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孀(8)永遠(yuǎn)高坐神壇之上
燈火節(jié)如期而至,整座王都沉浸在一片歡騰中。 街道上人潮如織,花燈高懸,音聲鼎沸。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婦人們挽起發(fā)髻,身披盛裝,走在光影斑駁的青石路上。 林芙終于迎來了一個難得的契機得以外出。她的貼身侍女海蕾因事務(wù)緊要,需即刻啟程前往鄰城,預(yù)計次日才能回來。 除了海蕾,宮殿中并無他人對她施加拘束。眾人皆唯命是從,對王后的請求自然無有推辭。 林芙渴望逃離這座處處有眼的金籠,哪怕只是短暫的喘息。 她特意挑了一位并不熟識的侍女同行。露西,一位出身南方鄉(xiāng)村的女仆。此人言辭粗疏,卻手腳利落,性情直率。 林芙不在意她的出身或粗鄙,她只知道這個人嘴巴里藏不住事,口風(fēng)極松,是個輕易就能被撬開嘴的人。 門前早已備好一輛馬車,露西攙扶著她登上車,自坐副席,為王后指路。 他們今天要去主街,聽說那邊在舉行幾十年也難得一見的表演。男人們得脫去上衣,展示力量與舞姿,還有樂師從遙遠(yuǎn)的東部趕來助興。 這番倡議是露西提出的,她特意強調(diào): “王后,難得一見的。這種事我小時候才見過一次,如今再現(xiàn),簡直像夢一樣?!?/br> “那次都有什么?”林芙問道。 “都是小時候的事情,您要細(xì)問的話,其實也記不住很多細(xì)節(jié),”她說,“每個城市都要在前一天比賽,最后的獲勝者會統(tǒng)一來到王都來比一比?!?/br> “我不知道王都的那次如何,但在我老家,哦王后您可能不知道, 我老家在南邊最大的城市普利亞,那邊最盛產(chǎn)檸檬……” 林芙見她已經(jīng)跑了話題,不停地刷她老家的存在感,忍不住打斷了:“那在你老家都發(fā)生了些什么呢?” 露西這才回過神來,她面色潮紅道了歉,說道:“我記不太清那時的細(xì)節(jié)了,只記得最后勝出的,是一位金發(fā)碧眼、俊美無儔的青年,仿佛……仿佛精靈下凡?!?/br> “很漂亮?”她問。 想到這里,露西更是又冒出兩塊紅暈,她說道:“對啊,您是不知道呢王后,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漂亮的人了,簡直跟仙子一樣……” “他后來怎樣了?”林芙問。 露西略顯遲疑地?fù)u頭:“沒人知道。他仿佛從世間蒸發(fā),再無蹤跡?!?/br> 后面她一直滔滔不絕,可林芙也沒有耐心聽下去了,她已經(jīng)收獲到了一些很重要的線索。 馬車沿著鋪滿碎石的路面顛簸前行,最終停在主街入口。此處早已人山人海,彩旗招展,吶喊聲一浪接一浪。 露西小心扶著林芙下車,與馬夫約定黃昏之后在原地等待。她緊緊護著林芙穿越人群,向前走去。 即使無法清晰地看到周圍的盛況,通過周邊高漲的氛圍與幾乎刺耳的喊叫她也能夠感受到這里的熱鬧。 他們擁有特權(quán),直至進入內(nèi)場最前排。 座席安排在遮陽的藤棚下,侍者送上蜜果與小點。林芙斜倚靠背,沉默不語,露西則滔滔不絕地充當(dāng)她的眼睛。 “第一位出場的是來自東境的青年,年歲尚幼,不過十五六,模樣倒是清秀……可惜太過青澀?!?/br> “這位……嗯,是個留著大胡子的粗人,王后您不會喜歡的,這樣的品味簡直可笑?!?/br> “第四位上場的是利農(nóng),聽說他曾在邊境劇團演出。嗬!他在表演跳躍和翻滾,像只松鼠……不過模樣倒是挺俊俏的?!?/br> 林芙聽著,神情淡漠,似乎這些人皆如走馬燈般轉(zhuǎn)瞬即逝,在她的記憶中留不下任何痕跡。 直至全場驟然安靜,林芙才隱隱覺察空氣中氛圍轉(zhuǎn)變。她微微抬頭,盡管看不見,可似乎那目光直直看向舞臺。 “法比安!”露西低聲驚呼,幾乎要從椅子上站起,“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是誰?”林芙轉(zhuǎn)過頭來,聲音里沒有起伏。 露西仿佛才意識到王后的無知,一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臺上的人影,一邊解釋: “法比安是近來炙手可熱的明星。他主演了世界上第一部默片。全無臺詞,僅靠眼神與肢體演繹……那簡直是奇跡,他……他就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神明?!?/br> 法比安?林芙皺眉,她確實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你們都看過那部影片?” “當(dāng)然,王后。沒有哪個女孩能抗拒那雙眼睛的魅力?!甭段鞯穆曇魩е倥降奶兆?,“我若能被他看上一眼,便是死也甘愿?!?/br> 林芙不語,微微昂首,仿佛想以此將那人納入視線。 她無法真正看見,但她能感覺到那凝視,仿佛帶著鋒芒般穿透了人群的迷霧,直指她而來。 她垂下眼睫,輕輕抿唇。 露西尚沉浸在法比安的魅力中,未察覺她神色的微妙變化。 即便注意到,也只會歸咎于王后一貫的高傲與神秘。那是王后,永遠(yuǎn)高坐神壇之上,不可揣摩,不可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