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升起一股子隱秘的痛快，不自禁興奮得渾身顫抖，瞧著似是哭狠了一般。

    就在宮人手腕翻轉(zhuǎn)掏匕首的瞬間，門外突然喧嘩起來。

    梁九功迅速站在太上皇身側(cè)，警惕地以護(hù)住太上皇的姿勢沖外面呵斥——

    “怎么回事？”

    兩個身穿藍(lán)衣的護(hù)衛(wèi)沖進(jìn)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動手，將宮人壓制在地上。

    李德全臉色蒼白，帶更多藍(lán)衣護(hù)衛(wèi)從外頭進(jìn)來。

    在藍(lán)衣護(hù)衛(wèi)壓住瓜爾佳氏和弘皙的時候，李德全湊到康熙耳邊耳語幾句。

    弘皙心底突然浮現(xiàn)強烈的不安，但面上卻只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皇瑪法，這是……怎么了？”

    康熙冷冷掃他一眼，懶得跟這個被人利用的蠢材說話。

    暗沉的眸光直接轉(zhuǎn)向瓜爾佳氏，“老二媳婦，從你嫁進(jìn)我愛新覺羅家，朕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

    瓜爾佳氏平靜地抬起頭：“自我嫁入東宮起，就面對太子無緣無故的冷落譏諷，愛新覺羅氏哪里對得起我？”

    “我眼睜睜看著他偏寵妾室，叫庶長子生在前頭致我被滿宮后妃嘲笑，您叫我掌管宮務(wù)，無非是讓我硬生生咽下委屈，您以為您一碗水端得很平嗎？”

    弘皙聽傻眼了，嫡額娘不是在幫他奪皇位嗎？

    可聽這話音——

    “所以你就想廢了朕，與安郡王合作，扶持傀儡上位，等害死皇阿瑪以后，再逼弘皙退位，謀了我愛新覺羅的江山？”

    胤禛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響起，比外頭的雪更冷三分。

    “因為內(nèi)闈微末之事，你不顧女兒，母家，拉他們陪你陷入這種不義境地，能跟烏拉那拉氏狼狽為jian，倒也不稀奇?！?/br>
    瓜爾佳氏垂下眸子，不再吭聲。

    她們女子的委屈和恨，這些惡心的男人們怎么會懂，對牛彈琴毫無意義。

    即便皇上攔下暢春園的動作又如何，她本來也沒想能夠殺了太上皇。

    無論如何，太后和誠郡王府那邊早就動手，皇上回來也來不及了，更攔不住烏拉那拉氏的死。

    遺書送出去最好，送不出去，她也已悄悄令人給五格送了偽造的。

    只等天明，即便太上皇和皇上再力挽狂瀾，也擋不住朝堂的動蕩，別忘了，準(zhǔn)噶爾還虎視眈眈呢。

    瓜爾佳氏不像身旁已經(jīng)被養(yǎng)廢了的庶子一樣蠢，她此刻越沉默，才能保證天明后的混亂越萬無一失。

    *

    康熙聽明白了瓜爾佳氏的打算，看他們母子二人的目光再無溫度。

    “怪朕顧著老二，對你和弘皙太過縱容，倒是養(yǎng)出了兩條毒蛇?！?/br>
    弘皙也明白了瓜爾佳氏的打算，沖著康熙哭嚎——

    “皇瑪法！都是嫡額娘——”

    “給朕堵了他的嘴??！”康熙砸了個茶盞出去，顫抖著左手怒喝。

    “瓜爾佳氏毒婦心腸，謀害朕，蠱惑皇后霍亂朝堂，賜死！”

    若非瓜爾佳一族得用的人太多，在漢人中的影響也不小，康熙簡直想誅了瓜爾佳氏的九族。

    可恨叫這毒婦嫁入了愛新覺羅氏，這等丑事卻是不宜聲張。

    康熙看向胤禛，“這里朕會處置，托合齊和京郊大營會全力配合你的動作。”

    “你趕緊回宮，把烏拉那拉氏那毒婦的打算審問清楚！”

    余光掃見站在門口悄悄探頭的耿舒寧，康熙想起這兩個封了后的兒媳婦，有些后悔自己先前的打算。

    兩個不受寵的兒媳婦都快叫大清翻了天，以老四對這丫頭的寵愛，她要是將來鬧騰起來，指不定大清都要毀在老四手里。

    不行，不能叫這丫頭留在老四身邊。

    他想送耿舒寧徹底出家，斷了胤禛的念想。

    但剛張嘴，就叫胤禛給打斷了。

    “皇阿瑪放心，歲寧……記起了些微末小事，兒臣已有打算，不會叫烏拉那拉氏得逞?！?/br>
    康熙蹙眉，揮揮手叫人先將瓜爾佳氏和弘皙壓下去，冷聲叫耿舒寧進(jìn)了殿內(nèi)。

    等沒了外人，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你先回宮，叫這丫頭留下，跟朕說說記起了什么事兒?！?/br>
    胤禛抿唇看著面色不虞的康熙，“皇阿瑪，兒臣的打算需要歲寧配合。”

    康熙剛才的怒火還沒發(fā)完，聞言渾身怒氣再次攀升，定定看著胤禛。

    “你倒是跟朕說說，事關(guān)江山社稷的大事，難道非她不可？”

    胤禛一甩袍子跪地，冷靜回答：“回皇阿瑪，非她不可?！?/br>
    康熙目光隱含殺意看向耿舒寧：“若是朕不準(zhǔn)呢？”

    耿舒寧縮了縮脖子，咬牙跪在胤禛身旁，以最慫的姿勢囂張道——

    “回，回太上皇，女人間的斗爭就得用女人的方式來解決，這活兒只有我能干！”

    康熙：“……”

    胤禛：“……”

    第83章

    耿舒寧和胤禛沒在暢春園耽擱太久，有康熙叫人取出來的狐皮大氅嚴(yán)嚴(yán)實實護(hù)著，趕在三更之前進(jìn)了宮。

    蘇培盛早帶人準(zhǔn)備好了轎輦，在宮門內(nèi)等著。

    兩人一上轎子，蘇培盛伺候在一旁，疾聲稟報了宮里的情況。

    “太后娘娘晚膳后的消食茶，叫人添了雷公藤熬的汁水，因為量少，侍膳太監(jiān)沒發(fā)作，也就無人發(fā)現(xiàn)。”

    “前幾日九福晉和十福晉入宮給太后娘娘請安，說青海和北蒙要打仗，太后娘娘記掛十四爺，精神頭不大好，太醫(yī)給開了安神湯。”

    “太醫(yī)說，安神湯里的鉛白霜和雷公藤放在一起有劇毒，奴才回來時，太后娘娘已喝了一半，請醫(yī)女催吐過，喂了解毒湯藥?！?/br>
    “太后娘娘眼下身子骨并無大礙，只是受驚過度，已經(jīng)歇下了?！?/br>
    “雷公藤哪兒來的？”耿舒寧納悶。

    她記得陳嬤嬤說過，宮里很難搞到毒藥，皇后也太能干了。

    蘇培盛瞧了眼轎輦被掀開的簾子，這祖宗靠在萬歲爺身上，表情跟聽說書一樣。

    萬歲爺面無表情轉(zhuǎn)動佛串，顯然是由著這祖宗發(fā)問。

    他心里有了計較，緊著回話，“雷公藤搗碎了能消腫止痛，活血通絡(luò)，尚膳局那邊會備點藥膏子……”

    “宮人罰跪或者挨了打，從尚膳局買來，以防耽擱了差事?！?/br>
    只是藥膏子非常貴，算是內(nèi)務(wù)府心照不宣的油水。

    因為雷公藤有毒，都是在外頭做好才能從西華門進(jìn)來，目前還不知皇后怎么拿到的雷公藤。

    蘇培盛趕忙補充：“奴才令人將六尚局尚官，尚膳局掌儀并幾個掌管藥柜的宮人都請到了慎刑司，很快就能審問出來?！?/br>
    胤禛淡淡道：“誠郡王如何？”

    蘇培盛：“回萬歲爺，誠郡王去索綽羅側(cè)福晉院子里，喝了不少酒，側(cè)福晉帶著貼身婢女給郡王灌了……絕嗣藥?！?/br>
    “林主事派人回話，說誠郡王這會子還沒醒，但誠郡王福晉大怒，那婢女被打死，索綽羅側(cè)福晉被關(guān)去了柴房?！?/br>
    耿舒寧記得，她還在太后身邊伺候的時候，見過索綽羅側(cè)福晉，長得特別好看，跟小白花似的誠郡王福晉不一樣，是濃顏系美女。

    偏偏誠郡王喜歡清雅的。

    鈕祜祿靜怡八卦過，說這位側(cè)福晉生了兩個小格格都沒立住，叫誠郡王福晉和生了兩個庶子的田側(cè)福晉壓得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不用多問，也能想得出，誠郡王府后院關(guān)于子嗣的陰私事兒不少，逼得這位側(cè)福晉直接下了狠手。

    耿舒寧偷偷撇了撇嘴，在心里罵了句該，正史上誠郡王也是個糊涂東西。

    *

    抬轎子的是暗衛(wèi)，腳程非常快。

    說話功夫，有人捧著御前腰牌開道，轎輦直穿太和門，拐右翼門，路過內(nèi)務(wù)府和養(yǎng)心殿，很快到了永壽宮。

    尚功局的武嬤嬤都被送去慎刑司，眼下是負(fù)責(zé)監(jiān)管內(nèi)廷安危的內(nèi)侍守門。

    見胤禛下了轎輦，內(nèi)侍跪地就要請安。

    蘇培盛立刻叫他們噤聲，這是剛才耿舒寧在路上吩咐過的。

    胤禛帶著一路吹過來的風(fēng)雪氣息，冷著臉進(jìn)了主殿。

    耿舒寧先跟著蘇培盛先進(jìn)了主殿旁邊的梢間，給她藍(lán)盆友兩口子說話的機(jī)會。

    *

    烏拉那拉氏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只覺身體像是已經(jīng)死了，沉得叫她動動手指都難。

    可她歪著腦袋，一直看著門口，灰蒙蒙的眸子里，始終帶著期待。

    聽到開門聲兒，烏拉那拉氏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

    青白色的臉頰都涌現(xiàn)幾分潮紅，如回光返照一樣，在宮人的伺候下，顫巍巍坐起身。

    她如過去那般溫婉笑著，低啞的聲音如少女一般柔和。

    “萬歲爺，您趕回來送我一程？”

    胤禛冷冷站在她床前，垂下的眸子里有稍許復(fù)雜和不解，但很快，變成了毫無波瀾的冰冷。

    他沒發(fā)火，對一個行將就木的人，沒有必要，只平靜坐在床前的圓凳上。

    “朕回來，聽聽你想說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