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公司的路上，在醫(yī)院復(fù)查，在外應(yīng)酬，從早到晚。

    尤其是陳福君跳樓那晚，更加確定了黎川的猜測。

    他一直跟在身后。

    近在咫尺。

    他不知道方冉懷究竟遭遇了些什么，也不清楚他的跟蹤是否還有其他用意。黎川絲毫不在意方冉懷帶給他的潛在威脅，只是近乎無底線地放縱他，任由他在自己的掌控內(nèi)放肆。

    仿佛在玩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以整座城市作為樂園。

    但今天，他想當(dāng)一回抓人的貓。

    目送方冉懷從大樓內(nèi)出來的身影，黎川突然腦子一抽，身體率先作出反應(yīng)，拔腿就跟過去。

    飛奔過去，一路上差點(diǎn)撞翻好幾個員工，沒人敢和總裁搶電梯，他一路順暢無阻，在大路拐角處捕捉到方冉懷背影。

    方冉懷走得很慢，看起來輕飄飄的，腳上沒什么力氣，似乎沉不到大地上。

    黎川也跟著放慢速度，久違地享受著來之不易的慢生活。

    飯點(diǎn)已過，街上的人少了些，大概都是回去上班了，只有穿著校服的學(xué)生和散步的老年人偶爾經(jīng)過。

    方冉懷走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到公交站，又等了十來分鐘才上了車。

    起初黎川有些猶豫，車上人很少，怕跟著上去后連躲藏的地方都沒有。

    但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方冉懷似乎不太關(guān)注周圍發(fā)生了什么事，連旁邊的事物都沒有多看一眼，更別提會回頭了。

    僅思考幾秒，黎川就跟著上了車。

    公交車搖搖晃晃，從鬧市區(qū)開到郊外，站臺的人越來越少，車速卻一直平穩(wěn)，不管有沒有人等待，它總會停下來。

    黎川坐在最后一排，盯著方冉懷后腦勺發(fā)呆。

    他一直垂著頭，剛開始黎川還以為他在補(bǔ)覺，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是在看手機(jī)。

    悄悄坐直身體，黎川近乎病態(tài)地想要去探究他的一切。

    方冉懷還在用自己送給他的手機(jī)。黎川竟有些沾沾自喜。

    只是當(dāng)偷瞄到他屏幕，心里就涌起酸澀。

    屏幕上煙花漫天，摩天輪在巨大城堡前緩緩轉(zhuǎn)動，周圍人來人往，黎川那張過于精致的側(cè)臉出現(xiàn)在屏幕一角。

    什么時候錄的？他一愣。

    眼神跟隨方冉懷指尖滑動回到過去。

    吃飯、買零食、看玩偶巡游，原來每一個細(xì)節(jié)他都記錄了下來。

    黎川鼻尖一酸。

    視線模糊在兩人的合照上。

    車已經(jīng)開了很久很久，太陽隱約有了落山的跡象，橘紅打在玻璃上，刺得他眼睛發(fā)痛。

    涼風(fēng)從窗戶縫隙涌進(jìn)來，在他們之中打轉(zhuǎn)。

    嗞——

    到站，車停。

    方冉懷終于有了動作，黎川小心翼翼跟著下車。

    目之所及是一片荒涼寬闊，沒有任何樓房或是商鋪，連車站都只是在街邊立著的一塊車牌。

    腳邊雜草蔓延，風(fēng)一吹就失去方向，公交車的引擎聲遠(yuǎn)去，就只剩下永久的寂靜——

    這里是墓園。

    黎川有些吃驚，放輕腳步跟在后面。

    方冉懷的步伐稍快了些，邊走邊取掉帽子口罩，最終坐在某一塊碑前。

    終于看清他的臉。

    那張日思夜想的臉。

    愛滲透恨的土壤里，在春風(fēng)加持下迅速發(fā)芽。

    黎川仔細(xì)觀察他，眼神悲憫，似乎想透過枯竭的軀體看見他的過去。

    就這么望著出了神，腦袋里繞過迷宮般的彎彎扭扭，如此活躍清晰地猜測著少年的遭遇，腳下卻仿佛被釘住，連骨rou都扎進(jìn)地底。

    以至于對上眼神時，黎川連一丁點(diǎn)動作都做不出來。

    “……哥?！?/br>
    逆光，是夕陽為方冉懷鍍了一層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略帶遲疑的詢問回蕩耳邊：“你怎么在這兒?！?/br>
    黎川舔了舔唇，喉嚨緊得要命，差點(diǎn)窒息：“我……”

    他想了半天，沒憋出一句話。剛剛還敏捷的大腦完全死機(jī)，連方冉懷朝他奔來都毫無反應(yīng)。

    被揪住衣領(lǐng)，黎川下意識后退幾步，方冉懷那張臉就在眼前，他的悲憤一覽無遺：“你跟蹤我？”

    黎川撇了撇嘴。難道你就沒跟蹤我嗎？

    只是此刻的沉默更像無言愧疚的默認(rèn)，情緒又不容反抗地將方冉懷抓回到過去，他越想越委屈，恨不得將黎川碾碎吃下，讓外人再也無法品嘗丁點(diǎn)。

    “你不是說我打擾你了么？現(xiàn)在還跟過來干什么？”漆黑瞳孔在強(qiáng)光照耀下透出清亮，黎川看得很清楚，那里蒙了一層厚厚的水霧，“我照你說的做了，離你很遠(yuǎn)，這樣還不滿意嗎？”

    黎川擰著眉看他，許久才輕聲道：“不滿意。”

    “你要是真的想和我撇清關(guān)系，就不應(yīng)該救我?！彼f。

    “我倒是恨不得你去死。”方冉懷冷冰冰吐出這句話，脖頸青筋完全暴起。

    “那你動手唄。”黎川無所謂般垂下雙手，“我恨不得真死了?！?/br>
    這副模樣更加點(diǎn)燃方冉懷怒火，手上不自覺用力，大手順著衣領(lǐng)就掐到他脖子。

    “黎川……”他咬牙切齒，不知道是在單純生氣還是在和情緒作斗爭?！拔液匏滥懔?。”

    “是嗎，我以為你還很喜歡我呢?！?/br>
    窒息感越來越強(qiáng)烈，身體開始不由自主作出反應(yīng)，求生本能讓黎川不斷掙扎，腦子卻一片飄飄然。

    很熟悉了。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