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3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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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要聘幕僚嗎?聘我如何?” 薛白問道:“你能做什么?” “我……我能寫會算,聘金也低。” “好,準(zhǔn)備一下?!?/br> 杜五郎大喜,歡呼著轉(zhuǎn)身回房,下一刻卻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由“哎”了一聲,萬遺憾。 “我怕是去不了洛陽,若我走了,那些學(xué)子還怎到東館借閱書籍?” 他真的很想去洛陽,且與那些學(xué)子并沒有太深的交情,但想來想去覺得自己不去也不會如何,能否借閱書籍卻干系到那些人的前程。 薛白回過頭看了杜五郎一眼,道:“想個辦法便是,總不能一直由你帶著。” “讓東館允許監(jiān)生、鄉(xiāng)貢之外的學(xué)子也有資格?我哪能做到啊?” “你不是春闈五子嗎?要當(dāng)我的幕僚,豈可一點本事也無?” 晨鼓聲傳進平康坊的右相府,李林甫從睡夢中眼開眼,立即就清醒了過來。 他昨夜是四更以后才睡的,攏共也沒睡多久,此時身子還乏得厲害,因此決定多眠一會,但橫豎睡不著了,腦子里想的是一樁一樁庶務(wù)。 其實圣人遇刺后,壓力最大的是他這個留守朝中的宰相。既要自證清白,又要給圣人交代,同時整個大唐的國政還壓在他身上,且日漸繁重。 再想到如此辛苦卻還要被世人唾罵,他不由激動,爬了起來。 天才剛亮,他坐在鏡前,看著頭上稀少、凌亂的花白頭發(fā),看著雙眼周圍發(fā)黑的眼圈,萬般心緒浮上來……無人可訴說。 發(fā)妻已過世,多年來他雖也碰別的侍妾,卻從不讓人知道他當(dāng)晚睡在何處。子孫雖有二百余人,皆無情份。一輩子到老來,他唯獨只剩下秉天下權(quán)的宰相之位。 穿戴整齊,他又是精神剛戾的當(dāng)朝右相李林甫。 待一眾幕僚匆匆趕來,有人當(dāng)先道:“右相,這是楊國忠的禮單,他還給陳希烈也送了禮,想要謀吏部侍郎一職?!?/br> “告訴王、羅希奭?!崩盍指Σ慌酝溃骸白屚賶刂烙放_到底是聽誰的?!?/br> 楊國忠手伸得太長了,反而讓他決定給楊黨一個教訓(xùn),這次打算把杜有鄰這顆釘子都拔出吏部。 李林甫嚴(yán)肅地掃視了眾人一眼,開口道:“吏部侍郎、功考郎中的人選,本相考慮好了,苗晉卿、宋遙。 苗晉卿、宋遙,就是當(dāng)年點出了“拽白狀元”,成為天下笑柄的兩個考官。但他們家世好、才華高、資歷足,被貶官五年,今已到了可起復(fù)之時。 李林甫曾經(jīng)擔(dān)任過吏部侍郎,一向視吏部為禁商,如今達奚珣忽然外貶,他不得不迅速出手應(yīng)對,把一些舊日的心腹招回來。 “擬封折子,遞往華清宮吧。” “喏。” 此事?lián)Q作平時圣人是不會過問的,但近來形勢緊張,李林甫也不敢擅專。 吏部之事之后又是接連處理了幾樁公務(wù),有幕僚匆匆趕來,稟道:“右相,王鉷派人來了。” 來人是一個道士,名為任海川,看起來仙風(fēng)道骨,頗有高人風(fēng)采,到了議事廳之便請李林甫屏退幕僚。 “右相,圣人問了河南災(zāi)情之事?!?/br> “有何事?” 雖隔著屏風(fēng),任海川還是欠了欠身,道:“刺駕案的妖賊是涌到含嘉倉的災(zāi)民,由偃師尉王彥暹收容并送到驪山,如今王彥暹已經(jīng)死了。” “如何能讓人到驪山?” “此事臺輔亦不知?!?/br> “王缺不知,反而來問本相?”李林甫道:“你且去問他,戶部侍郎、水陸轉(zhuǎn)運使、兩京含嘉倉出納使、監(jiān)京倉等職,到底誰在兼任?” 任海川有些為難道:“右相,這些職位本是楊慎矜與其兄弟所任,故而……臺輔真” “推諉?” “不敢?!?/br> “那便處置妥當(dāng)?!崩盍指Φ溃斑€有何好說的?” “本已能處置妥當(dāng),可,圣人打算任薛白為偃師尉?!比魏4ǖ吐晳?yīng)道,“臺輔不知不知曉?!?/br> 右相是何主張,因此命我來提醒右相一聲。” 李林甫倒還真有些意外。 他分析著此事中的利弊,直到被通稟聲打斷了沉思。 “阿郎,薛白求見。 “讓他進來……把屏風(fēng)撤了?!?/br> “喏。” 見到薛白,李林甫并不高興,直接把一封公文丟了過去,叱道:“這便是你干的好事?!?/br> 公文上寫的刊報院的官員任命,此事圣人倒是決定得很利落,擺明了不想將刊報院交在宰相手里。這道理大家都明白,李林甫無非是發(fā)泄不滿而已。 薛白莞爾道:“右相宰執(zhí)天下,尚未能給我謀到長安尉;我一校書郎,如何能為右相謀劃到這許多官職?” 彼此地位懸殊,若做交易,他想要公平而李林甫霸道,每次都不歡而散。 他笑的便是這交易不成的過程,這笑容李林甫看著便覺討厭,臉色冷了下來。 “當(dāng)然?!毖Π椎溃骸叭粲蚁嘞胍瘓笤郝?wèi){吩咐,簡單?!?/br> “是嗎? “不知右相想任命誰補昭應(yīng)尉?” 薛白能感受到李隆基微妙的心理變化,但認定李林甫無法了解到這種不易言說的小事。 那么,他去偃師縣的原因,李林甫就絕對不可能猜到。于是他干脆假裝來再做一樁交易,以刊報院為條件來謀昭應(yīng)尉。 “本相已得到注擬,將命你為偃師尉,豎子了得,半年間便由校書郎到畿尉?!?/br> “我不想去?!毖Π椎?。 李林甫不動聲色,隨手拿過一封公文看起來,不想搭理他的樣子。 薛白遂緩緩道:“驪山出了那么大的案子,右相大概也想聽聽我的看法?畢竟我是親歷者。 “你愿說,本相便抽空聽你說。”李林甫漫不經(jīng)心應(yīng)道,實則已無心在看公文。 “若是朝中重臣指使,刺駕不會這般潦草。但必然是有人出了疏忽,否則刺客到不了御前,比如我身為太樂丞,沒能提前察覺到劉化是妖賊,但顯然此案中有人有更大的疏忽……王鉷。 “為何?” “他任戶部,修建華清宮的用度從他手上過。他兼任水陸轉(zhuǎn)運使,災(zāi)民是如何從河南府進了關(guān)中?他兼兩京含嘉倉出納使,為何沒能及時賑濟災(zāi)民?” 李林甫道:“若照你這般信口雌黃,朝中人人都有疏忽。” “是,我沒有推卸我的罪責(zé),也已擔(dān)了后果。”薛白道:“但王鉷的疏忽就是更大,故而圣人讓我到偃師查他?!?/br> 李林甫猶在專注看著公文,淡淡反問道:“不是因為楊國忠嫉妒王,方才構(gòu)陷于他?” 他厲害之處就在于此,雖然事忙,但每每能從利害關(guān)系里剖析人心。這種手段讓安祿山驚呼為“神仙”,但唬不了薛白。 薛白相信,遞出了“圣人要查王缺”的話,必然能讓李林甫極度在意,那拿在手上的公文他應(yīng)該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當(dāng)然,這只是推測。 “楊國忠是個蠢的,幫倒忙?!毖Π椎溃骸氨揪椭皇鞘韬觯凰麡?gòu)陷的多了,圣人反而確定不是王餅謀劃。但,圣人不在意區(qū)區(qū)妖賊,卻在意天下百姓,出了這么大的簍子,總不能當(dāng)沒發(fā)生過。 “圣人讓你到河南看看?” “是?!?/br> 李林甫沉吟半晌,決定先與薛白說說河南之事,作為上位者,他得先把此事的基調(diào)定下來。 “大唐開國至今,均田、府兵、租庸調(diào)等制漸壞,你可知本相是如何改制并取得成效?在不傷筋動骨的情況下使國庫充盈,供圣人對外武功開疆?dāng)U土,對內(nèi)文治蒸蒸日上,還補濟百姓,安撫黎民。 薛白道:“還請右相賜教?!?/br> “本相給你舉個例子。”李林甫捻須道,“開元二十一年,關(guān)中無糧,河南、河北同時受災(zāi)。當(dāng)時朝廷是如何做的?因循舊例,就食洛陽而已。 薛白打斷道:“為何就食洛陽?” 這么簡單的事,他本該知道,偏要李林甫說出來。 “江淮的糧食運送到洛陽容易,運到關(guān)中卻麻煩,黃河奔騰,三門是三道鬼門關(guān)歲漕砥柱,覆者幾半。陸運更是艱難,一斗錢運一斗米,當(dāng)時只好到洛陽就食?!?/br> “原來如此?!?/br> “當(dāng)時宰相多庸人,張九齡充河南開稻田使,在狹鄉(xiāng)開水屯,欲開河渠故道,強征丁役,耽誤農(nóng)時,收成寥寥無幾;裴耀卿充江淮河南轉(zhuǎn)運使,提出了“轉(zhuǎn)漕輸粟’之法,這一通下來,析縣、設(shè)縣、建倉、置輸場、鑿山十八里,花費不小,依舊是‘一斗錢運一斗米’。 薛白道:“張曲江公開田,并長春宮田共三百四十余頃并分與貧人;裴公三年間使關(guān)中儲糧七百萬石,節(jié)省運費三十萬貫。在右相看來,都是庸人?” 他還真就聽杜始說過這些舊事。 轉(zhuǎn)漕輸粟,簡單來說就是八個字“集中存儲、分段運輸”,在漕河上修建河陰倉、鹽倉、集津倉,將漕運分四段。比如,揚州的船只到了河陰倉就能卸貨返航,不必像以往那樣繼續(xù)西行。而河陰倉自有船只負責(zé)往西運糧。 如此,大幅增加漕運效率,對之后的漕運都有深遠影響。 裴耀卿做出這般大功勞,有人與他說以此三十萬納于圣人,足以明功,他卻答“是謂以國財求寵,其可乎?” 于是,運來七百萬石糧食的次年,裴耀卿就因與張九齡交好,受李林甫的嫉恨,被免去相位。 “庸人罷了?!崩盍指@息著,道:“真正有所作為的,是本相與牛仙客。” “但不知右相有何高見?” “和采?!崩盍指Φ溃骸氨绕饛埦琵g的三百四十頃田、裴耀卿的三年七百萬石,牛仙客在河西節(jié)度時,省用所積巨萬,倉庫盈滿,器械精勁?!?/br> “如何和來?” “把漕糧改為納布、輕貨,如此,漕運負擔(dān)大為減輕,戶部可以錢財向當(dāng)?shù)匕傩帐占Z。豐年,朝廷以高于市價的錢向百姓收糧,遇到荒年則拿出來賑濟。且依照農(nóng)戶所擁有的田地多寡來規(guī)定和來價格,田地越少的貧民能得到更多的錢?!?/br> 李林甫肅容道:“開元二十七年,和來推及天下,官府收糧,每斗加于時價一兩錢。農(nóng)戶競相出售糧食以謀取厚利,連運輸途中的勞苦都感覺不到……這便是本相對貧民的補濟?!?/br> 薛白似有不解,再問道:“右相說這些……意思是?” “國朝積弊,姚崇、宋璟、張九齡把容易做的事做了,卻愛惜羽毛,不敢推行良策。而本相寧可放棄了修行登仙的道路,也要留俗世為相,為的是上輔明君、下安黎民,不惜得罪人,背負罵名,也得做出有益于國,有益于這盛事的實績來。” “右相真是這么想的?” 在他看來,若李林甫只是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來定調(diào)子,那只是虛偽;而李林甫若是真把自己當(dāng)成“仙官宰相”,真以為自己是優(yōu)秀的改革家,那就是愚不可及。 連公義都沒有,只為了給上位者牟取無窮無盡的錢財,還談什么施政?還談什么能臣? 還不如真就換一個庸人坐在這個位置上,無能為力,只好讓天子常到洛陽就食,