。”嚴虹一邊喊兒子,一邊彎腰去膈肌他腋下的胖rou。沒想到潘嘉呵呵笑著,美了吧唧的就是不肯松手。另一只手還胡亂揮舞,抵擋他親娘阻礙他美味進口的那只手。 珍珠從開始的被嚇著變成真疼了。小姑娘眼淚含在眼圈,要哭出來了。 小艷站在嬰兒車的另一邊。她伸出一個手指頭,連著抓撓幾下潘嘉的胖肚皮。潘嘉立即咯咯地笑著松了手。珍珠看潘嘉笑得可愛,含著眼淚笑了,她也伸手去劃拉小人兒的肚皮。 李敏驚呼:“潘寶寶啊,你的癢癢rou在胖肚皮上啊。” “他腳心也怕癢?!毙∑G補充。 嚴虹看兒子笑得太歡,伸手把孩子從車里抱出來:“傻小子,別笑了。再笑該漾奶了?!?/br> 珍珠舍不得地拉著小小子的胖手不松,小小子在嚴虹的懷里撲騰著要找珍珠玩。李敏看嚴虹要抱不住的樣子,鑒于潘嘉亂踢的胖腳丫的力氣,她趕緊躲他遠遠的。 “彩虹兒,你還是把他放車里吧?!崩蠲艚ㄗh嚴虹。 潘嘉在嚴虹懷里不停地掙扎,他的胖腳丫踢著珍珠的頭發(fā)了。珍珠只小小地躲閃一下,還是沒舍得松小人兒的胖手。嚴虹只好半轉(zhuǎn)過身體,別讓孩子踢實了。 潘志頭發(fā)濕漉漉地下來了?!敖o我了。你這壞小子,又欺負人了?!?/br> 胖小子撒歡地笑著,朝父親的懷里伸手。珍珠拉不住胖小子,無奈地松了手。潘志抱了兒子轉(zhuǎn)身上樓。小艷和小芳抬著嬰兒車跟在后面, 李敏問珍珠:“珍珠,你mama知道你出來嗎?” 珍珠搖頭,拉開留有一道縫的門,鉆回家里去了。 李敏跟在嚴虹的后頭上樓。 潘志站在家門口招呼她說:“師妹,過來坐坐了。有話要轉(zhuǎn)告你?!?/br> “好啊。小芳,你回家聽電話。你穆叔打來電話你喊我。” “嗯。” * 潘志抱孩子,嚴虹把她家大大小小的尿盆擺成一溜。她嘴里還吩咐小艷,讓她去廚房給潘志熱晚飯。 潘志給兒子把尿。胖小子扭來扭去,就不肯好好配合。潘志費力地控制兒子的體位,嚴虹在邊上吹口哨。 嚴虹吹一會兒口哨,見兒子沒動靜,無奈放棄了。但她對潘志說:“你別放他,放他他就是一泡大尿,不夠收拾的。” “放床上不行嗎?像原來那么尿,不是很省勁?”李敏好奇地問。 “這小子最近花活兒可多了。他會自己捂著小雞雞,放哪兒尿哪兒。大床給他尿了好幾回了。中午把他自己的小床也尿了。他現(xiàn)在就喜歡搞破壞,就喜歡看別人忙著換床單、褥子的?!?/br> 嚴虹捏著兒子的兩只小胖手不松,阻攔他想捂自己小雞雞的動作。小人兒于是在爸爸的懷里掙扎得更激烈了。 “看你倆把孩子難為的。要不就給他兜尿布算了。誰家這么大的孩子不兜尿布的?!崩蠲粲X得自己說的話非常在理。 “兜尿布多不舒服啊。這么熱的天。不信你自己兜一天試試。”嚴虹振振有詞:“家里好幾個大人,稍微注意點兒,孩子就自在了?!?/br> “你真行!”李敏被嚴虹說的自己試試打敗了。想想大夏天的月經(jīng)期,那衛(wèi)生巾熥得人也真的不舒服。但還是笑著不認輸?shù)卣f:“我還沒聽說那個孩子不兜尿布的。” “他這么大,可以訓練按時大小便了。不然夏天容易出尿疹、紅屁股,冬天兜尿布也容易尿濕棉褲的。不說得多少條棉褲才能夠他換的,就是家里不得全是尿sao味啊。你說是不是?” 李敏覺得嚴虹說的好有道理,就立即支持她說:“你在前面努力探索,到時候我跟你學。哎,師兄,你要轉(zhuǎn)告我什么?” “就是今天去吊唁的事兒?!?/br> 嚴虹插話問:“人還多嗎?” “我和謝師兄他們回來的時候,基本沒什么人了。一般在太陽下山了,就很少人再登門去吊唁了。 今天下午三點多鐘時人最多,比我們倆到的那會兒人還多。有一些是老爺子和老太太的同學,他們知道信兒也攜兒帶女地都來了。彩虹兒,我知道那個孝帽上綁了紅布條的那小子是誰家的了。” “誰家的?那是陳院長孫子輩的吧?” “是陳院長的孫子輩,但那是舒院長大哥的孫子。初二。他每年夏天都要來省城,到養(yǎng)他爺爺?shù)哪羌疫^暑假?!迸酥緷M臉的敬仰?!拔乙皇窍挛缌粼谀莾簬兔?,都不知道舒院長他爺爺奶奶那么烈性。張學良撤出錦州,他們號召親朋捐款;等張學良撤出東北時,他們就懸梁自盡了。舒院長他爸他媽把幾個孩子分送去好幾家寄養(yǎng),然后就南下抗日了?!?/br> “張學良撤出東北,那是哪一年?” “九一八之后啊?!?/br> “三一年?三二年?四五年光復,八年抗戰(zhàn)……”李敏與嚴虹就差掰著手指頭逆推了。算清后,倆人一起說潘志:“你中國歷史沒學嗎?舒院長像60多歲的人嗎?” 潘志訕訕道:“我還真就沒怎么學中國歷史?!比缓笏趥z人的疑惑目光里做解釋?!拔?6年上初中,那時候沒人好好聽課。等轉(zhuǎn)年恢復高考了,我們那屆取消了九年一貫制改完中。初中部和高中部分開,想考大學就要再上兩年高中,不然再讀一年就能拿到中學畢業(yè)證書。因為歷史、地理考高中部不考,也不計入期中、期末考試成績排名。我歷史課、地理課都拿來學數(shù)學和物理了。進了高中部,學校就分了文理科,理科就沒開過歷史課、地理課?!?/br> “怎么會呢?我們高二分完文理科還有歷史、地理科的?!眹篮绮焕斫狻?/br> “我們是三年制高中,和他們二年制的不同。之前的九年一貫制,穆杰就趕上了。他只上了四年中學。潘師兄,你接著說舒院長他怎么回事兒了?!?/br> “對啊,說舒院長,怎么扯到你讀高中了?!?/br> 嚴虹和李敏催他快講,潘志懷里的小人兒可能是為吸引他mama的注意,也可能是憋不住了,他終于肯撒尿了:一條激越的水線,奏出“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悅耳聲響。 嚴虹念佛:“終于肯撒出來了?!?/br> 等潘嘉尿完了,潘志把兒子立起來抱。他使勁親了一口滿滿rou的腮幫子,似嗔還喜地假裝抱怨:“潘寶寶啊你這一身rou的,你再不撒尿,你爸爸我也把不住你啦?!?/br> 嚴虹把那大小一串的三、四個尿盆撿去洗手間,小艷把晚飯往飯桌那邊端,李敏坐在大書桌那兒敦促潘志:“師兄,趕緊說啊。” 嚴虹回來也催。 “別急別急啊?!迸酥景押⒆咏唤o嚴虹抱著,他自己幫著小艷把嬰兒車搬去洗手間,好方便小艷刷車轱轆。 然后他回來一邊吃飯一邊說:“舒院長是他爸媽在南邊生的、送回來的。他小時候都不知道有哥哥jiejie分散在省城各家,他以為自己的親哥親姐就是陳家世交家的孩子。他哥姐也是那么認為他的。 他一直以為自己就是陳家子,與陳院長是雙胞胎。建國后他才回去父母身邊,才知道自己的準確生日。既往他和陳院長過生日,既不是在他出生的那天,也不是陳院長出生的那天,而是倆人生日中間的那天?!?/br> “那陳院長他爸媽對他可夠好的了。” “是啊,57年他父母出事兒,陳院長他爺爺進京,又把他接回來了。雖然再沒叫陳文舒,但戶口上的父母親是陳院長父母。梁主任都不知道這些。但干診的趙主任知道?!?/br> 李敏和嚴虹聽得目瞪口呆。 潘志接著說:“師妹,舒院長讓你九點正給他打電話,電話號碼你知道的。他有事兒跟你說?!?/br> 李敏還沒緩回神,嚴虹和她也是差不多的模樣。像她們這種在父母關愛下長大的女孩子,是很難理解把孩子送給別人家撫養(yǎng)的行為。 嚴虹嘆道:“難怪舒院長在那里以陳家兒子的身份待客、還禮的。他真的是、真的是當陳家兒子養(yǎng)大的啊?!?/br> “舒院長他爺爺奶奶真厲害??!他們這樣的人應該能上地方志了吧?” 潘志見嚴虹和李敏的關注點都在舒院長身上,便又把要李敏打電話的事兒說了一遍。 嚴虹就說:“舒院長要咱們醫(yī)院交換臺轉(zhuǎn)一下不就可以了?” “我也不清楚啊。也許他太忙,怕自己忘記,或者是抽不出來時間打電話吧。里外的事情都是他和趙主任在管,我跟在他身邊也幫不上忙。后來醫(yī)務處的秦處長去了,他能幫上忙。我就幫著聽電話。那電話大多是問喪信真假的??平烫幍恼绿庨L、關院長也都幫不上忙。師妹,你記得到點兒打電話過去?!?/br> “嗯,謝謝潘師兄?!崩蠲粢娕酥驹贌o交代,就告辭回家了。她感謝潘志先把舒院長和陳院長的淵源告訴自己,不然讓自己給舒院長打電話、還打去陳院長父母家,夠怪異的了。 但他們這樣的關系,也就解釋了為什么上回自己給陳院長打電話,是舒院長接的了。 * 被嚴虹感慨以陳家兒子的身份待客、還禮的舒院長,此時正□□診趙主任按著數(shù)落呢。舒院長還是早晨的那身孝子裝束,唯一的區(qū)別是身上的孝牌子不見了。他整個人疲憊不堪,眼窩凹陷,明顯的中度脫水狀態(tài)。 “老舒,你是昏了頭嗎?虧得老梁早早給我打電話了。”趙主任也累了一天了。他才灌了一大碗綠豆粥,有了精神頭了,才又拿了一瓶糖鹽水給舒文臣,連帶著一把大剪刀。 “你自己啟了?!?/br> 舒院長舔舔干裂的嘴唇,抱著趙主任塞給自己的糖鹽水瓶子,用大剪刀咬掉鋁封的瓶蓋,再翻掉橡膠瓶蓋,咕嘟嘟地半瓶子糖鹽水就灌進去了。絲毫沒有他平時的做派,沒有那種注意行為、舉止的謫仙形象了。 半瓶鹽水進去,舒院長如同久旱的秧苗,恢復了一點兒精神頭。他清清不再冒煙的嗓子,朝趙主任致謝:“謝謝你啊,老趙。” “甭謝我,你謝老梁好了。這都是老梁張羅、老范送過來的?!壁w主任不滿地瞪了舒院長一眼,繼續(xù)說:“這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咱不說你把和老陳的關系捂著、蓋著,咱們寧可讓人去猜,也不能明晃晃地掛著孝牌子。怎么,你不掛那個孝牌子,你就不是老太太的養(yǎng)子啦?” 趙主任是在梁主任之后、也就是陳文強到家后不久他就到了。他到了陳家,不由分說地把舒院長的孝牌子摘了,但卻不干涉舒院長的孝子裝束。 舒院長小口、小口地繼續(xù)喝糖鹽水,態(tài)度非常配合地聽趙主任數(shù)落自己。他沒告訴趙主任,上面已經(jīng)確定下來的事情——自己的工作年后就要有變動等。他不想在自己離開省院后,那些人欺負陳文強在省院的根基不牢,給他工作上設置障礙。 他就是刻意要利用這個場合讓別人知道自己和陳文強的關系,免得再出現(xiàn)類似上回費保德針對陳文強之事。 ——好朋友的關系哪里抵得上兄弟親厚。 他甚至有些后悔,沒在個人履歷表上添上曾用名…… 這次他自己寫了孝牌子掛上,就是想要省城來吊唁的人知道,自己雖是舒家的老兒子,但自己對陳爸爸就是以父子相稱。 趙主任數(shù)落舒院長幾句,見他不吭聲,態(tài)度又奇好,以為他接受了自己的意見,就說:“走吧,你跟我去廚房喝幾口粥?!?/br> 舒院長嘆口氣,對著趙主任晃晃手里的糖鹽水瓶子,說:“這500的糖鹽水差不多都進去了,你好歹給我十分鐘時間吸收入血的?!?/br> “綠豆粥是熱的,一會兒你慢慢喝就是了?!壁w主任剛才已經(jīng)在廚房吃過晚飯了。問了一圈,就剩舒院長沒吃了。他前后院、里外屋地找了一個遍,最后才在后院的奇豆架子下面,找到了悄悄抹眼淚的舒文臣。 舒院長被趙主任拽起來。 “你是不是今個兒一天都沒吃飯???小心大風把你刮跑了。”趙主任手上使勁,嘴巴調(diào)侃舒文臣:“從小就沒見你臉上有過rou。趕緊吃飯去?!?/br> 舒院長不示弱地反駁。“我那是怕麻煩。像你那樣吃出來rou了再減肥,那不是沒事兒找事兒折騰自己嘛。閑的啊?!?/br> 這樣一句趕一句的,讓兩人憑空拉近了關系,好像又回到打打鬧鬧的初小時候了。 趙主任摸摸自己癟下去很多的肚子說:“你看,我能胖也能瘦。你是怕瘦不回去才不敢胖的吧?” “我怕像你那樣耷拉眼皮,一臉褶子?!?/br> 趙主任被說得氣惱,腳下一絆,差點兒沒摔了。舒文臣惹禍之后,及時地拉住他,才讓他不至于撲到了。 眼皮下垂和臉上皺紋增多,那是趙主任不能提的心病。因為從十年前開始發(fā)胖。在前年最重的時候有180多斤。腹部貯存的脂肪,令他的肚子圓鼓鼓地前凸,真像孕足月一樣。不少與他熟悉交好的人,都開玩笑地問他什么時候生產(chǎn)。 他一律回答:“腹水?!?/br> 但這兩年他因為血脂太高,被透析室的季護士長按著上機透析了一次。在看過透析管道里流淌的那膩乎乎的血液性狀和不同正常血液的顏色后,他開始注意保養(yǎng)自己。累計也減掉了快三十斤了。 不過原來被脂肪撐起來的圓臉,如今失去皮下脂肪支撐的皮膚,軟塌塌地垂下來,硬生生讓他顯老了五歲不止。 * 廚房里有熱乎乎的綠豆粥,幾樣小咸菜。很貼心的保姆。今兒一天廚房沒斷了茶水,沒少了粥和咸菜,任何人任何時候過來,都能吃到符合今天氣氛的飯食。就是簡陋了一點兒,但也說的過去了。 “老陳呢?” “老梁、老胡還有老周,他仨拉著老陳去陪老爺子一起吃飯了。” “全靠大家?guī)兔α?。?/br> “誰不是這樣過來的。就你一天到晚跟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似的。”趙主任記仇呢。 舒院長故作輕松地說:“誰說我不食人間煙火?我也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長成這模樣也不能怪我。你羨慕嫉妒都沒用?!?/br> “嘁,我又不靠臉吃飯,我嫉妒你?”趙主任想翻一個白眼瞪舒院長,但由于上瞼下垂,這個動作沒能成功。 “去眼科做個重瞼吧?!笔嬖洪L建議。但他在趙主任點頭之后,又說:“做了以后會漂亮一點兒,省得你嫉妒我?!?/br> 趙主任見舒院長有心和自己斗嘴,就說:“老舒,我今兒個讓著你。我可憐你一個人偷偷在奇豆架子下抹眼淚,你也別欺我太甚啊?!?/br> 一句反擊,讓舒文臣的臉晴轉(zhuǎn)多云。但他這樣的臉色變化,令趙主任有不安了。唉!今兒個特殊,讓他幾句能怎么地。于是他就沒話找話了。 “老舒,你下半晌跟潘志說那些話干嘛?” 舒院長吹吹碗里的熱粥,小心地扒拉一點進嘴,又夾了一點兒小咸菜放粥上。他吃了幾口,等趙主任不耐煩才說:“我有意給潘志知道,讓他回去告訴李敏的。 這事兒散出去,省得以后有不開眼的欺負老陳沒有哥兄弟,欺負他五服內(nèi)沒什么近人幫手了。” “你指著小李像醫(yī)院的那些老娘們扯老婆舌?你找錯人了。你都不如找老范還適合點兒,她那人跟誰都聊得來的?!?/br> “那就太顯眼了。這事兒過后,咱們省院少不了有人去問她。小李年輕,臉上未必能繃得住。她略微猶豫一下,誰都不會再有疑問了。不就達到了你讓人去猜的目的?!?/br> 趙主任佩服地伸了個大拇指給舒院長。舒院長大概是想回他一個笑容吧,可那笑才到嘴角,就如一滴水匯入大海,瞬間不見了。 他悶頭吹熱粥。 壓抑、沉默的情緒,在廚房里彌漫開來。 隔了一會兒,趙主任見舒文臣還是吃不進去,就只好另找了話題,問:“明天還有一天呢,老陳今晚要守靈,你看他這樣能熬過去不?這事挺關鍵的,他可不是年輕輕小伙子的時候了?!?/br> “我跟他換著來吧?!笔嬖洪L嘆息。 “我怕他不肯。你趕緊吃飯,吃完了咱倆一起去勸勸他?!?/br> “好?!笔嬖洪L答應了一聲,開始往嘴里扒拉已經(jīng)不那么熱的綠豆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