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時候，遇到事兒的反應(yīng)和人的性格有關(guān)系。

    譬如說強(qiáng)勢的人，會堅持自己的看法和選擇。

    而沒有主見的人，會六神無主，猶豫不決。

    當(dāng)這一切融入到了群體之中后，就變了。

    不管是強(qiáng)勢的人，還是沒主見的人，此刻都面目猙獰，興奮異常。

    神靈發(fā)話了，讓咱們?nèi)_擊州廨。

    每個人心中的野性和暴戾都被激發(fā)了出來，恨不能現(xiàn)在就沖到州廨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渾厚的聲音悠悠傳來。

    “神仙，何在？老夫想見見！”

    “大膽！”男子座下的兩個大漢沖著寧雅韻喝道。

    在場的人緩緩回頭。

    “是寧掌教！”

    “哎！寧掌教竟然也來了？”

    “見過寧掌教！”

    玄學(xué)開山門的那一日，城中不少人都去了。有楊玄的威望加持，加之后續(xù)忠烈祠的開放，一下就讓玄學(xué)成為了臨安城中的熱門。

    故而，在場不少人都見過寧雅韻。

    寧雅韻頷首，甩了一下麈尾，“老夫?qū)幯彭?，神靈，何在？”

    這聲音悠悠，卻格外的清晰。

    彷佛有人在你耳邊說話。

    “寧掌教果然是風(fēng)度翩翩，神仙中人吶！”

    “看看那君子如玉的氣質(zhì)，老夫見了，竟然想著把小女許配給他！”

    “你那女兒才十八吧？”

    “是啊！可不知怎地，老夫竟覺著小女配不上他！”

    氣氛漸漸從劍拔弩張，變的平和。

    男子沉聲道：“寧雅韻？”

    “正是！”寧雅韻頷首。

    男子微笑，“玄學(xué)我也曾聽聞，不過，這些年來，玄學(xué)漸漸沒落……”

    哪壺不開提哪壺??！

    寧雅韻澹澹的道：“敢問……”

    男子沖著虛空拱手，“天帝座下童子，勝和！”

    “你是神靈？”

    “十萬年前，我于人世間飛升，為神靈?！?/br>
    “老夫在玄學(xué)典籍中見到過神靈的記載，說是舉手投足之間有大威能，可毀天滅地。今日正好遇到，能否讓老夫一開眼界？”

    男子嘆道：“此地乃是人間，我若是出手，生靈涂炭?！?/br>
    “不怕，老夫擋著！”

    嘶！

    有人輕嘶一聲，“寧掌教難道要成神了嗎？”

    勝和怒道：“寧雅韻，你一介凡人，怎敢對我無禮？速速退去！”

    座下一個大漢說道：“此人在此，神靈無法遮掩天機(jī)，少頃上天發(fā)難，你等將成齏粉！”

    有人sao動了起來，“寧掌教，別耽誤了我等的大事！”

    寧雅韻甩甩麈尾，“諸位，難道不想看看神靈出手嗎？若是神靈，只需展示一番即可。一瞬，即可！”

    是啊！

    誰不想看看神靈的神奇。

    眾人默默看著勝和。

    “大膽！”勝和喝道：“你這是與楊玄狼狽為jian……”

    “你顧左右而言他，是心虛了嗎？”寧雅韻冷笑。

    老帥鍋即便是冷笑，看著也格外的有韻味。

    眾人心想，難道神靈有問題？

    勝和被擠兌的無路可退，就澹澹的道：“如此，也好！”

    他摸出一張黃紙，放在桉幾上。

    目光轉(zhuǎn)動，勝和澹澹的道：“今日有災(zāi)禍，誰也免不了。我不忍見你等遭殃，便向天帝懇求以身代之。我已將魂魄各自抽出一些置于這張紙上，稍后，天罰將至……”

    眾人屏住呼吸，見勝和拿出一把短刀，開始舞蹈。

    短刀朝著四面揮舞，緩慢，但竟然能聽到雄渾的呼嘯聲。

    漸漸的，勝和面露痛苦之色。

    他喘息著，最后跪在桉幾前，仰頭喊道：“懇請?zhí)斓鬯∽铮　?/br>
    他側(cè)耳好似在傾聽，然后微笑道：“是，臣，罪不可赦，臣知曉了?！?/br>
    勝和笑道：“天帝已然允諾，不過，需斬我三刀?！?/br>
    “這，不會是自己砍自己吧？”

    “難說?！?/br>
    勝和舉刀。

    眾人屏息看著。

    短刀揮舞，落在了黃紙上。

    一刀！

    “??！”

    勝和慘嚎一聲。

    彷佛那張黃紙就是自己。

    兩刀！

    “??！”

    勝和滿頭大汗。

    “??！”

    三刀結(jié)束，勝和看著很虛。

    一個大漢上去，拿起黃紙，驚呼，“見血了?！?/br>
    他把黃紙向眾人展示。

    黃紙上，此刻出現(xiàn)了三條血痕。

    眾人一陣驚呼。

    “竟然出血了！”

    “可見神靈把魂魄安置在了紙上?！?/br>
    “神靈為了我等而甘愿受罰，慈悲啊！”

    “神靈慈悲！”

    眾人叩首。

    就三個人沒跪下。

    兩個赫連燕的手下。

    加上寧雅韻。

    勝和森然道：“寧雅韻，今日你連累了陳州百姓，該當(dāng)何罪？”

    眾人回頭，怒目而視。

    “哈哈哈哈！”

    寧雅韻朗聲大笑。

    “裝神弄鬼！”

    寧雅韻上前。

    勝和指著他，“今日你褻神，當(dāng)有果報！”

    兩個赫連燕的手下相對一視。

    “這神靈怕是真的?！?/br>
    “那三刀我看的真真切切，真是砍在了黃紙上?！?/br>
    “是??！并未發(fā)現(xiàn)他做手腳。”

    “這，若是神靈，如何抵御？”

    “寧雅韻上了，咱們上不上？”

    “這是神靈啊！”

    “赫連娘子大怒……”

    “管特娘的，上！”

    二人摸出短刀，緩緩從人群中擠了上去。

    “殺了他！”

    人群中有人高呼。

    “殺了這個褻神者！”

    “殺了寧雅韻，保平安！”

    一片喊打喊殺聲中，寧雅韻走了過去。

    兩個大漢起身。

    “靜靜！”

    寧雅韻回身。

    “殺了他！”

    人群依舊狂躁。

    寧雅韻說道：“這紙，有鬼！”

    瞬間，現(xiàn)場安靜了。

    因?yàn)閷幯彭嵣焓忠蛔?，竟然把那張黃紙抓了過來。

    內(nèi)息震顫之下，黃紙在抖動，彷佛有個人藏在里面。

    寧雅韻接過黃紙，嗅了一下，勝和面色劇變。

    “這張紙用姜黃浸泡過，誰來嗅嗅?！?/br>
    “我！”赫連燕的手下把短刀收好，走過來，低聲道：“寧掌教，一會一起跑啊！”

    寧雅韻一怔。

    男子假裝去嗅，實(shí)則是準(zhǔn)備跑路。

    沒辦法，人太多了。

    可他突然一怔，然后，深深吸一口氣。

    “特娘的！真是姜黃的辛香！”

    另一人過來，拿著黃紙嗅了一下，“哎！真是哎！”

    第三個人上來……

    “是姜黃！”

    勝和朗聲道：“姜黃浸泡，可驅(qū)除邪祟?！?/br>
    眾人一想也是。

    寧雅韻微笑，“草木灰與貝殼粉放在水中攪和在一起，洗碗，驅(qū)除污漬是個好東西?？砂讯痰督菰诶锩妗?/br>
    另外，黃紙用姜黃水浸泡。

    兩者齊備后，用短刀砍在黃紙上，草木灰與貝殼粉遇到了姜黃，就會出現(xiàn)如血痕般的痕跡?！?/br>
    眾人愕然。

    寧雅韻澹澹的道：“玄學(xué)傳承千年，這么些年中，玄學(xué)前輩們不知遇到了多少裝神弄鬼之輩。這等手段，在玄學(xué)記載中比比皆是?！?/br>
    玄學(xué)最早的時候，就用過這等手段來忽悠人。

    后來覺得這手法有些丟人，就禁止子弟們弄。不過，手法倒是流傳了下來。

    “一派胡言！”勝和厲喝。

    “玄學(xué)子弟無事也弄了這些東西來玩耍，如今只需令人去玄學(xué)取了來，老夫便能當(dāng)場給你等演示一番何為一刀見血！”

    勝和起身，獰笑道：“褻神者，殺了他！”

    兩個大漢撲了過來。

    氣勢兇悍。

    “寧掌教，閃開！”

    有人驚呼。

    寧雅韻手中的麈尾一甩，當(dāng)先沖上來的大漢挨了一記，飛了出去。

    接著，另一個大漢咆孝一聲，身上肌rou賁張，竟然鼓起了衣裳，看著攝人心魄。

    “啊！”

    一拳，恍若重錘。

    勁風(fēng)呼嘯，寧雅韻伸手。

    握住了拳頭。

    他微笑著，身體往前一步。

    呯！

    大漢倒飛了出去。

    正好迎上了飛掠而來的勝和。

    勝和一拳擊飛大漢，喝道：“天帝慈悲！”

    他的聲音有些怪，聽著不禁讓人覺得親切，可信。

    那些人神色掙扎，本來有些相信寧雅韻，此刻竟然又怒目而視。

    “凋蟲小技！”

    不知何時，古琴已經(jīng)到了寧雅韻的手中。

    左手托著古琴，人就這么坐了下去，彷佛身下有一張墩子。

    坐的格外踏實(shí)。

    寧雅韻右手在琴弦上輕輕一撫。

    琴聲驟起，恍若雨后迎面吹來了一陣清風(fēng)，讓人神清氣爽。

    那些人搖搖腦袋。

    覺得自己清醒了許多。

    勝和已經(jīng)飛掠到了寧雅韻身前，右手張開，恍若鷹爪，遙遙一抓。

    寧雅韻右手抬起。

    左手把古琴往身后一放。

    前行一步！

    呯！

    一拳！

    勝和飛退！

    寧雅韻緊緊跟著。

    “放過我！”

    勝和在半空中咆孝，“否則我與你同歸于盡！”

    寧雅韻身形飛掠而去，“來！”

    勝和身形偏轉(zhuǎn)，寧雅韻彷佛知曉他會如此，身形跟著一轉(zhuǎn)。

    依舊是一拳！

    呯！

    勝和的嘴角溢出鮮血。

    “神靈，神靈竟被寧掌教打吐血了？”

    眾人看懵了。

    勝和尖叫，“寧雅韻，何必咄咄逼人！”

    寧雅韻緊追不舍。

    “讓老夫看看你的原型！”

    勝和一邊后退，一邊喊道：“我認(rèn)栽！”

    寧雅韻逼近，一拳。

    呯！

    這一拳把勝和打的撞到了圍墻上。

    轟??！

    圍墻被撞了一個大口子，勝和飛了出去。

    寧雅韻緊追不舍。

    勝和在半空中，口中不斷噴血。

    “這是誰？”

    外面有人驚訝的道。

    “這不是神靈嗎？”

    接著，寧雅韻飛掠出來。

    “這是……玄學(xué)的寧掌教！”

    勝和尖叫道：“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寧雅韻，放我一馬！我發(fā)誓，此生再不來北疆！”

    寧雅韻舉起拳頭。

    內(nèi)息鼓動之下，疾風(fēng)呼嘯。

    勝和舉起雙手，“饒命！”

    一群人沖了進(jìn)來，為首的便是楊玄。

    此刻，半空中的勝和面色慘白，嘴角和衣襟上全是血跡。舉著雙手，可憐巴巴的看著寧雅韻。

    寧雅韻的拳頭就停在他的眉心之前，勁風(fēng)吹的勝和須發(fā)倒飛。

    “寧掌教！”

    赫連燕進(jìn)來，見狀不禁愕然，“要活的！”

    勝和眼中不禁多了一絲死里逃生的歡喜，以及狡黠。

    寧雅韻目光平靜。

    拳頭往前！

    呯！

    勝和看著毫無異樣，噗通落地，身體顫抖了幾下，再無聲息。

    寧雅韻落地。

    麈尾輕甩，“子泰。”

    楊玄拱手，“多謝掌教。”

    “客氣了?！?/br>
    楊玄上前，低聲問道：“不能留下活口？”

    寧雅韻說道：“此人裝神弄鬼的手法頗有些來歷。那些人都是一伙的，若是留了活口，他的同伙會不會來陳州劫獄？一群裝神弄鬼的人聚集在陳州，怕是要大亂了?！?/br>
    “原來如此?！睏钚@才明白寧雅韻的用意。

    這等人，要么是路人，要么是朋友，要么，就是死人。

    若是寧雅韻方才放過勝和，楊玄就抓到了一只燙手山芋，放了？回過頭勝和會報復(fù)。不放，那些同伙齊聚陳州，麻煩更大。

    所以干凈利落的殺了最好。

    “多謝掌教?！?/br>
    “客氣！”

    寧雅韻帶著錢財，灑脫而去。

    “讓老賊來?！?/br>
    有人去了。

    青樓的老鴇被抓了過來。

    “他給了兩萬錢，奴就昏了頭?！?/br>
    “全數(shù)拿下！”

    楊玄負(fù)手看著那些被蠱惑來的人，“都把名字記下來?！?/br>
    “使君饒命！”

    一群人跪下，神色惶然的哀求著。

    赫連燕已經(jīng)聽取了麾下的匯報，說道：“先前這些人想去沖擊州廨，不可輕饒?！?/br>
    楊玄說道：“百姓本就如此，聽風(fēng)就是雨?！?/br>
    聽聞只是留下姓名后，那些人千恩萬謝。

    “使君仁慈！”

    “是啊！比神靈還仁慈！”

    有人畫押后，特地來到楊玄身前磕頭。

    “多謝使君?！?/br>
    “下次記得別被人蠱惑了！”楊玄告戒道。

    “是。小人回去就供奉使君的牌位，什么神靈都不信，就信使君?！?/br>
    赫連燕傻眼了，“還能這樣？”

    楊玄滿頭黑線，“我還沒死！”

    “是生祭！”

    有人說道：“有人家中就供奉了使君的牌位。”

    楊玄問道：“那是為何？”

    “說是，辟邪！”

    ……

    出了深巷，正好老賊來了。

    “郎君?！?/br>
    老賊看了赫連燕一眼。

    給個提示??！sao狐貍！

    赫連燕張開小嘴。

    然后，閉上。

    大伙兒雖說都是一個系統(tǒng)的，都站在楊老板的大旗下，但交情卻各自不同。

    老賊覺得自己八面玲瓏，可赫連燕壓根不給面子。

    楊玄沒關(guān)注手下之間的小矛盾，問道：“可曾聽聞裝神弄鬼之輩？”

    這個是老賊的強(qiáng)項(xiàng)，“小人家傳的本事實(shí)則就和裝神弄鬼沾邊。小人的父母時常和那些人在一起廝混，交流些心得，若是遇到麻煩了還能求助……”

    這還是個互助型的組織？

    不！

    是工會。

    “若是有人被殺了……”

    老賊肅然，“沒二話，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