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回到家沒多一會兒, 就接到穆杰打來的電話。

    “穆杰, 你上午是不是跟著一起還禮了？”李敏顧不得問穆杰有沒有吃飯, 急著求證。

    穆杰聽出李敏對自己的疼惜, 深覺一上午的跪拜值得了。便笑著說：“我替你去的，應該?！?/br>
    “辛苦你了。我也沒想到陳院長會按照老理來辦喪事。你下午有休息好嗎？開車回去很累了吧？”

    “還好，我沒事兒的。我下午睡到三點半多才走的?！蹦陆艿穆曇袈犉饋硪膊幌窈芷v的樣子。

    “路上順利嗎？你吃了晚飯沒有？”李敏繼續(xù)就自己關心的問。

    “順利。我吃過晚飯了。我剛回到家，對門的朗團長就過來找我, 所以沒馬上給你打電話?！蹦陆芙忉屪约合瘸燥垺⒃俅螂娫挼脑?。

    “嗯。先吃飯好。省得你胃不舒服?！崩蠲舻穆曇衾餂]一絲的不樂意。

    “對了，敏敏, 我聽人說四個多月照b超，能看出是男孩字還是女孩了。是嗎？”穆杰趕緊把朗團長過來串門、他聽到的最新知識拿出來問他的醫(yī)學專家。

    “是啊。一般到四個半月就能看出來了。但僅限于胎兒背靠母親。如果胎兒面朝里、或者兩腿夾緊, 就不能看到了。得等孩子變換體位才能看到。”李敏就事論事, 盡可能地解釋清楚。

    穆杰立即心頭火熱起來?！澳悄惴奖憧纯床唬坷蕡F長說了，因為計劃生育, 那b超室一般人不給看，免得把不是男孩的都打掉了?！?/br>
    “行啊。”李敏覺得以自己的現(xiàn)在, 去求b超室的況主任給看看，應該沒問題。就是那個方大夫方妖精, 最近半年對自己也不再是兩年前的那幅德性了。雖然她是女的更方便，但李敏還是不愿意跟她打交道。

    但突然間一個從來沒有過的念頭涌上她的腦海，于是她試探著問道：“穆杰, 你是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都好啊。男孩女孩都一樣?！蹦陆芎茏匀坏鼗卮?。倆哥哥家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到自己這兒生什么都沒所謂。大哥就是這么說的。

    “真話假話啊？要是給你選擇的權利呢？”李敏的聲音里帶了一□□惑。

    “那……還是男孩子更好了?！蹦陆塥q豫了一下, 然后從心給李敏做解釋：“以后不論是從軍還是當外科大夫, 都是男性更適合了。女孩子太辛苦了?！?nbsp;他沒發(fā)現(xiàn)自己到陷阱邊上了。

    “那b超看出來這個是女孩兒，我就引產(chǎn)了?！崩蠲舻穆曇舨晦q喜怒。

    “不不不，那怎么行！你可別亂來啊。”穆杰驚惶，立即出口阻止李敏。然后他生怕李敏一時沖動鉆了牛角尖，又趕緊補充了一句：“男孩女孩都一樣。都喜歡。都喜歡。老天爺隨即分配，給什么我們就接著什么了。”

    老天爺，我都過完30周歲的生日了。這一個還是攢了假期才得著的……想換一樣？萬一還是一樣的呢？

    “那以后從軍還是當大夫都不如男孩子的?！蓖ㄟ^電話線傳過來的聲音里含了明顯的不滿，李敏不等秋后，立即就開始算賬了。

    穆杰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因一時大意掉坑里了，趕緊采取自救措施往上爬?！懊裘?，我記得你上回說‘金眼科銀外科’，眼科大夫比外科大夫好。咱們要是生了女兒，再過20年等她大學畢業(yè)了，你應該有能力幫她去眼科了。我若是一直在部隊，那時候也應該有能力讓她去部隊醫(yī)院的眼科?！?/br>
    穆杰說完還怕李敏不信，又強調(diào)地加上：“絕對的。咱倆到時候絕對有那個能力?！?/br>
    “這還差不多?！崩蠲糨p笑。

    雨過天晴，小夫妻又情意纏綿地說了一會兒私房話，約定下周三再通電話。戀戀不舍地放下電話后李敏看看時間，離9點還早，就去洗澡換睡衣。

    電話的那端，僥幸輕松過關的穆杰，在擦滿腦門的冷汗。這就是二哥說的結(jié)婚只是萬里長征剛離開了江西，一個輕忽大意，就可能深陷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境地嗎？

    艸，老郎這是居心不良啊。自己差點兒被他帶溝里了。都怪自己被他忽悠的光想知道是兒是女、卻忘記敏敏因為是女孩子多付的辛苦了。

    不行，明天得找老郎練練，幫他活動活動老胳膊老腿。

    *

    101室的楊大夫辜負了妻子羅主任的厚望、他始終沒能哄轉(zhuǎn)平時與他特別投契的老丈人。他不僅沒完成任務，還惹惱了羅老頭，導致羅老頭氣咻咻地不肯吃晚飯。

    羅主任沒法，只能耐心地給親爹講道理：“爸，你到醫(yī)院看病，我們做大夫的給你治好了，那是應該應份的。不在醫(yī)藥費之外給大夫紅包，那也是符合國家要求?！?/br>
    羅老頭不屑，他指著女兒說：“你當我老年癡呆啦！你的加班費就8塊錢，陳院長能比你多兩塊？樓上的小李可能還沒有你的一半多吧？人家?guī)熗絺z忙乎大半宿給我做手術。回頭什么也沒要咱們的。就那么幾塊錢，值不值得耽誤人家一夜的好眠？”

    “爸，那都是國家規(guī)定的。不是你有意去占陳院長和小李的便宜?！?/br>
    “哼！你不要拉大旗作虎皮，你蒙別人能糊弄過去。你這么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不說，你是想拿我當傻子看呢?！?/br>
    “爸，我怎么會那么那什么。你這么說我多難受啊?！?/br>
    “羅英兒啊，我跟你這么說吧。我當了那么些年的政治課老師，咱倆好好掰扯一下這里的關系。你們那個工資就是勞動力的價格，是你們勞動力價值的體現(xiàn)。別人上班是8個小時，你們下班后至少要看兩、三小時的書。對不對？”

    “爸，我們搞專業(yè)的不看書不行啊，用不了五年就會被淘汰了。你和我媽當老師時，不也是這樣嗎？”

    羅老頭搖頭，很堅決地說：“不一樣。雖說老師下班后還得備課、改作業(yè)、找學生家訪。但因為不能在工資上完全體現(xiàn)勞動力的價值，社會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精神上給與另外的支持和表揚。是吧？”

    “是?！?/br>
    “像現(xiàn)在追求升學率，除了把老師的社會地位抬起來一些，工資也比你們當大夫的多。這個我指的是國家撥款。教育局是百分百、不錯一天、不少一塊錢的工資撥款，老師是能拿到足額的工資。在加上借讀生的收費，我和你mama的退休金都比醫(yī)院同樣條件退休的老大夫多?！?/br>
    楊大夫見老爺子說什么也不吃飯，就給他端來西瓜。西瓜切得比較小塊，屬于兩三口就能吃完的片片?！鞍?，吃片西瓜再說。很小的?！?/br>
    老爺子拿起一片慢慢吃了。吃了幾片之后，他朝女兒伸手：“毛巾?！?/br>
    羅主任乖乖去洗手間給他擰來一個舊毛巾擦手。

    老爺子擦手之后說：“我知道上面給你們工資的撥款只占總額的60%。退休那些人也不是全額，差額也是要醫(yī)院補的。但醫(yī)院哪來的錢？現(xiàn)在你們大夫掙的那仨瓜兩棗……”老爺子搖頭。“我跟你倆說，我在京城讀大學的時候，協(xié)和醫(yī)院的大夫，一個人掙的大洋，能養(yǎng)得起一家六口人，還能養(yǎng)得起一個黃包車車夫和幫傭的老媽子。你問問小楊，他行不？”

    楊大夫搖頭。他明白那個“養(yǎng)”不是簡單地吃飽肚子。

    “當然啦，咱們現(xiàn)在是新社會了，要讓所有的人吃得飽、看得起病，但全靠給你們大夫低于勞動力價值的工資來實現(xiàn)這個目的，久而久之，就不會有第一流的人才報醫(yī)學院當大夫。

    同樣是學好數(shù)理化，當工程師可以走遍天下都不怕，憑什么要學醫(yī)吃苦受累少掙錢??！我看到你們醫(yī)院宣傳欄上的思想教育了。那是把你們這些人當傻子哄呢。到你們醫(yī)院后勤或者院辦坐辦公室不好嗎？”

    楊大夫跟羅主任面面相覷，倆人都沒有想到過這些。他倆接受的思想教育，從來都是救死扶傷發(fā)揚革命的人道主義精神。至于收紅包這事兒，羅主任在內(nèi)分泌的紅包很少。楊大夫去外科工作，奔的就是外科大夫有紅包拿的。

    不然報考別的專業(yè)好不好！

    “老頭子，說這么多，跟你明天一定要去吊唁陳家老太太有什么關系？”

    “我想讓陳院長知道，我這個受過他恩惠的人記得他的好。他實心救治老百姓了，他不收紅包最后咱們老百姓心里有個稱，也不會讓他吃虧。這就是價格的反作用力，自發(fā)調(diào)節(jié)?！?/br>
    楊大夫呆滯，他是真的沒懂老丈人的邏輯。

    羅老頭看他那樣子，心說這個女婿的腦子還是照前女婿差了點兒的。

    他嘆了一口氣：“唉！這里面藏著一個你們沒去想的道理，從來是占小便宜吃大虧。在哪兒省了一塊錢，過后可能要掏一百塊錢去補，也未必能補回來?！?/br>
    羅老頭說完，見大家跟不上他的思路，就帶著三分氣惱道：“當年慈禧太后挪用北洋海軍的軍費，導致海軍的經(jīng)費不足，武器裝備落后得不到更新，最后和日本的海戰(zhàn)失敗，賠了多少錢？兩億三千萬平銀，差不多是是日本年度財政收入的三倍。”

    羅老太太輕咳一聲：“說重點。”

    “哼！國家現(xiàn)在醫(yī)療方面節(jié)省投入，讓羅英他們集資買醫(yī)療設備。那些大夫護士想回本，肯定會多開檢查?；乇疽院竽?，他們就會不再多開檢查了？套用俗語就是小雞不拉屎，自有它的道。你不給正道來，歪門邪道就要占上風?！?/br>
    “用政治經(jīng)濟學的觀點說就是價值決定價格，價格對價值有反作用力。當價格不能正確體現(xiàn)價值，人為壓價的結(jié)果，會出現(xiàn)內(nèi)在價值也就是品質(zhì)的降低或是供不應求。然后自發(fā)調(diào)節(jié)供應的杠桿就要發(fā)揮作用了。

    比如我堅持要借明天的吊唁、給陳院長補足他應該得到的那份兒，就屬于自發(fā)調(diào)節(jié)。小楊收的紅包，也是屬于自發(fā)調(diào)節(jié)。”

    *

    楊大夫有些方。政治經(jīng)濟學他在自考大專的時候有學過。但那時開卷考試，學了也沒往心里去。至于高考的時候，政治那門得了多少分？

    他早就忘記了。

    反正他五門功課總分是161分，再少兩分他就進不了醫(yī)士班，就要被調(diào)劑到其它中專了。

    可羅主任不同啊。她讀研究生的時候，是系統(tǒng)地學了政治經(jīng)濟學這門課的。她跟留學日本、英國、美國等的同學有聯(lián)系，知道那些國家絕對沒有醫(yī)護人員收紅包的勾當，也明白老爺子說的“反作用”是什么意思。

    “爸，你和別的患者不同的。我是陳院長按照學科帶頭人引進來的人才，他是給我面子才……”

    “才什么？”老爺子橫了閨女一眼：“你來省院虧了？你和省院是互惠互利。羅英兒，我要是不懂，我就坦然去占了這個便宜?？晌颐靼走@里的不公平，我不能為了一點兒小便宜，最后成為幫兇的一份子?！?/br>
    老爺子說完閉上眼睛，他不肯搭理姑爺，也不管老伴兒和女兒、女婿再說什么。他就是一幅你們講什么都沒用、我就是要去陳家吊唁的倔強表情。

    羅主任無奈，只好施緩兵之計：“爸，你看天都黑透了。人陳院長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咱們明天去好不好？”

    “明天什么時候去？”羅老頭的精神頭是不足了，但是他那人的智力沒有退化。見女兒松動了，他就說：“你也別說什么等你們倆安排好工作，下午陪我們過去，你把地址給我們，我和你媽打出租車過去，行了吧？”

    “媽，你覺得可行嗎？”羅英轉(zhuǎn)臉問母親。

    “既然你爸爸堅持，我就陪他走一趟了?！绷_老太太見老伴兒說什么也不吐口，走一趟就走一趟了，走完安心。

    羅主任把地址告訴給母親，然后帶著一絲為難把楊大夫拽進了臥房。

    “老楊，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些人送的帛金數(shù)，要是我現(xiàn)在去提醒我媽，是不是不好？”

    楊大夫皺眉，想了想說：“還是提醒一下吧。不然就怕他們準備不足，回來反會認為自己失禮了?！?/br>
    羅主任遲疑。

    楊大夫猜中妻子的為難點，就說：“我因為小宇工作的事兒，今天給的比較多?，F(xiàn)在手里只剩了300多塊錢，你看看你哪里能湊出多少。不然我去找大王借幾百?！?/br>
    “我這兒也還有幾百塊。這么地，你把那300先給我，我過去看看他們手里有多少現(xiàn)錢，給他們湊足1000好了?！?/br>
    “行。”楊大夫從自己的錢包里掏出三張“井岡山”。

    *

    201室，汪秋云在幫女兒洗澡。

    “珍珠，你剛才去哪兒玩了？”汪秋云知道閨女出去了，也聽她就在家門口跟嚴虹說話，跟潘寶寶玩耍被捏痛了手指，后來嚴虹和小艷的作為，她都站在門邊聽到了。

    珍珠知道m(xù)ama不喜歡自己出去，是怕自己再遇上竇家的孩子。她低著頭把跟潘寶寶玩說了。然后仰著小臉說：“mama，我不下樓，我就在家門口，要是竇鋼下來，我立即回家?！?/br>
    汪秋云點點頭，問閨女：“手指頭還疼嗎？”

    珍珠屈曲伸展一下手指頭，然后笑瞇瞇地說：“不疼了。潘寶寶比meimei的力氣大?！币痪湓捳f完，小姑娘馬上捂嘴。

    汪秋云嘆息一下，忍著心痛告誡女兒：“珍珠，別在你爸爸跟前提meimei?！?/br>
    “嗯。我再不提meimei了。媽。你別哭?！闭渲樯焓謳蚼ama擦眼淚。

    “沒哭。是水濺到臉上了?！蓖羟镌瓢雅畠恨D(zhuǎn)了一下身子，給她沖后背的泡沫?！罢渲?，你今天的暑假作業(yè)寫了嗎？”

    “寫了。有一道題我不會。媽，我明天去問羅天jiejie，可以嗎？”

    “可以。明天早上我送你過去。記得要有禮貌，鑰匙掛在脖子上不能取下來。你要回家的時候，請羅天jiejie送你上來?！?/br>
    “嗯。哥哥好久沒過來了。不然我問哥哥就好?！闭渲猷洁洁爨煺f出心里的期盼。

    汪秋云假裝沒聽見女兒的話。她關了淋浴，用大浴巾給閨女擦干水、套好衣服，讓她刷牙。自己回房間拿換洗衣服。

    “媽，我先回房間睡覺了?！?/br>
    “去吧，記得把肚子蓋上?！?/br>
    “嗯?！?/br>
    看著女兒踢踢踏踏地回了房間，汪秋云開始洗澡。二十個月，自己和閨女的生活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可是這改變，要是寶珠保住就好了。

    兩行清淚混進花灑的密集水流里，汪秋云分不清是淋浴的水還是自己的淚水在臉上縱橫。珍珠又提起哥哥，這讓自己該怎么告訴她，她的小志哥哥再不會過來住了。

    ……

    汪秋云慢慢清理母女淋浴后的洗手間，她的心里想的都是最近碰見過幾次的楊衛(wèi)華。只看楊衛(wèi)華的穿著打扮和精神頭，就知道楊衛(wèi)華再婚后的日子過得不錯。想上前跟她打聲招呼吧，但她那掃自己一眼就過去的舉動，把對自己的鄙視，攤在光天化日之下。

    汪秋云不敢面對那宛如甩在自己臉上耳光的視線。其實自己就是想湊上前去告訴她，她該感謝自己，是自己讓她脫離了這段不幸福的婚姻。

    就是小志那孩子也變了。

    雖然還是那么個五官平平、毫不出奇、黑瘦不顯眼的模樣，但就是給人不同的感覺，跟去年這時候討好自己的樣子差了很多。

    下次，等下次再遇到楊衛(wèi)華，一定要跟她說這句話。

    汪秋云小心擦拭鏡子上的那一層薄薄水霧，鏡子里映出來她細致姣好的眉眼。她的臉上少了前年那種明顯的小心翼翼，那個混合了討好、瑟縮和愁苦的面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這個年紀的少婦該有的鮮艷姿色。

    汪秋云把整個洗手池都擦了一遍。順手把抹布搭在刷地的刷子上，又把衛(wèi)生間的墻面擦了一遍。住得是好了，家里是大、是寬敞了，但隨之而來的家務活也越來越多了。

    指著王大志嗎？

    油瓶子倒了他不會彎腰跨過去，他會把油瓶子扶起來。他偶爾也會去做頓菜，但那只是換個口味的新鮮罷了。指著他這個外科大夫回家干活、回家做家務，還是不可能的。

    汪秋云把衛(wèi)生間都清理干凈了，她洗了手，往鏡子里那個明媚的俏臉上涂抹夜霜。鏡里面少婦人的滋潤臉色，讓她想起jiejie汪春艷前幾天說過的話：“果然還得嫁對人啊?！?/br>
    汪秋云感嘆一句，關了洗手間的燈。201房的燈，除了門廳那盞，陸續(xù)都被她關了。躺到大床上的汪秋云，絲毫沒嫌棄這是楊衛(wèi)華家出錢買的大床，哪怕楊衛(wèi)華和王大志在上面睡了四、五大年，她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當。生活早已經(jīng)磨掉她在生存之外就不該有的那些浪漫的、不切實際的想法。

    她覺得自己早已經(jīng)向命運舉手投降了。

    不甘心認輸?shù)氖亲约旱膉iejie。jiejie這幾個月再過來時，每次都少不了會說幾句別有意味的話。比如：“你聽我的就沒有錯吧！”

    再不就是“你不跟邵鐵柱浪費那十年，早過上這樣的日子了?！?/br>
    這樣的日子是那樣？

    僅邵鐵柱三個字，就夠打開她鎖閉的淚腺了。

    “哭哭哭，從小到大你就會哭，小心把你和王大志的好日子哭沒了?！?/br>
    汪秋云拭去眼角的那一滴淚，那因為邵鐵柱而泛起的酸澀心情，也隨著淚珠拭去不見了。自己要像jiejie說的那樣好好過日子。

    等jiejie再來的時候，也勸勸她了。怎么也都跟姐夫過了小20年了。眼看著姐夫二線了就不想過了，也太傷人了。

    不過這話能不能起作用就難說了。

    因為jiejie向來是不服氣楊衛(wèi)華的。那些年jiejie沒少嘲笑楊衛(wèi)華瞎眼嫁了王大志。可從她看見楊衛(wèi)華后來的這個對象……只能說楊衛(wèi)華前后的兩個男人，都比爸媽給jiejie找的那個大腹便便、已經(jīng)謝頂?shù)慕惴蚝谩?/br>
    唉！但愿jiejie再過來的時候，不要再遇到楊衛(wèi)華和她對象。不是說怕jiejie和姐夫的離婚不好辦，而是怕一向心高氣傲的jiejie，比不過楊衛(wèi)華，再生出別的什么事兒來。

    汪秋云在大床上翻身朝向窗戶。她假裝睡熟，等著請客回來的丈夫摸上床。

    *

    王大志王大夫今晚是真心誠意去請客的。請的就是給珍珠出“先天性心臟病”診斷的放射線科的老陸。倆人同年分到醫(yī)院上班，這些年王大志給老陸的幫助很多。老陸鋌而走險的“先心病”診斷事發(fā)后，被胡主任發(fā)配去整理影像科的積年檔案。

    對陸大夫，王大夫是滿滿的歉意?，F(xiàn)在機會來了，他要補救。

    “老陸，這次解剖學的考試是為了在全院選人，送去進修介入專業(yè)。我聽老梁跟我們科年輕大夫說，我特意找他問清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