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對我來說并不重要?！?/br>
    阿黛爾怔了怔，隨后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和莫萊斯一起走出了天井。

    實際上，維斯佩修女說了什么都無所謂，因為阿黛爾的意愿和行動，都始終保持在被所有人期盼的角度上。

    ——根據(jù)正確的想法,

    做正確的事，原本就不需要建議和指導(dǎo)。

    但是，人性并不是絕對正確的，是介于絕對正確與絕對錯誤之間的一個脆弱的平衡狀態(tài)。

    一個真正人性充足的人，會產(chǎn)生善念，也會產(chǎn)生惡念,

    只不過表現(xiàn)在行為上會有差異。

    因此，不管是通過心理暗示讓自己不產(chǎn)生惡念也好，還是依照道德規(guī)范嚴格控制自己，不讓自己想不該想的事情，其實都會一定程度上的泯滅人性，讓自己的意識發(fā)生偏離。

    然而，這種平衡標準對每個人來說都不一樣。身為魔女途徑的非凡者，阿黛爾的標準本來就偏向惡性多一些，也就意味著，她越強迫自己不去想自己不該想、不該做的事情，就越偏離人性。

    因此，這個標準只能靠她自己來摸索。

    如果維斯佩修女的人性還沒有被磨滅，那么她或許愿意給阿黛爾建議，但是那時她并沒有超脫人類標準的智慧，建議對被多位神明注視著的阿黛爾來說具備局限性；如果維斯佩修女此時的神性壓倒了人性，那她關(guān)于保持人性的建議,

    對阿黛爾又有什么用呢？

    “到頭來，要弄清的事情根本就不是祂們的想法……”

    阿黛爾長長舒了口氣，雖然維斯佩修女的回答充滿了神諭般的含糊其辭，但是，不管她現(xiàn)在是“她”還是“祂”，至少，維斯佩現(xiàn)在還愿意傾聽阿黛爾的經(jīng)歷，并且愿意給出答案，這就夠了。

    “您說什么？”走在前面的威廉·莫萊斯聽到了阿黛爾在嘀咕著什么，回過頭來。

    “不……沒什么。”阿黛爾下意識換了一副表情。

    跟在莫萊斯的背后，阿黛爾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貝克蘭德，回到了還在和黑夜教會的非凡者合作的時候，這讓她忍不住想起了布里頓。

    如果格格蘭晉升失敗，那布里頓恐怕也沒辦法活著離開……洛絡(luò)塔會傷心的吧？

    阿黛爾又想起了布里頓和洛絡(luò)塔在一起時候的事情，這對為了掩人耳目而假意結(jié)婚的夫妻在平日里表現(xiàn)的幾乎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即使阿黛爾和薇娜塔的感情最好的時候，兩人也經(jīng)常吵架，尤其是在阿黛爾剛剛成為魔女，兩人逃出貝克蘭德的時候，還有薇娜塔剛剛?cè)胱“⑻柤业臅r候，幾乎三五天就要因為一些事情吵架，直到抵達弗薩克，和索菲住在一起之后,

    兩人才稍微收斂一些。

    然而,

    布里頓和洛絡(luò)塔這對名義上的夫妻，似乎永遠是相敬如賓的,

    讓人幾乎挑不出一點毛病來——當然，在不涉及性癖爭論的前提下。

    感情這種東西真是奇怪……

    阿黛爾在心中感嘆道。明明在外人看來，這對夫妻合適的不得了，不管男方還是女方，無論是家庭背景、社會經(jīng)驗還是談吐舉止，都是極般配的，但是他們彼此之間偏偏就提不起勁來，現(xiàn)在能相處和睦，只是因為責任。

    希望布里頓和格格蘭能活著回來……阿黛爾在心里默默祈禱著。

    她跟著莫萊斯穿過長廊走進“園藝師”們的辦公室，這里很寬敞，和阿黛爾去過的黑夜教堂的狹小祈禱室完全不同。

    墻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花草裝飾，讓房間里的空氣變得清新宜人，房間中央是張厚實的原木長桌，周圍坐著四五個姿態(tài)隨意的非凡者。

    好吧，看起來沒有那么正式，這是個好消息……阿黛爾稍微松了口氣，這讓她省了不少功夫。

    她如今剛剛獲得軍方身份，職位不高不低，在這些大地教會的官方非凡者面前具體應(yīng)該采取什么樣的態(tài)度，她還沒摸索清楚。

    如果這些非凡者像審犯人一樣向她問話，那她還要費心考慮自己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力度去回擊對方，才能在確立自己地位的同時不讓局勢變得難以挽回。

    而場面不那么正式，就意味著在不少事情上可以不那么拘謹，出了問題也可以推拖過去。

    阿黛爾挺直腰桿，向眾人行了個魯恩軍禮，以免這些費內(nèi)波特人下意識地按照自己國家的禮儀上來行吻手禮或者貼面禮。

    雖然對于大部分魔女來說，這種程度的身體接觸是家常便飯，但是阿黛爾由于自身觀念的影響，在類似的方面還比較保守。

    畢竟，源質(zhì)派的魔藥消化方式在低序列的時候要求比較低，扮演僅僅是為了盡快掌握該序列的能力特點，有很多能力如果不進行扮演的話，在平時使用的時候也會出現(xiàn)不適感。

    一言以蔽之，源質(zhì)派的魔女仍然需要扮演，只是在低序列的時候，對扮演的需求沒有其他途徑那樣強，即使不扮演，隨著時間的推移，體內(nèi)的魔藥也會逐漸消化。

    ——當然，到了高序列，扮演還是必不可少的。

    “下午好，各位。我是貝倫斯港新晉海軍中尉，阿黛爾·瑟西?！?/br>
    在看到阿黛爾的臉時，房間里的非凡者的臉上露出了或明顯或隱晦的表情變化。驚嘆、贊美、嫉妒，不一而足。

    “我來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今天負責和你核對口供的漢弗萊·馬丁斯，是位‘審訊者’?！蹦R斯指了指靠在長桌盡頭的一位穿著白色襯衣的年輕人。

    由于在此之前，莫萊斯已經(jīng)將阿黛爾的序列告訴了自己的隊友，所以現(xiàn)在向阿黛爾說明隊友的序列名稱，也是一種信任的表現(xiàn)。

    “我的序列可能沒您高，待會還請您不要抗拒，可能會有短暫的不適?！?/br>
    比起法官或者審訊者，更像是一邊默不作聲的書記官的漢弗萊怯生生地對阿黛爾說道，阿黛爾回以鼓勵的微笑。

    “但他林·伊文斯，一位真正的‘記錄官’。”莫萊斯轉(zhuǎn)向帶著玳瑁眼鏡的嚴肅青年。

    “請多指教?！睂Ψ酵屏送蒲坨R，對阿黛爾輕輕點了點頭。

    “嘉依卡·維多利亞，尊貴的血族男爵?！?/br>
    頭上插著帶有白色絹花的發(fā)箍的銀發(fā)血族小姐微微頷首，目光在阿黛爾的身上掃了一圈，隨后驚異地問道：“雖然有些冒昧，但是，您是否剛從滴金莊園回來？”

    “并沒有……”阿黛爾有些疑惑，“為什么這么說？”

    “奇怪，那為什么你的身上有艾琳娜的味道？”嘉依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不是，你為什么會對艾琳娜的味道這么熟悉？還有這都過了多久了啊，我中間還換了套衣服，你這都能聞出來？

    阿黛爾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幸好莫萊斯及時插進來解釋道：“血族的嗅覺很靈敏，而且有一種可以無聲無息間標記生物體的方式，只有血族能通過嗅覺察覺到。”

    “你是不是惹上她了？”嘉依卡的的表情里流露出了一絲同情，“她從小和我一起長大，很記仇的。要不要我?guī)湍惆堰@個印記消除掉？”

    好家伙，她的膽子比我想象的還要大啊……阿黛爾有些吃驚，沒想到這位血族小姐比看起來還要有行動力，看這樣子，沒準還真是想半夜上門來搶人。

    “不，不用了……”

    阿黛爾把耳畔垂落的頭發(fā)撥到耳后，“我們之間沒什么過節(jié)，只不過在懷特家的宴會里見過一面?！?/br>
    順便魅惑了一下所有的血族小姐……阿黛爾在心里補充道。

    “等等，你說懷特家的宴會？”沒想到，嘉依卡的關(guān)注點卻在別的地方，“為什么我沒有被邀請？”

    同為血族女男爵，和身為人類莊園主的艾琳娜比起來，顯然在大地母神教會當公務(wù)員的嘉依卡就要遜色一些了……

    阿黛爾當然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只是有些憐憫地看著她。

    當然，嘉依卡的身份地位和其他的那些血族小姐比起來還是不差的，只不過她和艾琳娜處于一檔，如果拿宴會來比喻，都是主菜級別。配菜可以很多，但是真正的主菜有一個就夠了。

    嘉依卡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可憐巴巴地嗚咽了一聲，就縮到房間角落去了。

    “嘉依卡？”莫萊斯招呼了兩聲，見到血族小姐暫時陷入了自閉狀態(tài)，知道她一時半會是不會轉(zhuǎn)過來了，歉意地對阿黛爾笑了笑。

    “不好意思，嘉依卡小姐還是不太適應(yīng)類似的場合。”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阿黛爾連忙擺手。

    “但是，那個標記不解除真的沒問題嗎？”莫萊斯頗為關(guān)心地問道，“可以讓嘉依卡解決的。”

    “不不，真的沒關(guān)系……”

    阿黛爾再次謝絕，她倒是不怕艾琳娜這家伙做出點什么來，畢竟，她人就在海軍基地里，艾琳娜就算來，又能如何？而且阿黛爾自己也不是吃素的，一個犯花癡的血族小姐想在一個歡愉魔女的手上占據(jù)主動，難度不亞于讓班森的發(fā)際線向下移兩公分。

    只能說，定叫她有來無回……

    阿黛爾輕松地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最后一位“園藝師”，等著莫萊斯介紹。

    然而，對方比莫萊斯的動作還要快一些，因為坐的離阿黛爾比較遠，他直接從桌子上翻了過來。

    “您好，阿黛爾小姐，我是康斯坦丁·艾格斯?！?/br>
    對方露齒一笑，向阿黛爾伸出了右手，“聽說您即將赴任私掠船船長一職？”

    阿黛爾打量了一眼這位有些跳脫的非凡者，對方的年紀看起來和溫蒂差不多，可能比阿黛爾要大一些，膚色棕黃，臉部輪廓柔和，看起來頗為順眼，是很明顯的南大陸拜朗人種。

    他穿著干練的白色襯衣和有背帶的深藍色長褲，雖然衣服的尺碼不小，但因為邊邊角角都被塞進了褲子里，阿黛爾能隱約看到對方的肌rou輪廓，線條異常清晰，看起來頗具力量感，但不像莫萊斯一樣像頭棕熊。

    “沒錯?！背鲇诙Y貌，阿黛爾還是伸手和對方輕輕握了一下，“我記得我應(yīng)該沒有和莫萊斯先生說過私掠船的事情?！?/br>
    “嗯，我知道這件事情是因為我在剛才接到了來自軍方的電報，上面提起了您出任私掠船船長的事。”

    康斯坦丁點了點頭，“而這也是我想要轉(zhuǎn)告您的——軍方和教會今天上午又一次對這一行動進行了磋商，教會決定派出一位代表跟船?！?/br>
    隨后，他握右拳擊左胸，對阿黛爾行了個軍禮?！八郎裢緩?，序列6‘死靈導(dǎo)師’?！?/br>
    突然來了個代表？

    阿黛爾皺了皺眉頭，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特雷茜畢竟是揚名已久的海盜將軍，自己的實力在明面上還只有序列7，就算加上娜塔莎一行人，也只是能和特雷茜持平。

    就算特雷茜被埃姆林做了限制，但即使她不能造成實質(zhì)性的傷害，只要特雷茜最終的戰(zhàn)果超過阿黛爾這個名義上的官方代表，還是會有不少人面子過不去。

    “所以指派了康斯坦丁過來，既有監(jiān)視特雷茜的意思，也能幫我在戰(zhàn)果上取得優(yōu)勢……”

    阿黛爾心里嘀咕著。

    軍方現(xiàn)在的想法是，既想借助特雷茜在南大陸土著心中的威名，又想利用私掠盡可能地挽回損失，還要維護軍方那脆弱的面子。既然如此，那合作者的序列就不能比特雷茜高，否則總感覺是官方在牽頭私掠一樣。

    說實話，阿黛爾很不理解這種形式主義，難道你軍方和教會簽署私掠證、派駐自己的非凡者、用軍用武器對“忍冬女皇”號進行改裝，就不是些丟人的事情？看起來總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沒辦法，畢竟，這就是政治。”

    似乎是看出了阿黛爾的想法，康斯坦丁嘿嘿一笑，“那么，希望我們以后合作愉快?！?/br>
    “很好，你們都已經(jīng)認識了，那我們就盡快進入正題吧?！?/br>
    威廉·莫萊斯見到眾人介紹完畢，拍了拍手，非凡者們立刻坐回桌邊，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就連嘉依卡也把椅子轉(zhuǎn)了回來。

    “請您配合我?！睗h弗萊禮貌地向阿黛爾點頭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