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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女官(清穿) 第166節(jié)

    胤禛能感受得出耿舒寧的怒氣,有些無奈,更多是不知所以然。

    也不知怎的,原本他是想來收拾小狐貍的,可這會子心窩子發(fā)顫,再說不出口。

    他思忖著慢慢道:“朕是來找你算賬的?!?/br>
    耿舒寧呆了,狗東西求生欲這么低嗎?

    他們倆自從確認關系后,一直是膩歪居多,還沒真正吵過架,吵架都是在一起之前,還挺費力氣的。

    耿舒寧難得忍著脾氣,想好好跟他溝通一下,這狗東西要跟她算賬?

    胤禛說完就發(fā)現(xiàn)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將要蹦起來的嬌嬌兒摁住,緊著解釋——

    “朕的意思是說,朕知道你要跟朕算賬,過來聽你算賬?!?/br>
    耿舒寧冷笑,推開他,自己坐到另外一邊。

    剛才她想好好說話他不肯,現(xiàn)在晚了。

    “那就先從永壽宮開始吧!您還欠我一個解釋!”

    胤禛知道是躲不過去,不動聲色將手背在身后,轉動著拇指上的扳指,盡量藏起所有的狼狽。

    他垂下眸子,沒看耿舒寧,“朕……覺得自己很失敗?!?/br>
    耿舒寧愣得更明顯,四大爺覺得自己失???!

    哦對,歷史上四大爺確實是個很敏感的性子,尤其青壯年時期,額娘的偏愛就叫他始終不能釋懷呢。

    正史上這會子他還是個貝勒,雖然登基叫他成長了許多,可按年紀來說,有些符合他敏感性子的傻逼思維很正?!瓊€鬼啊!

    她真好奇了:“您覺得自個兒哪兒失???”

    耿舒寧的瞠目叫胤禛深吸了口氣,略有些焦躁,不得不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讓冷風吹進來,吹散他的狼狽臊意。

    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對一個帝王來說不罕見。

    可讓他作為一個男人,承認自己的失敗,真的很難堪。

    他背對著耿舒寧,聲音嘶?。骸半夼c烏拉那拉氏成親時,她才十三歲,葵水都未至,比起妻子,更像是個meimei。”

    “那時的她……有些天真,被家中寵得沒太多手段,強裝著賢惠,實則福晉架子都端不起來,還要朕幫襯著才能鎮(zhèn)住內宅。”

    耿舒寧其實不想聽他說這些過往,不是嫉妒,是一種……厭煩。

    她厭煩自己無從參與的歲月,在胤禛心里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偏偏她還無法要求他抹除這些印記,四大爺就是這樣一個冷酷偏又重情的漢子嘛。

    胤禛沒發(fā)現(xiàn)耿舒寧的煩躁,還在低啞著嗓音回憶——

    “她懷弘暉的時候,朕被允禟算計喝多,前院有李氏的人,叫她鉆了空子,緊跟著有了身子?!?/br>
    “那時候朕……”胤禛有些艱難地閉上眼,“朕不懂情為何物,只想要一個平靜穩(wěn)定的內宅,子嗣多一些,讓老爺子看在眼里。”

    “所以朕忽略了后宅的波瀾,也沒看出烏拉那拉氏和李氏的齟齬,最終弘暉難產,弘盼早產?!?/br>
    不用胤禛說,耿舒寧也從小說電視劇里都看過類似的情節(jié),兩個女人爭的是長子在胤禛心里的特殊地位。

    “而后烏拉那拉氏被太醫(yī)判定不易有孕,朕那會子剛接了皇阿瑪第一次叫朕單獨辦的差事,不在府里。”

    “等朕從山東賑災回來,弘盼夭折,李氏鬧騰不休,烏拉那拉氏……很鎮(zhèn)定地壓下了李氏的鬧騰,甚至將朕推到李氏那里安撫她。”

    胤禛抹了把臉,“朕也不知道,烏拉那拉氏從什么時候開始,不會再在朕面前哭,變成了一個無可指摘的賢惠人?!?/br>
    “可朕覺得,應該是無數次她難過,朕卻絲毫不知,沒有給她支持的時候……”

    “后來朕明白過來,又對她多有縱容,知道她手段不干凈卻只稍加訓斥,沒有強硬阻止?!?/br>
    他回過頭看向耿舒寧,面上有未曾消退的狼狽。

    “朕沒幫后宅的任何人,自以為一碗水端得平,也給了烏拉那拉氏正室該有的尊榮。”

    “可她犯下這些錯事,是因著心里數不清的怨恨和委屈,她這些錯——朕許是占一大半的責任。”

    他對發(fā)妻確實早已沒了所謂的情分。

    從知道烏拉那拉氏對子嗣下手那一刻開始,他就徹底放棄了舉案齊眉的可能。

    之所以給烏拉那拉氏體面,是因為他于男女之情毫不在意,也成立了粘桿處掌控后宅,不想讓后宅不寧成為旁人攻殲自己的把柄。

    而烏拉那拉氏對外的賢名,對他更有益處。

    眼看著烏拉那拉氏把自己逼進死胡同,胤禛突然發(fā)覺,他從始至終,都不是一個好夫君,好阿瑪。

    他的妻子恨他到想毀了他最看重的江山,他的子嗣至今不豐,他的額娘從未將他當作親生的兒子疼愛。

    他張了張嘴,更加艱難地往外吐字:“朕怕……”重蹈覆轍。

    耿舒寧面無表情打斷他的話,“你覺得,皇后的死是你的責任,你對她感到虧欠?”

    “你怕你對我的放縱,會叫我變成下一個讓你虧欠的人?”

    這狗東西有點非黑即白的意思,說白了是從小生長環(huán)境導致的自卑,覺得自己不配什么的,很需要安慰的樣子。

    可……怎么辦,她做不來那種溫柔似水的解語花誒。

    耿舒寧眉眼間反倒浮起譏諷,說話刻薄起來——

    “夫妻相處,講的是相互扶持,如爺所說,你確實不是個合格的夫君?!?/br>
    不管正史野史,在情之一字上對四大爺的評價都是渣沒毛病。

    就連聲名赫赫的小年糕,家里都死得干干凈凈。

    “但她身為四福晉,身為皇后,沒有將心思用在正途,沒想著跟你溝通,自以為是,跟后宅里互相陷害,害了自己和孩子,才是導致如今下場的最根本原因?!?/br>
    這是一種自尋死路的內耗,害人者人恒害之。

    “我沒資格評判你們之間的對錯?!睂嶋H上她覺得倆人都病得不輕。

    “如果爺覺得這一切都是爺的錯,并打算以此為戒,對下一任皇后加以限制,用以前的經驗來杜絕以后的愧疚——”

    耿舒寧豁然起身,與胤禛四目相對:“那爺不值得我的心悅,也不配成為我的夫君?!?/br>
    胤禛蹙眉:“你又……”

    “我沒渾說!”耿舒寧冷然打斷他的話,“我胡說八道的模樣爺還不清楚?”

    胤禛:“……”清楚,所以心里更慌。

    他覺得這小狐貍正在從自己掌心溜走,而他毫無留下她的辦法。

    耿舒寧想了想,先給他倒了杯茶,“說了那么多,爺先潤潤嗓子,聽聽我說。”

    胤禛沉默坐在桌前,撫著茶盞邊緣,目光沒從耿舒寧身上離開。

    下一刻,他就慶幸自己沒喝茶,不然怎么都得嗆個好歹。

    耿舒寧說:“爺知道武則天的故事吧?”

    胤禛啞然,后宮不許干政的牌子還在交泰殿前立著。

    若是這混賬有做武則天的志向……胤禛的心直往下沉,目光也冷凝復雜起來。

    他保不住她。

    耿舒寧并不意外看到胤禛突然冷靜下來的模樣,身為皇帝要是沒有這點警惕性,早叫別人弄死了。

    她繼續(xù)道:“我今天要跟爺說的,不是武則天身為女帝的豐功偉績?!?/br>
    “李世民因為一句傳言就一直打壓武媚娘,反倒叫她起了好勝之心,直接勾了李治的心腸,奪了李氏的天下?!?/br>
    “我沒有武帝那么大的志向,事實上您也清楚,在政務上我連武帝九牛那一毛都比不上?!惫⑹鎸幒芮宄约簩φ蔚拟g感。

    “但論起如何國泰民安的法子,我自認比武帝知道的還多?!?/br>
    她所站立的巨人肩膀,比唐時牛逼千百倍,完全不在一個維度上。

    她在胤禛復雜的目光中,直白道:“爺想讓我做皇后的話,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您,我不可能囿于后宮?!?/br>
    “我不會插手朝政,可我要如這世間所有的男兒一樣,有自己的威望,提高女子的地位,會做很多天下大不韙之事?!?/br>
    她曾經慫過、藏過的傲骨再無法遮掩,化作直白的灼熱光芒映入胤禛眸底。

    “若您娶了我,跟個懦夫一樣,只在事情發(fā)生以后,蹲在墻角咬著手絹哭自己失敗,那朝臣們估計會生吞了您?!?/br>
    胤禛恨得后槽牙咬緊,他現(xiàn)在就想活吞了這混賬,他什么時候咬手絹了!

    耿舒寧冷哼:“我若是您,我也會反省自己,選個適合您渣……咳咳您性子的妻子?!?/br>
    烏拉那拉氏要的是小情小愛,若嫁個普通朝臣,日子絕對比現(xiàn)在幸福得多。

    可惜她嫁入了皇家,卻沒有足夠強悍的心臟。

    耿舒寧這一個多月想得很清楚。

    她走到門口,敞開門,讓窗戶和門口吹進來的冷風,給胤禛醒醒神。

    她抬著下巴,笑得跟在烏拉那拉氏床前一樣燦爛。

    “您知道我要什么,您先想想自個兒給不給得起?!?/br>
    “如果不符合您對皇后的要求,咱趁早一拍兩散,我退回奉恩夫人的位子上,只做爺不為人知的幕僚。”

    胤禛從耿舒寧第一句刻薄話開始,就知道今兒個沒法善了,這混賬肯定會氣死他。

    果不其然,她是一句一個大霹靂,劈得他想將她摁在膝前揍頓狠的。

    不管怎么爭執(zhí)都好,他身為大清皇帝,必然會多思多疑些,這些都可以慢慢調和。

    可這混賬東西動不動就想后退,當別人家的寡婦,這叫胤禛心里格外憋火。

    他黑著臉大跨步過去關上門,手上用巧勁兒,將眉眼威風著的小狐貍夾在胳膊間,摁回炕上。

    這下子輪到耿舒寧憋火了,她瞪大眼撲棱。

    “爺不是說好好說話,君子動口不動手您知道嗎?”

    胤禛氣笑了,干脆俯下身子,壓制住她的掙扎,惡狠狠咬住她的耳尖。

    “你再說一拍兩散試試!朕是縱得你太無法無天……”

    “少來!”耿舒寧繼續(xù)用吃奶的勁兒撲棱,氣喘吁吁打斷他。

    “若我不將爺打醒,您還覺得自個兒是可憐兮兮的失敗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