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盛制藥集團(tuán)大樓。

    到公司時正是上班時間，大家都在工位上，氣派恢弘的寫字大樓門口沒什么人，也正因如此，不和諧的爭吵聲就顯得更刺耳。

    “——我要見你們老板！放手！”

    與黎川擦肩而過的，是個被保安架著往外趕的中年男人，他兩鬢斑白，身材卻不算矮小，怒吼回蕩在整個大廳。

    “人在做天在看，你們會遭到報應(yīng)的！”

    一直到他被徹底帶出去，黎川都能隱約聽見玻璃門外傳來的吵鬧，他擰緊眉頭，問了前臺一嘴：“什么情況？”

    “黎總?！鼻芭_起身打招呼，含糊道，“就是個鬧事的，來了好幾天了。”

    “鬧什么事？”

    “這……具體不太清楚，但我們已經(jīng)在處理了?！?/br>
    黎川審視地看著她，不再追問，繼而轉(zhuǎn)身上樓。

    誰料他前腳剛踏進(jìn)辦公室，就正好撞上抱著一堆資料急速奔走的員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最上面的幾張a4紙散到地上，黎川睨了一眼，挑眉：“姚燁，你最近很閑啊。”

    正蹲地上撿東西的人猛地抬頭，表情從茫然到驚訝到興奮再到克制，一秒轉(zhuǎn)換八百個情緒，最終濃縮成兩個字：“黎總！”

    那兩個字不算大聲，卻也正好吸引了不少附近員工。一時間，原本充斥敲鍵盤和低聲交談的辦公室頓時鴉雀無聲，連空氣都憋著一股勁。

    余光中有誰在身邊站定，黎川認(rèn)得他，是黎錦言的私人秘書，剛畢業(yè)沒多久，姓李。

    “關(guān)于富輝集團(tuán)總經(jīng)理的商務(wù)接待安排，柏盛執(zhí)行總裁行程表，會議紀(jì)要……”他翻了翻手里的資料，冷冰冰道，“姚助能者多勞，把行政秘書的活都干了？”

    姚燁抱著一疊文件不敢吭聲，心說老板怎么在大庭廣眾下批評他?；艁y中，他正思考如何解釋，卻無意對上黎川沒什么溫度的眼，他一個激靈，突然福至心靈——

    “抱歉黎總！都怪我沒平衡好本職工作，我一定注意！”

    “在什么崗做什么事，不管你怎么搶別人的活干，公司也不會給你開雙倍工資。”他沒把手里的資料還給姚燁，而是隨意放在附近桌上，恰好落在李秘的眼皮底下。“姚燁，搞清楚你的位置，行政要是缺人就告訴我，雖然我人不在柏盛，但優(yōu)化公司組織結(jié)構(gòu)的事，我肯定在所不辭?！?/br>
    “知道了黎總?！币畲诡^，恭敬為黎川讓出一條路。

    眼見著該表達(dá)的都表達(dá)了，黎川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他肩膀，直接往會議室走去。

    王泰仁已經(jīng)等了一會兒了，此刻正盯著電腦屏幕發(fā)呆，不知道是因為蒼老還是緊皺的眉頭，他的眼角都耷拉著，渾濁瞳孔投射出深深的憂慮。

    “王董?！蓖崎T而入，黎川打了個招呼，“抱歉，過來路上花了點時間。”

    “小川，你來了?！?/br>
    “急著找我，是出什么問題了嗎？”

    作為譚玉珍多年老同學(xué)，也是在柏盛創(chuàng)立初期就入股的股東，黎川和他關(guān)系總歸是要更親近些，兩人說話也就沒那么多客套，直奔主題。

    “最近公司的事，你應(yīng)該聽說了吧。”

    “讓黎錦言頭疼那事？聽說了?！崩璐吭谝巫永铮皠倓偽襾淼臅r候還遇見鬧事的呢，叔，現(xiàn)在到底什么情況？”

    老人發(fā)福的身體隨著他嘆氣的動作起伏，滄桑的聲線在不知不覺中把黎川帶入情緒黑洞：“柏盛，遇見了史無前例的危機(jī)?！?/br>
    黎川微微皺眉。

    “這件事，你應(yīng)該有所耳聞。”他將電腦移到黎川面前，“十六年前，有人質(zhì)疑柏盛制藥研發(fā)的產(chǎn)品有問題?！?/br>
    屏幕中是一排排表格資料，黎川心下泛起不好的預(yù)感：“有聽人說起過，但據(jù)我所知，這事是和當(dāng)時的競品公司有關(guān)，接手柏盛后我第一時間看過資料，我們的成分沒有任何問題。”

    王泰仁哀戚地?fù)u搖頭，看向黎川的表情中透著無法忽略的沉重：“……不，不是這樣的?！?/br>
    陽光完全躲在烏云之后，天氣陰沉好似寒冬的傍晚。

    咔噠。

    輕放下手中的玻璃杯，方冉懷冷漠的聲音響起：“你該回去了?！?/br>
    煙霧繚繞，又在片刻之后散去，陸時宴坐在沙發(fā)對面，吐出最后一口煙：“時間還早，他沒那么快回來。再說，你不是也打算走了嗎？”

    “與你無關(guān)?！狈饺綉牙淅涞?。

    “好吧?！标憰r宴滅了煙，隨即起身，“對于即將發(fā)生的事，我很抱歉，但這是唯一的辦法了?！?/br>
    方冉懷并未對他假惺惺的客套話作出反應(yīng)，劉海擋住他探究的眼神，語氣平緩而低沉：“就算他討厭我，也不會對你有意思。”

    陸時宴的臉色微變，隨即爆發(fā)出毫不遮掩的笑：“弟弟，我沒你那么閑，也不是所有人的生活都像你一樣……如此非黑即白。”

    走到門口，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頭深深看了少年一眼，視線在他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又游移到身后桌上的煙灰缸：“不過我確實欠你一句抱歉，也僅此而已。”

    門被推開時，外面的狂風(fēng)順著縫隙就溜進(jìn)來，涼意在某種程度上讓方冉懷清醒不少，但仍舊沒減輕他渾身如萬蟻爬過的痛癢。

    直到確定陸時宴已經(jīng)離開，他才敢將手從口袋里拿出來。

    大腿傳來劇痛，他的手也因用力過度而開始痙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