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前三日。

    快雪時晴。

    金陵城外。

    燕子磯。

    一葉扁舟隨水而來，船篷上還有殘雪積留，一身黑衣的古月安佇立在船頭，他那頭雪白的長發(fā)和身上的黑衣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

    船身無風(fēng)自動，在水面上急速前行著，劃出了一條筆直的線，被劃破的水面則向外又蕩漾出一圈圈的漣漪，最終消失在了天的盡頭。

    陳小桔就在燕子磯上看著這一幕，他抱著劍，靠在一塊也留有殘雪的石頭上。

    一動一靜之間，仿佛是永恒。

    古月安終于來到了燕子磯的下方，然后他一個提身，就落在了陳小桔的旁邊，說：“我來了?！?/br>
    “你來了?！标愋〗埸c(diǎn)了點(diǎn)頭。

    “人家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又說患難見真情。”古月安學(xué)著陳小桔的樣子，也靠在了石頭上，說，“沒想到我們大難不死卻又立刻要分生死了，不過我們之間，應(yīng)該有真情吧？”

    “有?！标愋〗塾贮c(diǎn)頭。

    “朋友。”他立刻又說。

    “朋友?！惫旁掳惨颤c(diǎn)頭。

    “你見到謝雨留嗎？”古月安又問。

    “沒有?！标愋〗蹞u頭。

    “不過我想他應(yīng)該沒事。”

    “我現(xiàn)在卻希望他有事，又或者，再也回不了這片土地了?！惫旁掳舱f出了很奇怪的話，“因?yàn)槿羰撬貋?，而我又恰好死了，那么你們兩個之間，必然又要再死一個，一想到明明是共患難過的好朋友，最后卻一定要死上一個兩個，我就覺得很難過。”

    “那么你只能贏我，殺了我，那么就可以少死一個了?！标愋〗壅f。

    “真的沒有辦法通融嗎？”古月安看著他。

    “真的沒有。”陳小桔也看著他。

    很久。

    好像雪又要落下來。

    “好?！惫旁掳舱f了一個好字，“時間?！?/br>
    “小寒?！?/br>
    “地點(diǎn)?！?/br>
    “秦嶺，陳溝?！?/br>
    “一言為定?！?/br>
    兩人擊掌。

    古月安卻抓住了陳小桔的手掌，說：“我還有最后一個要求?！?/br>
    “你說?！?/br>
    “決斗那天，帶上一壺好酒。”

    “一定。”

    約定既成，古月安不再停留，一個縱身，再次飛到了下面的船上，功力運(yùn)轉(zhuǎn)，船破開水面，急速朝著遠(yuǎn)方而去，很快，消失不見了。

    ————————————

    小寒之戰(zhàn)，很快就傳遍了天下。

    沒有人可以不關(guān)注這一場決斗。

    這不僅僅是預(yù)示著天下第一的歸屬，更是預(yù)示著這一片大地最終的歸屬者到底是誰。

    人們不禁想起了兩百多年前，在秦嶺的那一戰(zhàn)，大陳開國皇帝陳胤和前朝白氏皇族白衍。

    最終，陳胤一劍劈出了陳溝，也劈出了大陳兩百多年的江山。

    如今，這似曾相識的一幕似乎又要上演。

    那么，最終，又會是誰能得天下呢？

    古月安不想要天下，他就算是贏了陳小桔，殺了陳嘲風(fēng)，也不會要天下，他不會當(dāng)皇帝的。

    “那么，就讓我來當(dāng)皇帝好了，之前不是說過嗎？你不想當(dāng)，就讓給我當(dāng)吧，我很想當(dāng)皇帝的。”顧長安這么對古月安說。

    “可是……”古月安自己不想當(dāng)皇帝，他也并不想讓顧長安當(dāng)皇帝。

    “可是什么？”顧長安看著他。

    “我不想讓你當(dāng)皇帝?！?/br>
    “為什么呢？”

    “因?yàn)椤惫旁掳蚕乱庾R地咽了口口水，說，“我……”

    “你不會想享齊人之福吧？”顧長安笑了起來。

    “不是……”古月安搖頭，可是他的心里已經(jīng)……

    “古月安，我和陳小桐是什么樣的人，你應(yīng)該很清楚，我們沒可能一起和一個男人相處的。”顧長安對著古月安擺了擺手指，“你既然選擇了陳小桐，那么，皇帝就給我做吧，就當(dāng)是我這么多年給你費(fèi)心費(fèi)力的一點(diǎn)報(bào)酬好了，反正你也不想當(dāng)皇帝的?！?/br>
    “你就那么相信我可以贏陳小桔？”古月安不得不換了一個話題。

    “我當(dāng)然相信你?！鳖欓L安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說，“你忘記了嗎？我比你自己相信你自己更相信你?！?/br>
    “顧長安……”古月安叫她。

    “就這么說定了，你去贏陳小桔，我來當(dāng)皇帝，這筆買賣，我可是賺的很啊?！鳖欓L安笑著，已經(jīng)起身一個縱身離開了中軍大帳。

    現(xiàn)在古家軍正和大陳的軍隊(duì)對峙著，有太多的軍務(wù)需要顧長安來處理。

    古月安的嘴唇動了動，但最終也還是沒有叫住她。

    真的，賺的很嗎？

    接下來的幾天里，古月安去了觀海城，一直在觀海臺待著，看潮起潮落。

    關(guān)于武道方面，他其實(shí)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準(zhǔn)備的了。

    他的武道已經(jīng)到了一個他能夠到達(dá)的巔峰狀態(tài)，換言之，就是他到了瓶頸了。

    在和血族大君一戰(zhàn)后，他已經(jīng)徹底穩(wěn)定在了天下大宗師的境界里，對于體內(nèi)虛空結(jié)晶的開發(fā)也是到了極限，他的內(nèi)力里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絲一縷縷的破碎虛空之力，但是不能再做更多了，那顆虛空結(jié)晶已經(jīng)無法再壓榨出更多的價(jià)值。

    又或者說，光靠他自己是無法做到更多了。

    他需要外部的壓力，也就是和高手過招，或許這一次他和陳小桔的交手，可以讓他更上一層樓。

    至于說武靈方面，他現(xiàn)在由于那個天下無敵的任務(wù)的限制，還是停留在只能使用一個武靈的情況下。

    在沒有情，或者直言說是愛情的刺激下，夕陽武士這個武靈是幾乎沒用的，雖然當(dāng)日夕陽武士化身那只傳說中的猴子，一棍子就碾壓了越子離的確很厲害，可在一般狀態(tài)下，夕陽武士也不過只是后天高手而已。

    所以在這一次的決戰(zhàn)里，古月安打算帶上的武靈是傅魔刀，因?yàn)樗畛醯牡斗ǘ际莵碓从诟的У?，和陳小桔那樣的對手交?zhàn)，一定要拿出最本心，也是最強(qiáng)的東西。

    傅魔刀和他的契合度可以說是最高了。

    至于說備選武靈，只能說是看情況了。

    “不管我是輸是贏，你都可以走了，你欠我的，已經(jīng)還清了?！毙『哪翘欤旁掳舶蔚抖?，對一旁的綰綰說。

    “那你輸了，你的小風(fēng)箏，小長安，怎么辦？”綰綰輕輕撥弄著自己的長發(fā)，說。

    “那就是我的事了，我只能做到，一定不能輸?！惫旁掳残χf。

    “那就祝你一定不輸。”

    “謝謝。”古月安頓了頓，說，“想過以后去哪嗎？”

    “不知道，一下子自由了，忽然有點(diǎn)不自在，對了，貓我抱走了?！本U綰說著抱起了地上的黑貓阿錦。

    “再見?！?/br>
    “再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